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剛曾跟隨著蘇老師見識過港交所股市的風云詭譎，他親眼見過那些穿得光鮮靚麗的大老板揮手便決定了幾十萬、上百萬的去向。

    被豪車包圍著算啥，蘇老師要是愿意，他們甚至可以坐上豪車跟著那些大老板逛遍整個港城海灣。

    這些精彩的經(jīng)歷全都是李明不曾經(jīng)歷過的，但這些是他們必須要爛在肚子里、永遠不能再提起的。

    劉剛把他在港城穿的那套西裝小心妥帖地壓在了箱底，他偶爾會想起他穿著西裝、帶著黑墨鏡跟在蘇老師身后的模樣，懷念他們在高級餐廳風云殘卷地吃著最昂貴的食物的時候。

    他每每想起自己得知蘇老師的股票連漲了三倍時下巴合不攏的樣子，仍舊會覺得自己很傻氣。在后來的日子里，劉剛想起它就會明白自己曾經(jīng)碰到了一個多么有趣的老師。

    這段比電影還要傳奇的經(jīng)歷，被他深深地埋在了心里。見識過外面更廣闊的天地，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普通的鄉(xiāng)村男生。

    他希望自己能像蘇老師那樣，做一個有理想有抱負、也有智商的青年，立志建設祖國、把祖國建設成像港城那樣發(fā)達、甚至比它還要發(fā)達的模樣！

    第107章

    清明, 綿綿的細雨連下了幾天。

    蘇葉推開窗戶，田里的稻苗長勢極好，蔥郁郁的宛如一層毛茸茸的綠毯。

    林媛煮了一只雞蛋、一碗蔥油面, 讓蘇葉起床吃早飯。牛翠花第一次看到這一幕簡直震驚。這年頭居然還有這么懶惰的人，吃飯還得人端過去。

    伙食條件還那么好, 有雞蛋、面條、粥、餃子、包子，頓頓精細糧，還有rou，豬雞鴨兔子都是學生養(yǎng)的, 紅薯地是阮儒良和學生種的, 她哪里是下鄉(xiāng)改造的、她分明是下鄉(xiāng)享福來的！

    這種懶人擱在牛翠花那兒是得戳著脊梁骨罵的。

    她哪里知道蘇葉懶歸懶, 可是學生卻是打心底地親近她, 這份活別人搶都搶不到, 大伙都知道她很懶散, 都是搶著幫她干活的。前有劉剛、李明、林媛幾個學生，后有凡事包攬的何梅梅, 就連何老師、周毅都愿意遷就她。

    林媛高興地說：“蘇老師，咱們的母豬昨晚下崽了, 下了十六只豬仔！”

    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蘇葉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完早飯, 去豬圈巡視了一圈。

    黑胖的母豬生了一夜，此時正側(cè)躺在豬圈睡得正香，粉嫩嫩的豬仔努力地喝著奶。李明正在引導著小豬喝奶。

    李明總算是圓了養(yǎng)豬夢了，自從去年第一次見到野豬起他就對養(yǎng)豬仔念念不忘，這些是他一手養(yǎng)大的豬仔下的崽。

    另外一頭母豬也懷孕了, 預計這個月底生產(chǎn)。

    蘇葉已經(jīng)決定了這些豬仔的去向, 她找了馬根生拿了一個山頭用來養(yǎng)豬。馬根生二話不說火速劃了個山頭給她。

    自從蘇葉給村里帶回十八萬，馬根生恨不得把她當成菩薩供起來。蘇葉指哪他就打哪, 這輩子他都沒有那么積極過。日子只要有了奔頭，人渾身都是勁。

    他老爹說得沒錯，只要能讓人吃飽穿暖，既然不是干犯法的事，為什么不聽蘇老師的話？

    豬仔斷奶后被移到了更大的豬圈養(yǎng)，村里人看見粉嫩白胖的豬仔，稀罕地看個不停、干完活后便跑去豬圈看豬，怎么看都不膩，如果沒有人趕能從早上看到傍晚。他們紛紛竊竊私語：

