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坤儀(重生) 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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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昂著頭挑釁地看向謝嘉儀,緩緩對徐士行道: “陛下,我母為陛下的秘密而死。我張家上下三百六十九口,為陛下的儲位而死。我為了陛下,送了我最喜歡的弟弟的命?!?/br> “瑾瑜知道自己罪大惡極,但太子畢竟無事,陛下不能殺我?!边@一刻張瑾瑜看著平靜的謝嘉儀,心里痛快極了,這些年來都沒有這樣痛快過: 我要?dú)⒛銉鹤?,又如何?陛下身上血債累累,他不能殺我?/br> 壽康宮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向建曌帝。 只有謝嘉儀沒有,她只盯著張瑾瑜,盯著眼前這個跟前世張貴妃已經(jīng)完全不同的女人,輕聲問徐士行:“先帝面前,是我饒了她的命,陛下還記得嗎?” 徐士行輕聲嗯了一下。 “記得就好?!?/br> 電光石火間,皇后謝嘉儀已經(jīng)來到了太后身邊的張瑾瑜面前,沒有給任何人說話的機(jī)會,她那柄削鐵如泥的短匕就插入了眼前人的胸口: “該還了!” “陛下不能殺你,本宮能!” 話落謝嘉儀拔出了短匕,血濺到了她的臉上。張瑾瑜還有許多話要說,可是生命已經(jīng)徹底流失,她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謝嘉儀好像看到了前世那個痛不欲生的自己,那時候,在想象中她曾經(jīng)殺過這個人,千千萬萬次。 后來,她不在意徐士行,其實也越來越不在意這個張瑾瑜。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這個人不該動她的兒子—— 那是她在這個世間唯一真正在意的人。 迸發(fā)的血甚至濺到了太后的袍服上,太后已經(jīng)徹底驚呆了。 謝嘉儀探身在張瑾瑜衣袍上緩緩蹭干凈了匕首,這才直起身子,對太后行了一禮:“太后娘娘,冒犯了?!笨伤I硇卸Y的時候,就握著那柄削鐵如泥的短匕,直視著太后那雙驚恐的眼睛。 然后轉(zhuǎn)身,整個過程一眼都沒有看一邊的徐士行,踏著她一如既往的步子,離開了壽康宮。 而徐士行卻始終注視著,看著她越來越快的身手,看著她那把要人命的短匕插入對方胸口,看著她毫不猶豫地轉(zhuǎn)動然后拔出,看著她若無其事地在對方衣袍上擦凈匕首,看著她款款行禮,看著她直視一朝太后眼睛里明明白白的警告。 那一刻徐士行在他的昭昭身上,嗅到了他熟悉的血腥味道。從他出生就如影隨形,從未離開他一日的暗黑的血腥。 可這血腥,此刻卻,沁人心脾。 他看到這個世間最清白干凈的姑娘終于被他,被他們,被這個不會對任何人心軟的世道拖出她那個始終清白自守的世界,拖入這一片泥濘血腥之中,可她沒有墜落。 他看到她于一片血腥之上,涅槃。 這一切都讓他的心怦怦跳動,過于華美而絢爛。 這是他心慕兩生的郡主,這是他的昭昭。 太后久久失言,直到謝嘉儀離開才重新能夠說話,“你看到了?你看到皇后如此膽大妄為!無法無天!”太后過于激動,以至于說到這里嗆咳不止,皇后居然敢如此! 可一邊的徐士行卻始終平靜,他在拼命按捺他那顆再次被自己皇后驚艷的心。 原來一個人可以愛上同一個人,一次又一次。 這時徐士行才開口道:“母后,是天子的母后。” “兒臣純孝,縱母后有天大的過錯,兒臣也不能看著母后受罰?!?/br> 太后這才緩下來咳嗽,她就知道。 “不過,來之前,兒臣已經(jīng)把英國公父子兩人賜死了?!?/br> 太后驟然失色:“整件事與他們無關(guān)!” “兒臣知道。”徐士行慢慢回道,他自然知道這件事沒有牽扯他們。這才看向太后,他的目光平靜如水,卻讓太后心驚。 “母后以后就在這壽康宮靜養(yǎng)禮佛吧,不要再見外面的人了?!?/br> “你——!” “母后,您再任性,王家就要徹底斷子絕孫了?!?/br> “兒臣告退,母后好好禮佛,為朕不曾見過天日的兄長,為朕尚未足歲的小妹,也為死了的朕?!?/br> 說完,徐士行認(rèn)認(rèn)真真給自己的母親行禮,也轉(zhuǎn)身離開了壽康宮,囑咐宮人一應(yīng)供應(yīng)都不能有絲毫怠慢。天子純孝,世人皆知。即使太后罪孽深重,可她依然是天子之母。 這邊小太子所在的偏殿里,謝嘉儀輕輕握住了醒過來的兒子的小手。她突然俯身把臉擱在兒子小小的肩膀旁,徐承霽知道這是母后哭了,不愿意給人看到。 他輕聲道:“娘親,別難過?!?/br> 他一醒來就已經(jīng)有人把整件事都分析給他聽,他知道太后不會有事。 