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左娘的丈夫——潘俊扛過了第一波魔修的追捕，帶著左娘來到了蜀地，甚至碰到了當時出門的連清，兩人順利進入了萬法門的地盤。

    可潘俊卻不好意思在萬法門白吃白喝，他把左娘留在了萬法門，獨自一人出了萬法門，說是要去處理非處理不可的急事，其實是去變賣夫妻兩人的財產(chǎn)。

    萬法門沒有任何立場阻攔潘俊，再三勸說后，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左娘留在萬法門內(nèi)，雖生命無虞，但卻時時牽掛著潘俊，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封家書，潘俊說他已從玉安城啟程，不日就到渝北城。

    渝北城，是入蜀地的天塹外的一座城市，距離萬法門不遠。

    萬法門的弟子出門閑逛買東西時，也多來渝北城，申屠明常去的就是至生堂在渝北城的分堂，他的朋友是分堂堂主，唐元晴想知道先知的下落，那是必去渝北城的。

    左娘無意中聽到后，再三請求帶她一同前往。

    師父連清不在，師祖公良西也不耐煩理這樣的俗事，決定權(quán)可以說是掌握在唐元晴這一輩的人手中。

    唐元晴本能地覺得會生出許多事端來，沒有一口答應左娘，只再三承諾：如果潘俊到了渝北城，她一定將人平平安安地帶回到萬法門，讓夫妻二人可以相見。

    可左娘不愧是玉安城第一美人，哭起來當真是我見猶憐，唐元晴的師弟師妹們都被打動了，也成了她的說客。

    尤其是宋思菱，在聽過潘俊和左娘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后，她雙眼哭得跟兔子似的，對著唐元晴一通撒嬌。

    唐元晴可以不理會左娘的哭訴，但看著自己小師妹的眼淚，她整個人很快就動搖了。

    仔細想想，從得到的線報來看，魔主從來不會親自動手去實現(xiàn)某一個人的愿望，基本上都是交給手下的魔修來完成的，出動的魔修都是小嘍啰，修為不高，也就可以與元嬰期（50-59級）左右的修士有得一拼。

    唐元晴想：有她和葉奎辛在，再不濟，她一個洞虛期（65級）的修士總能扛住魔修的打，讓葉奎辛把左娘給平安送回到萬法門。

    第77章 至生堂

    渝北城不遠, 即便帶上左娘這樣的普通人，行程也不過只花了一天的時間。申屠明算牽線人，他熟門熟路地帶著一行人到達目的地。

    在大大的“至生堂”牌匾的右下角, 刻著小小的五個字——渝北城分堂。

    至生堂的伙計看了看唐元晴，又看了看左娘, 像是分不清楚誰是誰似的，一咬牙先只把唯一認識的申屠明領(lǐng)進了內(nèi)堂，其他人都在至生堂的店面內(nèi)等候。

    左娘小心地覷著唐元晴的神色。

    她的丈夫潘俊是生意人，她也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場面，自然知道那個伙計剛剛是在為難什么——對方定然只想邀唐尊者入內(nèi), 但一時又分不出來同行的兩位女性誰是誰。

    說來, 她雖被贊為玉安城第一美人, 可與唐尊者站在一起后也會黯然失色。

    左娘悄悄用余光打量唐元晴。

    或許是因為是修道中人，她的美麗中帶著一分爽朗的英氣, 與嬌弱之美全然不同, 像是長在山野之巔的玫瑰, 不懼風雨、肆意生長。

    唐元晴任由伙計把申屠明領(lǐng)入內(nèi)堂, 她隨意地翻看著至生堂內(nèi)擺放的書籍。

    滿室書香撲鼻而來，一眼望過去，書架上擺滿了類似于《如何成為筑基期修士》《30天法修速成：教你怎么畫法陣》的書，從法修到劍修，再從體修到丹修，應有盡有。

    只是，唐元晴總覺得缺了些什么東西。

    她拿起一本隨意翻翻，然后又放下, 再拿起一本、隨便翻翻, 又放回到書架上。

    站在旁邊的葉奎辛一直留意著她的動作, 看她翻來翻去的，問：“你是想找本什么書？我?guī)湍阏艺摇！?/br>
    唐元晴皺著眉說：“我總覺得缺了點什么東西?！?/br>
    至生堂有點像連鎖店，幾乎在每個城市都開設有分堂，店面的擺放都是差不多的，哪一塊區(qū)域擺法修相關(guān)的書、哪一塊擺丹修、醫(yī)修的書，這都是定數(shù)。

    哪怕是去到從未去過的城市，見到一間沒見過的至生堂分堂，熟客蒙著眼也可以找到想找的書。

    唐元晴的眼神一一掃視過店內(nèi)的每一個書架，總覺得似乎缺了些種類的書籍，但她一時又說不上來，只能瞎翻著書找找靈感。

    經(jīng)她這么一說，葉奎辛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也加入了翻翻找找的隊伍。

