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個洋樓原本顧家捐給了國家，不過后來顧伯伯犧牲之后，這座房子被當(dāng)做祖產(chǎn)返還下來。”

    蘇葉想，難怪顧向前手里那么闊綽，這年頭布票那么難得，他的衣柜里總有著穿不完的襯衫。敢情是以前留下來的舊衣服。

    蘇葉推開門，走進(jìn)去之后牛發(fā)現(xiàn)顧向前正在書架邊站著，大熱天里他穿著一件輕薄的棉質(zhì)襯衫，每顆扣子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系了上去。

    漆黑蔥郁的頭發(fā)梳得整齊，寬肩直腰，脊梁挺得直直的。雪白的襯衫裹著他年輕又矯健的身軀。

    他專注地翻動著書頁，見了她來了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像是不認(rèn)得蘇葉一樣。

    蘇葉看到這么禁欲美好的一幕，她的心臟砰砰地跳起來，仿佛嗅到了戀愛的酸腐味。她又可以了！

    第34章

    蘇葉果斷地走上前,打斷了這份安靜的美好。

    她把顧向前手中的書抽了出來，笑瞇瞇地問“我聽星斗說你不記得事了，顧向前,你還認(rèn)得我嗎？”

    顧向前抬起頭，見到來人,他黝黑深沉的眼眸中掀起一絲波瀾。

    “認(rèn)得?！?/br>
    他站了起來，伸出手邀請?zhí)K葉，“你隨便坐坐。我給你找點(diǎn)喝的東西?！?/br>
    蘇葉在書架邊的沙發(fā)坐了下來，她盯著顧向前遠(yuǎn)去的身影,滿腦子都是他清雋高大的骨架,一個月沒有曬過的皮膚養(yǎng)成了淡淡的麥色,扣子扣成這樣,真是該死的性感。

    她非常利索地道歉,“向前,那天在醫(yī)院是我誤會你了，我不知道你不記得事了?！?/br>
    能屈能伸才是一條好漢,離婚申請書是什么？她不記得了。沒有談戀愛的自由，算不上徹底的自由――

    一個月不見,顧向前清減了很多,卻變得更成熟、更有男人味，那烏黑蔥郁的頭發(fā)、堅毅的眼神，挺拔的身姿，全都令蘇葉為之著迷。

    大熱天里，他穿著白襯衫扣,緊了扣子,身上充滿了一股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的味道，讓人見了只想親手脫下它。

    顧向前從柜子里摸索出一包咖啡豆,用手搖磨豆機(jī)耐心地把咖啡豆磨成粉末，純白的咖啡杯被徐徐沖入熱水，精致瓷白的杯耳被他握著，均勻的骨節(jié)和杯骨相映成趣。

    他舉起手把咖啡豆放入柜子的時候，襯衫微微掀起，露出yingying的皮革和一點(diǎn)腹肌。

    蘇葉雙手撐著下巴欣賞著這一幕，看得眼神發(fā)深。

    雖然大家都說顧向前的家庭條件好，但蘇葉從沒在意過，她從來沒想過窮得吃不起rou的男人，以前的生活條件居然那么優(yōu)渥。

    先前那么草率做下決定，也不想想萬一以后想得狠了還能吃得上嗎？顧向前看起來像是那種離婚后會隨隨便便的男人嗎？

    霧氣縷縷騰起，屋內(nèi)充滿了咖啡的香氣。顧向前遞了一杯咖啡到蘇葉的面前，片刻后手轉(zhuǎn)了個方向收了回來。

    他說“對不起蘇葉，我忘記了你不能碰□□?！?/br>
    咖啡和巧克力都含有□□。一句話讓蘇葉劇烈地咳嗽起來，她曾經(jīng)在醫(yī)院用巧克力試探過顧向前的事情。

    這件事居然被他知道了？顧向前明白她其實(shí)是知道他不記得事了？

    在強(qiáng)大的求生欲支配下，蘇葉忙不迭地接過咖啡喝了起來，“怎么會？我喝得了，可喜歡喝了……你別說了。”

    顧向前冰冷的面容罕見地多了一抹笑容，“是嗎？”

    “可是我翻了以前的日記，上面寫了你不僅不能吃巧克力，也不能――”

    蘇葉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了日記本上，顧向前怎么會在日記里寫上這點(diǎn)雞毛蒜皮的東西！

    求生欲還能喚醒人無窮的潛能，她面不紅心不跳地說“那是我騙你的，不是不能吃，只是不喜歡吃，但你喜歡呀……你喜歡的東西我忍忍還能接受。”