謝嘉儀的聲音因為哽咽沙沙的:“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辈还苁撬母改福€是兄長,還是她的陸大人,現(xiàn)在又輪到她的兒子,他們的六歲都足以碾壓她的十六歲。 徐承霽用小臉蹭著娘親柔軟馨香的頭發(fā),心里卻道:娘親,太后算什么,將來我必讓四海賓服,必讓娘親成為古往今來最尊貴的人。我要把這天下最好的,獻(xiàn)給娘親。 他知道娘親一輩子都想找個地方躺平,可娘親偏偏一生都沒有躺下的機(jī)會。 他低聲叫著:“娘親。” 娘親,別傷心。 娘親,別怕。 娘親,霽兒在呢。 六年后,建曌十六年的初冬 大覺寺后山上獵獵的風(fēng)吹動大覺寺后山的一樹樹火紅楓樹,吹動立在山間女子雪白披風(fēng)上的絨毛,她看著滿山的楓葉嘩嘩墜落。 “今年這最后一場楓葉,咱們也算看到了。”她輕聲道。 如意輕聲應(yīng)是,“奴才已經(jīng)把娘娘挑的那片收好了。”可惜,娘娘年年挑選的一片楓葉,再也送不出去了。如意那日看到翻看舊書的娘娘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那片一碰就碎的楓葉,娘娘臉上的表情明明平靜,卻讓人看得想哭,娘娘說:“那時候,我讓他受了多少委屈啊?!彼菢拥娜耍词故芰宋?,也從來不會說。 “娘娘,風(fēng)大了,咱們回吧?!?/br> 謝嘉儀點(diǎn)頭,登車離開了大覺寺。行到京城街頭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有嘈雜呼喊聲,如意靠近窗口道:“無事,不過一個偷包子的小賊?!?/br> 謝嘉儀突然掀簾而出:“如意,讓我去追!”這次她一定要追上他! 仿佛冥冥中,小賊依然逃到了富安坊,依然選擇了那堵墻,可惜這次滑落下來的是這個小賊。謝嘉儀看到當(dāng)年那塊凸起,碰破了小賊的鼻子,鼻血流了出來,這個才十幾歲的孩子不過拿手一抹,“技不如人,我跟你見官就是了?!?/br> 這孩子自暴自棄往墻根一坐,仰著頭希望止住鼻血。 “你伸手按壓一下,很快就好?!敝x嘉儀看著小孩,輕聲道,有風(fēng)過,吹落槐樹最后的枯葉。 看著不知所措的孩子,她上前探身以帕覆孩子眼下,準(zhǔn)確按壓住了那個xue位。 鼻血止住了。 身后如意已經(jīng)帶著順天府的人來了,這孩子看到居然連府尹都來了,他只是偷了兩個包子?。≡缇涂闯鰜磉@女子貴不可言,可此刻卻明白眼前人身份只怕比他能想象的還要貴重。 他愣了。 謝嘉儀卻道:“大人,打他手板,給他銀子,讓他去謀一個生路吧?!辈贿^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偷了兩個包子。 說完就帶人走了。 順天府尹帶人恭送鳳駕。 這孩子這才敢喘氣問道:“官老爺,這是——” “你走了福運(yùn)了!祖墳冒了青煙,這是咱們大胤的皇后娘娘!” 孩子眼睛一亮:“大人,這就是坤儀郡主!”坤儀郡主的故事,不管是南方河道,還是北方謝家軍,是對抗熒惑災(zāi)星,還是砍貪官誅賊將,大胤百姓都是耳熟能詳。 “可不就是咱們的皇后娘娘!” 這畢竟是娘娘注意到的人,府尹打量眼前人:“娘娘既然要給你生路,你想做什么?本官送你去,給你活路!” “大人,我想去投軍,去北地謝家軍!” 二十年后,北地將出現(xiàn)新的戰(zhàn)神。但這都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此時那位戰(zhàn)神還不過是一個靠著偷兩個包子才能活下來的小賊。 此時的皇宮里,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都站在城樓上往回宮的路上眺望。 往日這時候該是太子給皇后請安的時辰,可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是太子也見不到皇后娘娘。這天的母后,不想見任何人,連他都會讓娘親覺得礙眼。十二歲的徐承霽青竹一樣,見人未語三分笑,經(jīng)常笑瞇瞇聽人說話,讓人以為這是個脾氣很好的殿下。殿下總能發(fā)現(xiàn)下頭人的閃光點(diǎn),那賞識的笑恨不得讓下頭人立即粉身以報。 每年這時候想到在母后面前自己也有礙眼的時候,徐承霽總是心里有些難受。所以他總會來城樓,他知道陛下在這里,而陛下對今日的母后來說,是更礙眼的存在。看到比自己還礙眼的陛下,徐承霽那顆有些難受的心就好受多了。 太子行過禮后,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立在城樓。 兩代帝王,無聲立在皇城高處。 等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