    “大人，你們可需要點好東西？”

    一個女童鬼鬼祟祟地鉆了過來，拍著自己懸掛在腰間的包。

    女童本來蹲在某一個書架下，正安安靜靜地捧著書看。

    ——至生堂從來不趕客，哪怕明知進來的人兜里連買一本書的錢都沒有，但只要洗干凈了雙手、不弄臟書就隨便看。

    唐元晴低下頭看女童，這女童直到她的腰間，她一眼就能看到對方的腰包里裝著厚厚的一沓紙，似乎是什么書，又像是報紙。

    見唐元晴還沒明白她的意思，女童似乎有些氣餒，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環(huán)境，然后用壓低了的氣聲說：“我這里有最新一期的《無相周報》，您要嗎？”

    一邊說著，她還把腰包掀開了小小的一角，讓人能看清紙張頂上的大字，確實是《無相周報》沒錯。

    唐元晴恍然大悟。

    難怪她總覺得缺了些什么東西，在報刊那一欄的書架上，擺放著《每日八卦報》等報刊，唯獨不見《無相周報》。

    “給我一份最新的，有往期的《無相周報》的話，你也給我?guī)追荨！碧圃缰苯舆f了一枚上品靈石給女童。一枚上品靈石，別說是買幾份報紙了，足夠一次性訂閱幾十年的份了。

    女童喜不自勝。

    像她這樣掙錢，完全是靠自己的眼光來尋找客戶，一旦遇人不淑，那可是分分鐘會被魔修斬殺。

    見唐元晴接住了遞過去的《無相周報》，女童催促著她趕緊收起來，別露在外面。

    唐元晴：“為何《無相周報》不能擺在店內(nèi)賣？”

    “這是你們大人的事，我可不懂?！迸⌒囊硪淼匕涯且幻渡掀缝`石收起來，然后整個人就溜之大吉了，滑得像一條魚，逮也逮不住。

    反倒是左娘留意著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小聲地解釋著。

    “唐尊者有所不知。自從那一位占據(jù)了先知城后，《無相周報》幾乎從周報改為了日報，連著一周用所有的版面痛斥，更是在愿滿儀式后出了很多期的追蹤報道?！?/br>
    魔主的名號，常人都不敢直說，只用“那一位”糊弄著，唐元晴和葉奎辛卻清楚她說的是誰。

    左娘也是愿滿儀式的受害者，她嘆了一口氣后接著說：“左尊魔使葉承平已經(jīng)砸了《無相周報》許多的分社，至生堂已經(jīng)不敢再賣了，只有這些賣報童擔著風險在賺這一份報紙錢?！?/br>
    總體來看，葉承平對世家宗門的手段是以懷柔為主的，但碰上那些一直不服氣、試圖揭穿魔主“真面目”的勢力，他動起來也毫不手軟，比如《無相周報》。

    葉承平大權(quán)在握，當真已成為魔主之下的第一人，壞事都是他在做，施恩卻是由魔主來進行。

    一柔一剛之間，憑借著可以實現(xiàn)他人愿望的愿滿儀式，魔主在普通人中的民聲已變?yōu)楹脡乃?、六開。

    唐元晴和葉奎辛都沉默著，兩人顯然都未想到：在他們與外界脫軌的這些時日里，世界似乎已經(jīng)變了，不再是他們認識的模樣。

    沉默的空氣是被回來的申屠明打破的。

    申屠明從內(nèi)堂里蹦著出來，湊到自己的大師姐耳邊，說：“大師姐，里面的是他們至生堂的堂主。”

    這話說得唐元晴一懵，申屠明交好的不就是至生堂在渝北城分堂的堂主嗎？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就被帶路的伙計請入了內(nèi)堂。

    而葉奎辛、申屠明和左娘被請到了外堂，有伙計送上好吃的、好喝的，但卻不讓他們進入內(nèi)堂，他們也無法聽到唐元晴與至生堂堂主的對話。

    見到人以后，唐元晴才明白申屠明的意思。

    申屠明交好的只是至生堂旗下一個分堂的堂主，但現(xiàn)在，她見到的是至生堂的總堂主，這位赫赫有名的至生堂總堂主竟然親自來了渝北城。

    至生堂的總堂主名喚袁光遠，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前些年，他才從他的父親手上繼承了至生堂，彼時，至生堂只在零星幾個城市設有分堂；而到了袁光遠的手上，至生堂先是改革、后又擴張，這才成為了名揚四海的連鎖書店。

