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銷最大的，也不過就是在孤雪道君的生辰之時為他挑選一些禮物，除此以外她毫無愛好，也不愛打扮，積攢下來的靈石只多不少。

    芃芃和姬殊都被金錢砸昏了頭。

    尤其是芃芃，看著沉璧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財神爺。

    姬殊：“沒問題，你想什么時候??？”

    在認(rèn)識芃芃之前，姬殊也是個不知缺錢為何物的高冷修士，很瞧不起那些為了錢罔顧道德的人。

    但自從多了個小師妹，姬殊覺得，道德是什么東西？能換靈石給小師妹花嗎？

    而且，這可不能怪他，要怪就怪那個倒霉蛋自己招惹了這個女魔頭。

    他只是一個外人，他能做什么呢？

    “今天可以嗎？”

    姬殊頷首：

    “可以，但是得加錢。”

    沉璧二話不說，爽快地付了十五萬靈石。

    姬殊拿到這十五萬靈石，心中復(fù)雜。

    曾幾何時，他也是個隨手能掏出這么多靈石的有錢人啊。

    月無咎還在那邊專心致志地推牌九，姬殊一行三人借口今日太過疲乏，便從筵席上退了下來，回到為他們準(zhǔn)備的房間里，取出丹爐和材料開始煉丹。

    藥鼎研磨，丹爐冶煉，都需要時間。

    離天亮還有五個時辰，姬殊設(shè)下結(jié)界，今夜是不打算睡的，于是讓芃芃和沉璧兩人若是困了就在里間自行休息，不必管他。

    丹爐燃起了火光，屋子里也暖暖的。

    芃芃洗漱完后擠到了守在丹爐前的沉璧身邊，見此情此景，忍不出唱起了歌：

    “我們坐在高高的丹爐旁邊~聽jiejie講那過去的故事~”

    沉璧覺得，這基本上算是明示了。

    “你想聽什么？”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替芃芃解她的發(fā)辮。

    這頭發(fā)也不知道是誰給她梳的，頭發(fā)都圈進發(fā)繩里了，平日不知道扯得頭皮多疼。

    芃芃眼睛亮晶晶的：

    “什么都好，jiejie說什么我都聽！”

    沉璧思慮了一會兒。

    她覺得的一生實在是沒什么可說的，就和那些爛俗的話本一樣，講出來皆是乏善可陳的老套故事。

    譬如她十歲時，被孤雪道君撿回了天樞門，成為了他的第一個徒弟，被他悉心教導(dǎo)，傾囊相授。

    又譬如，她在天樞門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近百年的時光，她仰望著那個令修真界又敬又畏的道君，看他對旁人冷情絕愛，唯獨對她無微不至。

    他教她識字，教她執(zhí)劍，在她第一次殺人時替她洗去手上鮮血，告訴她——

    別怕。

    她那時不過十六七歲，沒有一個人在那樣少女情懷的年紀(jì)，對著那樣一個人能不心動。

    因此第一世的她，將自己滿腔柔軟的傾慕之情告訴了孤雪道君。

    ——卻只換來了他怒極拂袖而去，甚至不愿再見她一眼，罰她遠(yuǎn)離主峰，去側(cè)峰思過五年。

    那時的沉璧想不通。

    在近百年的漫長時光中，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孤雪道君對她也抱有一絲師徒以外的的感情，這絕非是她自作多情。

    但她不明白，師尊教導(dǎo)她，修仙本是順心而為，修道亦是直視欲望，正式己身。

    為何師尊不敢承認(rèn)？

    為何有情卻偏偏要稱無情？

    直到后來，當(dāng)淮夷家與微生家要結(jié)親的消息傳來，沉璧見到了他師尊那位自幼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與自己竟然有著八成相似的容貌。

    那被家族嬌養(yǎng)長大的少女天真爛漫，嬌俏可愛，金枝玉葉的養(yǎng)大，手上從未沾過鮮血。

    聽說她與孤雪道君家中本是出生前就定下的姻緣，奈何之前這位大小姐叛逆，遲遲不肯答應(yīng)家族聯(lián)姻之事，讓孤雪道君空等了百年，也遲遲未曾與人結(jié)契成婚。

    還好，如今這位大小姐終于幡然醒悟，愿意成婚，孤雪道君也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有情人終成眷侶。

    沉璧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師尊對他的那似有若無的情意，只是他對這位青梅竹馬白月光的投影。

    她從頭至尾只不過是小師妹的一個替身。

    所以在第一世，那小師妹設(shè)計差點害她死在西荒魔域，師尊救回她性命后，卻也只不過是勸她息事寧人。

    他還說，若要怪罪，盡可以怪他，不要再去追究淮夷家大小姐。

    沉璧想，她沒有淮夷家大小姐那樣的百般寵愛。

    沒有人愛她，那她便要愛自己。

    沒有人替她出氣，那她便自己替自己出氣好了。

    說完這些，壓在沉璧心中數(shù)百年的那塊石頭也好像輕了幾分。

    沉璧垂首，才發(fā)現(xiàn)剛才吵著要聽她講故事的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經(jīng)伏在她膝上睡著了，她睡得踏實，甚至還流了點口水。

