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色誤人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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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中有一大片湖池,眼下驚蟄剛過,初春時分,湖上水霧緲緲,視野開闊,只望見對岸也有一處院落,延伸出與岸這邊斜對稱的水榭亭臺。 湖岸遍植翠竹,風(fēng)拂過,竹林沙沙作響,非海卻可以聽濤。 崔茵被下人帶到這里安置,她從踏進蕭緒桓的這座府邸開始,就在心里暗暗計算從正堂到住處的距離。 穿過了無數(shù)個月洞門和長廊,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偏遠的一角。 她坐在窗前蹙眉,目光隨著窗外湖上的水霧輕飄。 對岸忽然有一群人影移動,人聲喧囂,為首的是一位趾高氣昂的女子,豁然推開對岸院落的大門,領(lǐng)著下人在里面尋找著什么。 春草聽見動靜探過頭來,不禁猜測道,“娘子,該不會是大司馬府上的姬妾聽說了,要來鬧事吧?” 崔茵不知道,蕭緒桓將她帶回來,便匆匆入宮去了,什么也沒交代。她亦不知府中有什么人,只知道他尚未娶妻,府上沒有正室夫人。 對岸的人走到水榭的窗前,定睛,朝著她這邊停住了視線,下一刻,對岸的人又烏泱泱從院落里出來,朝著岸這邊趕來。 春草嚇壞了,“我去找婁復(fù)!大司馬不在,他說話一定管用,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看娘子被人欺負(fù)?!?/br> 崔茵卻攔住了她,“不必,你去燒水沏茶吧?!?/br> 春草拗不過她,一步三回頭,按照她的吩咐去了。 …… 蕭楚華方才在府里找了一圈,抓住一個婢女一問,才往湖這邊找過來。她在對岸的水榭中,隔著湖上的水汽,遠遠便看見對面的女子。 除了蕭緒桓帶回來的那個狐貍精,這府里哪來的美人? 相距有些遠,她沒看清那女子的長相,支摘窗里一抹側(cè)影,也看得出窈窕曼妙。 蕭楚華的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身邊的侍女小聲在她耳邊道,“郡主,您看清楚沒有,奴婢瞧著那位夫人的確很美?!?/br> 是啊,看不清長相都覺得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蕭楚華的腳步踟躕再踟躕,要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她蕭楚華有個癖好,也最愛看美人,最憐惜美人。 “不行,管她是美是丑,她就是個心機深沉的狐貍精!” 蕭楚華一跺腳,給自己定下了決心,快步往前面的聽竹堂趕去。 她心里盤算好了,要讓那個狐貍精原形畢露,將她懟到啞口無言,讓阿弟看清她的真面目。 用手一推,水榭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陣幽香襲來,蕭楚華原本氣勢洶洶,看見坐在窗前的女子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到嘴邊的質(zhì)問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女郎怯怯地望過來,杏眸里寫滿了驚恐和疑惑,雪膚烏發(fā),顏若舜華,耳邊的紅瑪瑙耳墜輕搖,一顫一顫的,仿佛要溶進人的心里。 她愣了愣,旋即笑了出來,聲音也如山谷中的鶯歌婉轉(zhuǎn)。 她有些驚喜似的,起身迎了上來,輕輕握住了蕭楚華的手。 “聽聞郡主也愛丹青翰墨,今日,可是為此而來?” 蕭楚華怔愣著,看那美人從畫里走了出來,停在自己面前,她垂眼,盯著美人的一雙柔荑,來不及思索她說的丹青翰墨是什么,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 “是,是為此而來……” * 天通教自揚州至姑蘇,怙惡不悛,拖至今日才徹底除去,朝中人人心知肚明,是士族門閥粉飾太平,置之不理放任的結(jié)果。 若不是蕭緒桓借齊太后的名義將此事在朝中提及,還不知要拖到何時。 今日入宮上奏,議的便是押解回來的天通教信眾與頭目該如何處置的事情。蕭緒桓冷眼看盡中書令崔宣與謝丞相明爭暗斗,無論何事,到了他們手中,便是利益驅(qū)使,門閥傾軋。 齊太后的兄長齊昀硬著頭皮,在殿前攔下了蕭緒桓。 他當(dāng)年因為看不慣蕭氏姐弟出身微寒,一向愛與族中兄弟取笑于他,自家阿妹說謊栽贓時,也是他叫囂著要將蕭氏姐弟趕出家門。 今時今日,物是人非,他只能奉父親和阿妹的命令,硬著頭皮請他去齊家一趟。 蕭緒桓靜靜聽完他的邀約,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齊昀忙道,“大司馬,家父病重,臥榻不起已三月有余,太醫(yī)也去看過了,怕是時日不多了……” 即便當(dāng)年齊父為了女兒的面子和家門榮辱讓蕭緒桓蒙冤出走齊家,后來他從軍之時,到底還是惜才愛士提拔過他。齊昀腦門冒冷汗,不禁感慨,還是老爹目光長遠,給他們兄妹和齊家留了后手。 蕭緒桓自然記得齊父的提拔,可那怎能算恩情?