其中一個將少帝瘦弱的雙手反綁在背后，卡著他的脖子，像雞崽一樣按住了他，另一個干脆利落地捏住他的臉，迫使他張口，隨手，毒酒便從碗中不停歇地流向他喉里。

    “呃、咳咳——咳！”

    火辣辣的烈酒幾乎要燙傷他的喉嚨，少帝的淚水終于克制不住地流了下來，生理的痛苦與心理的屈辱使他陷入近乎絕望的恐懼，劉辯雙腿發(fā)軟，若非身后有士兵托著，幾乎要跪下了。

    “弘農(nóng)王，走好吧?！?/br>
    他看見董卓笑著彎腰看他，像是在俯視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麻雀，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待苦澀的毒酒順著喉嚨流入四肢百骸，他才意識到，“弘農(nóng)王”是他被廢之后的爵位。

    “……”

    劉辯淚水橫流，那些虛無縹緲的皇權(quán)尊嚴(yán)這一刻喪失殆盡。

    他心跳不知怎地開始加速，五指發(fā)麻，腦中遽然劃過秦楚那張無悲無喜的年輕面容，破罐子破摔似的轉(zhuǎn)過頭，直直地瞪著屏風(fēng)所在 ，眼眶通紅。

    伏楚、你看到了沒有！伏楚、救救我?。?/br>
    ……救我，無論什么我都會給你的。

    “不歸——”

    窗外杜鵑忽然開嗓，手中茶盞“啪”地一聲摔落在地，頓時四分五裂。茶水在藺席上橫流，緩緩滲入其中。

    坐在書案前的人心陡然狂跳，噩夢初醒般地抬頭，額上竟然沁出了細(xì)汗。

    家仆連忙彎腰收拾碎片，手忙腳亂地道歉：“對不起，主人?！?/br>
    盧植微微舒了口氣，蹙起眉，有些不耐地擺手：“你先下去吧?！?/br>
    “…諾?！?/br>
    仆役抱著碎片低頭退下，恰好與形色匆忙的護(hù)院擦肩，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盧植臉色奇差。

    雒陽這幾日山雨欲來，盧尚書府上氣氛也格外壓抑，這些護(hù)院原本也只是看家守院的，只是最近似乎多了什么任務(wù)，家仆常能見他們出門，回來后無需稟報便能面見主人，或許是在傳遞什么消息。

    “主人。那邊的說，天子已經(jīng)救下來了，正在府上休養(yǎng)……替代的尸體也準(zhǔn)備萬全，不出意外，無人能查。”

    在盧府家仆看不到的地方，擔(dān)任護(hù)院的盧植心腹正在將探查到的天子動向如實匯報：

    “此外，曹cao已隨她的人手前往城南大營，與其親信匯合，于廣陽門前隨時待命?！?/br>
    盧植早年曾任中郎將與黃巾交戰(zhàn)，退位后帶了幾個輕微傷殘的軍士回來，做了尚書府的護(hù)院。他一伸手，護(hù)院便會意上前，從懷里取出秦楚手書，恭敬地遞過去。

    “下次朝會，楚將如約送陛下歸位。屆時請尚書中郎幫扶一二。”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盧植抬袖擦了把額上細(xì)汗，低聲自語：“……陳行石選擇她，未必是正確的啊?！?/br>
    “您說什么？”

    “沒什么。”

    六人密談那日，他與秦楚在陳府曾產(chǎn)生過沖突，討論的就是“是否該讓天子假死避禍”。

    秦楚認(rèn)為董卓鋒芒過盛，未有完全準(zhǔn)備就不該正面對抗，因此選擇提供內(nèi)應(yīng)兵馬，使少帝假死、董卓松懈后，再圍攻西涼軍，與他在朝堂當(dāng)面對峙。

    盧植確是典型的士人思維，以為“假死有失皇權(quán)尊嚴(yán)”，集結(jié)勇武者刺殺董卓為佳。

    他是純臣，在朝堂素以剛正不阿聞名，門下子弟眾多，因此成為士人之首，在雒陽頗有聲望，如果真要尋求義士謀刺董卓，也不是全然不可行。

    ……畢竟嚴(yán)格來說，無論是曹cao獻(xiàn)七星寶刀而刺殺董卓、還是王允定連環(huán)計引呂布除賊，其實都是“義士之舉”。

    如果按照既定的歷史行走，盧植的想法是絕對合理的，因為董卓的確會因此身亡。

    可是秦楚的準(zhǔn)備太充分，她不缺兵馬、不缺內(nèi)消息渠道，甚至憑借她的武力，刺殺董卓都能做得比別人好——有些事情，她獨自行動也可以實現(xiàn)。

    盧植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xié)。

    他沒有被說服，但在爭執(zhí)中避無可避地意識到了殘酷的事實：秦楚具備壓倒性的實力。

    她是否有類似董卓的野心，盧植現(xiàn)在無法判定。但他接受秦楚的意見，除了真正為了岌岌可危的帝位以外，也是想掌握秦楚的動向，提防她借救駕生事。

    同樣的事情，絕對不能發(fā)生兩次。

    然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秦楚所做的事情都還在規(guī)劃的路線上，無論是曹cao還是蔡邕陳行石，似乎都沒有感覺到什么問題。

    盧植揉了揉太陽xue：“算了。眼下目標(biāo)相同，不可相互猜忌。”

    “盧三。”他喚了護(hù)院吩咐道，“先去舞陽亭主府上，替我看一看天子的狀況?！?/br>
    “諾。”

    護(hù)院轉(zhuǎn)身欲走，踏出兩步后，忽然聽到身后傳來悠悠一聲低嘆，伴著春末四聲杜鵑“不如歸去”的啼鳴，悲惜如有高樓轟然倒塌。

    第84章

    “如何？”

    “能活?！毕到y(tǒng)的虛影在劉辯額前慢慢站起, 抬頭看向玩家，帶了問詢的意思，“分?jǐn)側(cè)缮? 再等半天整, 足夠他活奔亂跳了?！?/br>
    “兩成，”秦楚輕描淡寫道，“我要他留病根?！?/br>
    “……”

    人工智能對廟堂朝局一無所知, 自然不明白她話中深意，聞言只是點頭, 眨眼便跳回她的意識海中, cao作著調(diào)整數(shù)據(jù)。

    秦楚瞥了眼臉色慘白的少帝?？蓱z天子被軍士脅迫著飲下鴆酒，臉頸上的痕跡現(xiàn)在未消, 已經(jīng)開始微微泛紫, 配著他昏迷中的痛苦囈語, 實在不像九五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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