    “咱們村有豬啦！”這是驚喜的聲音。

    “這是咱們村的豬，你們瞧長得多好，多討人稀罕！”這是驕傲的聲音。

    大伙望著豬仔，仿佛已經(jīng)能夠看到到日后豬rou出現(xiàn)飯桌上的一幕。

    村里的小孩一有空就上山給它們捋豬草，飼養(yǎng)員一天五六頓地喂豬仔，頓頓喂得飽飽的，大有一種恨不得幾天就把豬喂出欄的架勢。

    馬支書到處在找蘇葉。

    他用一種謹慎、崇敬的口吻對蘇葉說：“今天根生到縣城聽會，他說有港商想和我們村簽訂合同，縣長讓咱們下周三去縣革委會簽約，蘇老師就代表咱們村去吧?！?/br>
    有多么大的能耐才能讓港商跑來大陸簽合同，在他們眼里港商非常傲慢，大陸的產(chǎn)品極少能港城暢銷。這合同一簽還是十年。這筆訂單意味著上溝村徹底翻身，往后不用再過苦日子。

    現(xiàn)在全縣都在羨慕他們上溝村，馬支書感到了這輩子前所未有的驕傲，他們的茶葉引來了港商！現(xiàn)在外邊的人都傳他們是因禍得福，政府和工廠不再采收茶葉，他們才有機會把茶葉賣到港城。

    馬支書知道哪里是因禍得福，這是蘇葉給他們爭取來的單子。

    蘇葉搖搖頭，“讓馬根生去，他見港商也能長長見識，以后這種場面還有很多，讓他歷練歷練也好?！?/br>
    她是脫了馬甲回來的，去縣里和港商簽合同豈不是要穿幫？蘇葉搖搖頭，去是肯定不能去的。

    馬支書把關(guān)注點放在后半句——以后這種場面還有很多？他聽得心窩不住地發(fā)熱。

    現(xiàn)在他們的日子已經(jīng)很好了，能吃飽飯、能穿上新衣服，明年還能解決吃rou的困難，馬支書已經(jīng)不敢再想他們村還能做到什么地步。

    蘇葉站在山頭看著16頭粉嫩的小豬仔，再看看另一個山頭的走地雞，生機勃勃。雞崽養(yǎng)了一個月已經(jīng)褪去了毛茸茸的胎毛，長出成熟的防水羽毛，再養(yǎng)上五個月就可以出欄了。

    還好不知道馬支書的追求，否則蘇葉恐怕會忍不住吐槽，就這點追求也太沒出息了！

    ……

    端午前夕。

    牛蛋去山上喂雞的時候在草堆里發(fā)現(xiàn)了白花花的蛋，他驚喜地撥開草，一共撿到了五枚雞蛋。

    他驚喜地叫著：“蘇老師，咱們村的雞下蛋啦！”

    牛蛋驚喜地叫喚著，捧著雞蛋飛奔去山腳下的知青宿舍。一路上好多村民都看見了，趕緊跑到雞圈去找蛋。他們養(yǎng)的母雞終于開始下蛋了！

    村里人見到了雞蛋，眼眶里的熱淚差點滾下來。大伙目含熱切地把山頭搜了個遍，一共翻出了十幾只蛋。因為是初次下蛋，蛋的個頭不大，蛋殼呈淺淺的白色。

    負責養(yǎng)雞的社員臨時用干草做了好幾個蛋窩，引導母雞在窩里下蛋。

    馬根生揀了幾只雞蛋，炒了個蛋炒飯、韭菜炒雞蛋送去給蘇葉。

    “蘇老師嘗嘗味道怎么樣，這是咱們村的雞新鮮下的蛋！”

    蘇葉嘗了兩口，土雞是用阮儒良的方法養(yǎng)的，雞蛋滑嫩不摻腥味、雞rou鮮甜彈牙，現(xiàn)代的雞很多是用飼料喂出來的，下的蛋味道特別淡，沒有一點雞蛋的香味。