若論恩情,亡父是替齊父擋箭而死,救命之恩,齊家是怎么對他和阿姐的? 齊令容心術(shù)不正,齊昀昏昏碌碌,齊家若不是有一個做皇帝的外孫,早就被士族除名。 他看著眼前假笑虛恭的齊昀,又怎不記得年少時,他們那群士族子弟,是怎么暗地里對阿姐口出狂言,污言穢語的。 齊昀被他盯的冷汗連連,仍不住伸手擦了擦汗,“大司馬……” “好?!?/br> 齊昀以為自己聽錯了。 “齊侍中,帶路吧?!?/br> 齊家家主齊文光年近四十才得了長子,如今已過花甲,自去年入冬,病癥纏身,臥床不起。 聽到下人傳話,說大司馬到了,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 “襄臣,我記得,你父親早亡,你的字還是在我齊家書塾中的先生給起的?!?/br> 蕭緒桓也不知道,亡父為何會為自己取這樣一個名字。 書塾的先生對他搖頭,說桓者,齊桓晉文,緒者,未竟之事業(yè),狼子野心,便給他取字為襄臣,他怕壓不住這個名字。 齊文光瞇著眼睛,無不感概,“怕是從未有人想過,一個小小武將之子,能有今日。如今你大權(quán)在握,位列三公,若有一日羯人揮師南下,高門士族皆要仰汝鼻息,咳咳——”他睜大眼睛,咳嗽不止,緩了緩,又道,“不知你認(rèn)不認(rèn),若無我齊家栽培,若非我執(zhí)意提拔,汝安能有今朝?” 在他厲聲質(zhì)問過后,蕭緒桓出乎意料的,點了點頭。 “認(rèn),我認(rèn)?!?/br> 他聽完齊文光這番話,心中如同卸下了一塊巨石。一個垂垂老矣命無多日的老人,至死,都是為了士族的門楣而掙扎。 這樣的齊文光,他不再糾結(jié)恩情抑或是仇恨。 士族和士族沒有兩樣,從里到外散發(fā)著腐朽和陳舊的氣息。 “好,好,”齊文光揮了揮手,叫人帶上來一個年輕的女郎,他指著女郎道,“既如此,老夫有話直說便是,襄臣,你心中所求,北伐之愿,若無皇帝點頭,永不可能實現(xiàn)。” “既如此,不妨娶我齊家女,結(jié)為姻親,我齊家在一日,皇帝在一日,便可保你如愿,可好?” 女郎垂首站在一旁,只等他回話。 蕭緒桓腦海里卻冒出另一個女子的身影來,三年前,她是不是也像這樣,因為家族的決定,輕易的獻出了寶貴的年華和畢生的命運。 從沒有人問她愿不愿意,也由不得她決定。 他冷笑,“齊大人,你的前提是要我保你齊家,保住大梁李家、你外孫的皇位,北伐亦是為大梁而伐,利都是你們的,我又得到了什么?” “你——” “齊大人,若我北伐之后,尚有一條命在,要取而代之呢?” 他向后退開幾步,與齊家女郎隔開些距離, “你們士族,向來都是靠裙帶姻親,我蕭緒桓不是?!?/br> 作者有話說: 走一點點劇情線,不能因為今天沒有瑟瑟就不理我了嗚嗚,貼貼大家ヾ(^▽^*) 第22章 入夜時分,墨色的天穹之上星朗月明,從前偶爾在建康留宿,從不曾有這種愉悅之感。 紛紛雜雜的政事拋在腦后,蕭緒桓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內(nèi)心的期待。 不過才分別半日而已,他便思念若狂,迫不及待想回到那個原本空曠孤寂如今卻住著佳人的府邸。 “阿弟!” 剛踏進大門,匆匆路過長廊,便迎面遇到了搖搖晃晃的蕭楚華。 走進了,他便聞到阿姐身上一股酒氣。 蕭楚華頗為興奮,看樣子剛從湖邊的聽竹堂出來,拉著蕭緒桓絮絮叨叨說著醉話。 “……阿弟,你這就不厚道了,竟藏著這樣一個大美人!”她將那個大字說得極為夸張,低頭不知傻笑什么,拍了拍蕭緒桓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怪不得,人家那樣一個美人看不上你也是應(yīng)該的,路漫漫其什么兮來著,這個忙,阿姐幫定了!” 蕭緒桓哭笑不得,低頭,發(fā)現(xiàn)蕭楚華手上全是黑乎乎的墨跡,一巴掌拍在自己身上,留下一個手印。 他就知道,蕭楚華這個性格,再不滿意崔茵的出身和過往,見了真人,魂早就不知丟到哪里去了,紙老虎一個。 “阿姐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蕭楚華聞言瀟灑地擺了擺手,“不用!你姐夫來接我了,沈汲,沈汲呢?” 蕭緒桓朝她身后望去,只見沈汲從垂花門里匆匆追上來,不禁眉心一跳。 崔茵墜崖被他帶回之后,一直住在姑蘇山中的道觀,后來乘船回建康,一直不曾向外泄露半點消息,除了府中的下人和婁復(fù)幾個近侍手下,都不曾見過崔茵。 沈汲一直忙于審理天通教信眾一事,不曾上山,更不曾見過她真人,只有所耳聞。 他蹙眉,見沈汲面無異色,手里拿著阿姐遺落的披風(fēng),上前從侍女手中扶住蕭楚華。 “襄臣,你既回來了,我便接阿楚回去了?!?/br> 蕭緒桓漸漸松開眉頭,笑了笑,給他二人讓路。 沈汲守禮端方,即便去聽竹堂接阿姐,也不會進去,不可能見到崔茵。 他是自己最信賴的人,蕭緒桓卻也深知沈汲的腦子里一根筋,太過死板執(zhí)拗,現(xiàn)在還不能讓他知道崔茵的身份。 夜風(fēng)徐徐,蕭楚華原本混沌的醉意卻忽然被風(fēng)吹地有些清醒了,她忙道,“等等!” 蕭楚華扶著腦袋仔細想了想,“你讓大美人住在聽竹堂?” “是,怎么了?”蕭緒桓道。 蕭楚華驀然睜大了眼睛,伸出手指著阿弟,罵道,“呸,不要臉!” “真不要臉,你那點小心思,叫人家住你的房間……” 蕭緒桓:“……” 私心被阿姐戳破,他低笑幾聲,倒也不覺得尷尬,忙送走了他們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