    就連那些備受鄙夷的速成類書籍，也是在袁光遠的號召下請人編撰的，主編一列都署有他的名字，所以，連唐元晴這樣甚少知世事的宅女也聽說過他的名字。

    別看《30天速成法修》一類的書很受修真界大能的鄙夷，但就像袁光遠在速成系列書籍的序言中寫的那樣，他要讓知識無界限，世家、宗門的出身不再是修煉的阻礙。

    這一系列的書籍在散修、普通人之間很有人氣。

    可一見之后，唐元晴才發(fā)現(xiàn)袁光遠只是胎息期修士，修為只有23級，他竟然能拉出如至生堂這樣的大網(wǎng)。唐元晴暗暗心驚，卻什么也沒有表露出來。

    袁光遠見到唐元晴，先送上了一籮筐的恭維話，類似于什么“三年前曾有幸見過”“沒想到你已成長為洞虛期（60-69級）修士”“實乃我輩之光”。

    唐元晴聽得頭疼，主動出擊說：“袁堂主不妨有話直說，我聽說至生堂有先知的下落？”

    袁光遠似乎沒想到唐元晴這么直接，他笑了笑，這才說：“有，但已經(jīng)是四個月前的消息，先知不會總呆在一個地方，先知殿的供奉們似乎一直帶著他在游歷四方?！?/br>
    唐元晴：……

    那有這消息、沒這消息又有什么區(qū)別？

    袁光遠像釣魚一樣慢慢拋出食餌，“不過，至生堂在各大城市都設有分堂，聯(lián)通的商路四通八達，貨物暢行無阻，消息同樣如此。只要我們留心，沒有我們打聽不到的消息。”

    “那至生堂想要我做什么？”

    唐元晴不相信世上會有平白無故掉餡餅的事，對方主動送上如此豐厚的大禮，自然也有所圖謀。

    袁光遠沒有說話，只從一旁抱出來一個木匣子，他正對著唐元晴打開，厚厚一沓的《無相周報》摞在一起。

    唐元晴取出最上面的一份，這是最新一期的《無相周報》。剛剛賣報的女童也給了她一份，但對方一直催促著她趕緊收入儲物空間，她甚至沒有來得及多看兩行字，現(xiàn)在倒是有充足的時間看了。

    果然如左娘所說，頭版頭條仍是揭露魔主的愿滿儀式的，似乎還采訪到了左娘的丈夫。唐元晴一目十行，在看到文章末尾的署名時，她才發(fā)現(xiàn)這篇犀利的文章竟然是出自李秋盛。

    她的文字鏗鏘有力，完全無法與當初昭城那個柔弱的大小姐聯(lián)系起來。

    ——“試問，若今日愿滿之人是諸位的仇人，他/她要你家破人亡，你卻無法反抗，將心比心，諸位又將如何？！”

    唐元晴放下報紙，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你們希望我做什么？”

    “我希望把《無相周報》的印刷點搬入萬法門?！痹膺h老成的臉上掛上了一絲愁色。

    他繼續(xù)說：“葉承平太狠，他幾乎是一個城市、一個成熟地掃蕩，東邊的印刷點已盡數(shù)淪陷，西邊或許也快了。若不是他出手，其他魔修我至生堂都能勉強應付，可葉承平已到渡劫期（90-99級）……”

    唐元晴面露不解之色，“至生堂與《無相周報》是什么關(guān)系？你們的店面內(nèi)沒有擺放一份，為何又要cao心他們的印刷事務？”

    第78章 愿滿箱

    “至生堂與《無相周報》是什么關(guān)系？你們的店內(nèi)沒有擺放一份, 為何又要cao心他們的印刷事務？”

    袁光遠苦笑著說：“若是不在表面上撇去與《無相周報》的關(guān)系，只怕至生堂也會在頃刻之間覆滅?！稛o相周報》與至生堂，唇亡齒寒罷了, 今日不幫他們，明日也無人幫我至生堂。”

    這話說得漂亮, 表面上是在回答唐元晴的問題，實際上又何嘗不是在說至生堂與萬法門。今日萬法門不幫至生堂，明日若萬法門遭難，或許也無人能幫。

    唐元晴聽出他的弦外之意，但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似乎在考慮什么。

    袁光遠一直注意著她的神色, 見她似乎有所松動, 趁熱打鐵地說：“若萬法門肯出手庇佑，我至生堂都可以供你驅(qū)使。”

    “這不是驅(qū)不驅(qū)使的問題?！碧圃鐕@了一口氣, 她不是想趁機拿取好處, 而是認真在考慮種種問題, “若是萬法門同意, 你們有多少人要進來？進出之人能否固定？大約幾天一進、一出？這些人的修為如何？可需要人護送？”

    袁光遠所求之事，不是唐元晴一個人可以做主的，但光看連清先前的做法，他能順利把左娘帶回宗門藏起來，就可以知曉萬法門整個宗門的態(tài)度。

    萬法門的弟子們，骨子里都有幾分俠義精神，整個宗門向來都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11]”——當然，萬法門從創(chuàng)立至今也沒“窮”過。

    所以, 萬法門十有八|九都會答應, 反而是具體的細節(jié)需要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