    一句大膽熱烈的表白，把這個話題徹底往死胡同里帶。連顧向前也接不住蘇葉的話了。

    他無聲地把蘇葉面前的咖啡撤掉，換上了茶葉。

    他凝視著蘇葉，經(jīng)深思熟慮后說“你在醫(yī)院的時候告訴我要打離婚報告、寫離婚申請，我考慮過了，如果你真的希望離婚，那我尊重你的意見――”

    蘇葉現(xiàn)在可不想離婚，現(xiàn)在還在勁頭上，忽然分開了以后得多惦記。

    她搖頭說“我那是太生氣才會那樣說話的，你這塊木頭！那天我連夜坐火車回到家等了一晚上，也不見你打電話哄哄我！雖然你那時眼瞎了、不記得事了，可嘴巴總還好好的！”

    寧星斗剛進(jìn)門便聽到這句話，他噗嗤地笑出聲，忍俊不禁地別過頭。他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

    他對兩個人說“我先回去了，下午還有工作要匯報。向前哥你也快一點(diǎn)?！?/br>
    蘇葉喝完了一杯紅茶，問顧向前“昨晚怎么沒有回家，我特地給你做了紅燒rou?！?/br>
    顧向前似是不太習(xí)慣這么近距離的親昵，他忍耐著把蘇葉摁回了原來的位置，不疾不徐地說“昨晚半夜才到c市，怕打擾你，我來這邊整理一些舊物?！?/br>
    蘇葉的心忽然落在了地上，原來沒有要分居，顧向前還是以前那個安靜美好的顧向前。

    她湊過去抓住了顧向前的手，“現(xiàn)在回去吧？快要吃午飯了，這邊什么吃的都沒有，咱們回軍區(qū)?！?/br>
    顧向前隱隱地皺起眉，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

    蘇葉也不在意，男人嘛，給他一段時間消化消化，別扭一陣就過去了。她催著他快點(diǎn)收拾東西回家。

    兩個人坐上了回軍區(qū)大院的公交車。

    車上，蘇葉問顧向前“我聽星斗說咱們家的大宅子不是捐了嗎？”

    這種時候有這個一大筆固定資產(chǎn)可不是一件好事，雖然蘇葉剛穿來時曾暗戳戳地幻想過拿糧食換別墅，干一票大事。

    饑荒年代賣房子換糧食的例子比比皆是，理論上行得通，但蘇葉也僅是想想而已，比起房子來說安全更要緊。

    顧向前脊梁挺得筆直，正襟危坐，他看著又貼上來的蘇葉微微皺起眉，他不適地偏過頭，口吻略淡地說

    “捐了，不過里面的書沒捐，我過來整理一些舊物。”

    蘇葉聽了贊揚(yáng)地點(diǎn)頭，“捐了好，咱們有部隊分的房子，雖然不大但也夠住了。你很少注重物質(zhì)，這一點(diǎn)我是知道的。”

    要是住在幾百平的大洋房，顧向前還指不定得別扭到什么時候?；氐讲筷犇莻€小單間，抬頭不見低頭的，任他再不記得事，感情還不得迅速升溫？蘇葉光想想已經(jīng)能夠腦補(bǔ)出以后夜生活的精彩。

    顧向前聽了意外地看了蘇葉一眼，看了許久才收回目光。

    軍區(qū)大院。

    回到大院后，蘇葉到周奶奶的菜地摘了幾根新鮮的黃瓜，本想使喚顧向前洗菜做飯，但想了想便自己埋頭做了。

    部隊的這個小房子是顧向前升為副營后才分到的，對于他來說可能是陌生的地方。

    “你隨便看看能不能讓自己想起什么點(diǎn)東西，那本《主席語錄》是你這段時間最愛翻的。”

    顧向前嗯地應(yīng)了一聲。

    蘇葉炒了個青菜，把昨夜的東坡rou燜熟端上了桌子。

    她剛抬起頭便發(fā)現(xiàn)顧向前打開了抽屜，手里正拿著一份文件認(rèn)真地看，這一刻蘇葉的心跳都停止了。

    顧向前認(rèn)真地把蘇葉擬完的離婚報告看完了，臉上浮現(xiàn)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申請報告你都打好了？”

    蘇葉不知道顧向前怎么能那么利索地翻出它來，半天下來，她感覺自己的臉已經(jīng)隱隱腫了好多次。

    她果斷地把報告撕掉了，“別看了，它不重要，快來吃飯?！?/br>
    蘇葉用熱開水洗了洗筷子，擦干凈后才遞給顧向前。

    “吃吧，醫(yī)院的伙食應(yīng)該不太好，這幾天你瘦了好多。”