    蘇葉點點頭，“味道不錯，很好吃。這個星期的雞蛋先攢著不賣了，拿去給村里的老人補補營養(yǎng)，他們好多年沒嘗過雞蛋了，給他們補補營養(yǎng)。

    這個月剩下的雞蛋要留著孵小雞，我挑的那座山頭至少可以養(yǎng)1000只雞。回頭你告訴大伙讓大家忍一忍，等到了冬天咱們再雞蛋，家家戶戶都有雞蛋分?！?/br>
    馬根生爽快地笑，“好咧！聽蘇老師的！”

    蘇葉沒有想偷偷搞“小崗村”模式的想法，背靠著大樹好乘涼，能光明正大地走社會主義的路子，為啥不走？

    山鴨下蛋的時間比山雞稍晚，等到連鴨開始下蛋后，蘇葉特意請了張英委員、徐愛華縣長來村里做訪問。

    阮儒良弄了生態(tài)養(yǎng)殖法，用種橘子樹、橙樹的山頭養(yǎng)雞。雞吃樹蟲，雞糞漚成的有機肥料可以追肥，五月份橙子碩果累累，在陽光的照射下金燦燦的一片格外喜人。

    張英看到了樹下納涼的雞，雞舍里的雞窩，裹著一圈白花花的蛋。

    徐愛華生生地吃了一驚，“你們怎么搞起了養(yǎng)雞場？”

    蘇葉說：“阮老師說提高紅薯的產(chǎn)量，需要很多有機肥。正好我們村也有這個條件，合計著養(yǎng)了這些雞鴨。他今年除了種了紅薯外，還種了玉米、花生，這些都是很需要肥料的經(jīng)濟作物?！?/br>
    他們接著參觀了豬舍、鴨舍，幾個飼養(yǎng)豬的社員正在扛著潲水喂豬，十幾頭豬體毛光滑、皮膚白里透紅，食量極大。山上放養(yǎng)的山鴨是不知名的野鴨品種，體型十分龐大，成年的野鴨能達到十斤重。

    鴨蛋色澤潔白，透著淡淡的青色，因為村里人偶爾給它們喂玉米、谷類的緣故，鴨蛋個頭大、蛋心呈橘紅色，有的鴨蛋甚至是雙黃蛋。蘇葉親手把蛋打碎給他們看。

    蛋黃碩大、蛋液清澈粘稠，品質(zhì)非常好。

    張英不置一詞，徐愛華已經(jīng)驚得合不攏嘴了。

    全國各地都在鬧饑荒，這里卻像一個寧靜的世外桃源。這群人可真敢搞！徐愛華眼睛已經(jīng)挪不動了。

    漫山遍野的土雞、河里嬉戲的水鴨，十幾頭小豬仔，還有那壓彎了枝頭的橙子，讓人看了非常歡喜。

    參觀完三個養(yǎng)殖場，蘇葉邀請他們?nèi)チ酥嗨奚岢燥?，劉剛特意殺了一只雞、一只鴨，燉了菌菇老鴨湯、板栗燉雞、醬油鴨、一個鴨血粉絲湯，炒青菜。

    再配上一壺今年春天新采的金鑲玉春茶，色香味俱全，這頓飯很豐盛，令人食指大動。

    村里的村民擠在知青宿舍外邊看，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他們現(xiàn)在雖然還沒吃上rou，但卻已經(jīng)吃上了雞蛋，每周生產(chǎn)隊都會給每一戶人家發(fā)一只雞蛋。

    因為他們想孵更多的雞鴨。蘇老師說現(xiàn)在是剛剛起步，條件不夠，等條件上來了每天給每戶人家發(fā)一只雞蛋都沒問題。

    他們憧憬地說：“明年我們能像這樣吃上rou了吧。”

    一個村民笑瞇瞇地說：“當然能，不用等到明年，今年底就能吃上豬rou。蘇老師說了，年底要留五頭豬給咱們村自己吃，每家大概能分到一兩斤豬rou哩！”