    沉璧并不嫌棄，摸了摸她的頭。

    “你說，師尊養(yǎng)我長大，對我恩重如山，我卻還是殺了他那么多次，我是不是……真的是個冷血無情的女魔頭？”

    她聲音很輕，本以為無人會回應(yīng)她。

    但下一秒，手指卻忽然被一只rou乎乎的小爪子抓住。

    “jiejie……不是……”

    芃芃還以為是在做夢，枕在膝上的腦袋挪了挪，用臉頰貼了貼沉璧微涼的手背。

    “不要哭了，哭哭就不漂亮了……”

    沉璧彎了彎唇：“還在做夢嗎？我沒哭，我也不會哭的?！?/br>
    芃芃半夢半醒，努力用自己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軟聲道：

    “可是……你哭得好大聲，我都聽見了哦?！?/br>
    沉璧驀然怔住。

    丹爐默默燃著，已經(jīng)入定的姬殊雙耳不聞。

    天光乍破。

    一夜?fàn)t火燃盡。

    姬殊終于睜開雙眼，看向丹爐對面互相依偎著睡了一夜的沉璧和芃芃，心中不解。

    有床不睡睡地上，這什么毛??？

    他剛想要把芃芃抱去床上睡，就聽外面?zhèn)鱽碓聼o咎的腳步聲。

    月無咎推門而入，迎面便是姬殊陰陽怪氣的調(diào)侃：

    “師尊昨夜通宵不眠，不知有沒有贏夠我們蓋房子的錢呢？”

    雖然被自己的徒弟譏諷，但月無咎絲毫沒有惱怒之色，坦然回答：

    “沒贏，還輸了一百。”

    姬殊：？你原來是又菜又愛玩嗎？？

    “不說這個了，把她們叫起來吧?！痹聼o咎神色正經(jīng)了幾分，“方才棠芳掌門給我傳訊，說淮夷家忽然來人，正在宗內(nèi)等我們回去，說是有話要問我們呢。”

    第19章

    此刻的九重山月宗云滄殿，烏壓壓地站了滿殿的人。

    這個點本該是宗門弟子們上早課的時間，奈何掌門和長老都在云滄殿內(nèi)接待貴客，弟子們自修是不可能自修的，全都假借著站崗的名義，圍在云滄殿外八卦。

    甲弟子：“這些修仙世家的人就是講究啊，一個大小姐出門，護得里三層外三層的，皇帝微服私訪也就這個排場了吧？”

    乙弟子：“我聽說這個淮夷家的大小姐淮夷宛生來體弱，好像和我們芃芃師妹一樣，是天虛之體，不過人家淮夷家畢竟千年修仙世家，天虛之體也能拜大能為師，聽說天樞門的孤雪道君跟她還是同門師兄妹呢?！?/br>
    丙弟子：“那這同門師兄妹的性格倒是天差地別，人家孤雪道君上次來我們宗多低調(diào)啊?！?/br>
    丁弟子：“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孤雪道君是來真的來找徒弟的，至于淮夷宛嘛……”

    云滄殿內(nèi)。

    被淮夷家修士圍在中間的女修正低頭撥弄著茶盞里的茶梗。

    和修真界一眾需要隨時挽袖子打架的女修不同，她挽著松松的發(fā)髻，頭上釵環(huán)叮當(dāng)，像是凡間深居閨中的貴女，雖生得一張未語便露三分笑的討喜模樣，但眼底又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疏離感。

    比如她手里的茶盞，來云滄殿一個時辰，她沒喝過一口九重山月宗的茶水。

    “……游仙鎮(zhèn)離九重山月宗不過御劍半個時辰便能抵達的距離，月仙尊至今未歸，可否勞煩棠芳掌門再催促一二？”

    說話的是淮夷宛身邊的灰衣下屬。

    棠芳擺出一副客套笑容：

    “你們來時我就說了，月仙尊和他的徒弟在外執(zhí)行任務(wù)，不一定有那么快回來，是你們執(zhí)意要在這里等人，我這才沒有阻攔，月仙尊何時回來，實在是說不準(zhǔn)?！?/br>
    灰衣下屬的臉色沉了下來。

    淮夷宛在此刻抬頭，姣如梨花的面容上綻開一個帶著淺淺梨渦的笑意：

    “棠芳掌門誤會了，是我們不請自來，我們等著是應(yīng)該的?！?/br>
    棠芳的臉色緩和了一會兒，就聽淮夷宛繼續(xù)道：

    “說起來，我也是第一次來拜訪九重山月宗呢，沒想到此處風(fēng)景如此秀麗，尤其是山門外江堤雪絮之景，比我父親在卻邪山莊造的景漂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