    蘇葉做的rou好吃得沒話說，她曾經(jīng)從富足的年代長大，好吃的東西沒少吃過，現(xiàn)在又格外懂得豬rou的珍貴，那是鉚足了勁地研究好吃的食物。

    紅燒rou軟糯香甜，舍得放足rou，燉得肥而不膩特別下飯，確實(shí)是醫(yī)院沒有的美味。顧向前一口氣連吃了三大碗飯。

    吃飽喝足后蘇葉去備課了。

    顧向前打量著這寸大點(diǎn)地方，個人的物品扔得到處都是，讓人隱隱不適，不自覺地便打掃起衛(wèi)生。

    打掃完衛(wèi)生后，顧向前出門去集合，做歸隊的匯報。

    蘇葉睡了一個午覺后取出了rou票，她花了一斤三兩的rou票在飯?zhí)妙I(lǐng)了一斤五花rou、一斤筒骨。

    楊師傅見了蘇葉，笑吟吟地問“我聽說向前昨天回來了？”

    整個部隊的老人就像顧向前的長輩似的，他格外受中老年的喜愛，一旦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個個都清楚得不得了。

    楊師傅給了蘇葉一只rou包子，“給向前補(bǔ)補(bǔ)身體，他每次歸隊后都會來食堂吃一只rou包。”

    不過這次卻忘記來吃了，楊師傅想肯定是傷得太重了。

    他想著便揀了點(diǎn)沒有rou的骨頭，一并添到了筒骨里送給了蘇葉，“拿去給他煲點(diǎn)湯喝，每次都全須全尾地回來不容易。”

    蘇葉連連拒絕“不用了，這次我就是想給他做點(diǎn)rou包子吃，這包子還是楊師傅留著自己的吃吧！”

    一只包子要花三兩rou票，豬rou那么珍貴，蘇葉可不敢隨便接受那么貴重的東西。她感動地拎著滿滿一袋的食物，走出了廚房。

    即將離開食堂的時候，蘇葉發(fā)現(xiàn)了姚春雨。

    姚春雨在一群人簇?fù)硐聛淼绞程贸燥?，一行人之中有好幾個未婚的姑娘，他們點(diǎn)了兩個rou菜。

    路過的某個年輕的軍官見了姚春雨，掏出rou票豪爽地說“再添一個吧，春雨meimei好久不見，長得越來越精神了！”

    姚春雨矜持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好幾個月沒有沾過rou味的人羨慕地看著這群出手闊綽、條件優(yōu)渥的年輕人。

    食堂里的軍嫂討論道“這就是姚春雨？長得可真俊，聽說這女娃娃可厲害了，差點(diǎn)就去蘇聯(lián)念書了?！?/br>
    “就是去成了也算不上厲害，咱大院里能干的人可多了去了――顧向前那批年輕有為的軍官，都是從蘇聯(lián)喝過墨水回來的?！?/br>
    別人不同意地說道“那是男人，哪能一樣？姚同志在女同志里也算拔尖的了。聽說姚同志以前和顧同志以前是……可惜了……”

    八卦的聲音越來越小。

    何梅梅打著飯路過忽然插進(jìn)了話題，她正色道“這我就不同意了，婦女也能頂半邊天，怎么就不能一樣？”

    “別的不提，顧同志的愛人可是省級先進(jìn)教師，可惜啥？可惜顧同志沒有蘇老師先進(jìn)嗎？”

    蘇葉聽得不禁勾起唇，她點(diǎn)點(diǎn)頭附和一句“女人厲害起來，可沒有男人什么事了。別總那么自卑?！?/br>
    何梅梅忍俊不禁，跟著蘇葉一塊離開了食堂。

    回到家后，蘇葉切了一半的五花rou，剁碎成rou漿，用油鹽、蔥姜、醬油、雞蛋清、淀粉、香料腌制一個小時。

    然后她取出了富強(qiáng)粉，揉了一斤面粉發(fā)酵一段時間，用搟面杖搟成一張張面片。她按照楊師傅教的方子，把一半rou餡炒熟，一半生rou餡，生熟rou餡混在一起，包進(jìn)了面團(tuán)里。

    她熟練地捏著柔軟的面掐出一道好看的褶子，放進(jìn)了蒸籠里。

    晚上，顧向前回到家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氣。

    蘇葉朝著顧向前招招手，說道“你以前和我說過每次歸隊后都要吃一頓包子，今天可以敞開肚皮吃個痛快了。洗洗手快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