    “真好！”

    年底每家每戶能不花錢分到豬rou，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別說農(nóng)村人從年頭忙到年尾一口rou都吃不上，就是城里人恐怕也吃不上豬rou。他們是沾了村里的光，才有這種福氣。

    炎炎的夏日，清涼的山風吹散了燥熱。

    劉剛親手做的飯十分美味，讓人吃得很暢懷。

    徐愛華是吃得津津有味，不過張英卻是眉頭緊縮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徐愛華看著張英那副表情，差點不敢下手吃飯了，但這兩年真沒好好吃過一頓飽飯，徐愛華手沾了筷子便認真地吃起了飯。

    蘇葉款款而談：“今天我請兩位領導來咱們村，一來是讓你們看看我們的科技成果，二來我想聽取一下領導們的意見，既然我們村是試驗試點，可以多搞一些特殊化嗎？”

    搞都搞了，搞完了才匯報上級。有這么聽取意見的嗎？徐愛華腹誹，不愧是本省的狀元，敢想也敢做。

    張英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示意她繼續(xù)說。

    蘇葉心里有了一點壓力，不知道張英會不會支持她。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蘇葉也琢磨不透他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想法，剛才帶他們?nèi)⒂^養(yǎng)殖場時張英也沒有什么表示。

    她暗道：不愧是領導，個個都是人精。

    她繼續(xù)說：“我們搞改革、搞農(nóng)業(yè)，最終的目的是為了讓人民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我可以說，我們村能夠靠自己的努力，基本實現(xiàn)糧食自給自足，不用國家發(fā)救濟糧，農(nóng)副產(chǎn)品充裕的條件下還能造福市場?！?/br>
    “我已經(jīng)寫了一份‘建設具有上溝村特色的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試點’申請書，如果領導有空看一看它，并且覺得我的提議有意義，我就感激不盡了?！?/br>
    蘇葉的計劃書有上百頁那么厚，全部都是手寫的，配有圖表數(shù)據(jù)，這些都是半年來上溝村一步一個腳印實驗而來的成果，可以看出她的確是花了很多心思。

    張英表情凝重地一頁頁地翻著計劃書瀏覽，感受到了她的一片熱忱。

    張英原先認為蘇葉是一個好苗子，是打心底為人民著想的。正好她考的學校也不賴，進省政府夠資格。他已經(jīng)打算好，等蘇葉畢業(yè)就直接從清大要人過來。沒想到蘇葉卻做了這樣的事。

    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起剛才參觀過的雞舍、鴨舍、豬舍，農(nóng)田一片蔥郁、果園碩果累累，村里干干凈凈，墻上粉刷著思想進步的標語，整個村的人民臉上都帶著笑容，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每個人眼里都充滿了希望。

    這是和外邊不一樣的。

    他合上計劃書，“激進冒險，不可取?！彼捯粢晦D(zhuǎn)，“但養(yǎng)也養(yǎng)了，它就算是培育紅薯的特殊時期，特殊對待。”

    蘇葉笑了，這既是答應、也是不答應，她雖然不太滿意，卻也明白張英已經(jīng)是格外寬容了。

    她響亮地說道：“謝謝領導！”

    沒有阮老師這面大旗，她也不敢放心搞這些cao作。

    蘇葉沒有想過干分田到戶這么大的cao作，農(nóng)村生產(chǎn)合作社模式在五十年代剛剛興起，這個節(jié)骨眼用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推翻它是很艱難的。他們能在大規(guī)則之下搞點特殊化已經(jīng)很不錯了。

    集體模式也有集體模式的好處，以農(nóng)業(yè)強國聞名的以色列就是采用集體模式……優(yōu)秀的先例證明集體模式確實有利于農(nóng)事生產(chǎn)、有利于提高物資的利用。

    蘇葉的計劃書里提出了“交夠國家的糧食，剩下的歸集體所有”這個想法，只要張英能夠同意已經(jīng)很不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