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出去，雙方都會尷尬，最好的解決辦法成了不解決，就這么等著。

    他的手還捂在湯詩其的臉上，他本只想捂嘴的，奈何湯詩其骨架比他小太多，臉也小，一下子就埋沒了半張臉。

    他視線偏移在隔板上，手卻沒有移開。

    湯詩其的呼吸因緊張而有些不穩(wěn)，呼出的溫?zé)釟庀⒗p繞在他的指尖，嘴唇柔軟地開合，細微地觸碰著他的掌心。

    這種感覺令他留戀，于是裝作專注于別處，不想這么快把手移開。

    可是他的手太大了，將湯詩其的鼻尖也覆蓋住，空間狹小，湯詩其有些呼吸不過來。

    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觸碰他的手背，他轉(zhuǎn)頭過去，是湯詩其的指尖。湯詩其點了點他的手背，示意他放開，他便沒辦法再停留了。

    湯詩其的體溫明明不算高，他的手指卻像被燙到一樣，從湯詩其臉上蜷縮著撤開。

    湯詩其不知道，誰都不知道，他的手背具有特殊的含義，會在被特定人觸碰時，燃起熱度。

    之前的幾次接觸都淺嘗輒止，這次距離近些，他才意識到之前那些與眾不同的感受是怎么回事。

    湯詩其的手背看起來是柔軟的，其實掌心卻異常粗糙，可能是因為練舞的緣故，掌心與指腹上都是厚厚的繭。

    就像湯詩其給人的感覺，溫和柔軟，卻又看不透，如同他的掌心一般，內(nèi)里一定是掩藏著什么反差巨大的東西，引人好奇，不住遐想。

    砰得一聲，與隔壁之間的隔板猛地顫動，應(yīng)該是一個男人被另一個壓到了隔板上，于是傳來的呼吸聲與碰撞聲更加明顯。

    湯詩其抬起手，伸著食指，作勢堵上耳朵。

    池烈卻不想讓他如愿。

    其實從那兩人進來到剛才，一直沒多大聲音，飯館的墻壁隔音中等，正是下班的時間點，反而是街道上的嘈雜更惹耳。

    但從剛才，隔壁撞上隔板以后，他想要湯詩其聽見的聲音，蓋過了街道的喧囂。

    于是他遵循內(nèi)心的想法，身體先于大腦一步出發(fā)，攔住了湯詩其向上動作的手，將其整只左手都攏進掌心里。

    像剛才他突然闖進來一樣，湯詩其又是懵懵的看著他。

    他只好拇指插進湯詩其攥緊的四指，將他的掌心舒展開，裝模做樣地，好像在好奇湯詩其手心的厚繭。

    再去看湯詩其的表情，眼睛里多了些低落，他頓住，猜測是湯詩其不喜歡自己手心里丑陋的繭。

    于是將自己的手心攤開，高三以前，他從小就在籃球隊訓(xùn)練，手指節(jié)上也有不少厚繭。

    他們是一樣的，如果湯詩其覺得丑陋，那么他們一樣丑陋。

    果然，湯詩其又表露出了一貫的微笑，捏著他的指節(jié)，似乎是在感受他們兩個的老繭誰更厚一些。

    湯詩其描摹著池烈的指節(jié)，隔壁卻傳來夾雜著欲念的輕語，“乖，手給我。”

    湯詩其表情呆了一瞬，又看看他和池烈的動作狀態(tài)，猛地將自己的手背到身后，偷瞟一眼池烈，指了指被池烈搭在肩上的短袖，盡力做著口型，“你先穿上?！?/br>
    池烈不想穿。

    他對自己的身材沒什么興趣，連洗澡前都不惜的照一下鏡子，但現(xiàn)在不同了，這可是被湯老師夸獎過的身體，必須晾著。

    他只好重新找理由，慢慢地轉(zhuǎn)了身，完成來到隔間的最初目的：他們是進來看傷口的。

    他背過身，自己也不知道身后的傷勢究竟如何，只聽見湯詩其在他身后倒吸一口涼氣。

    看樣子傷得不錯。

    他看不到湯詩其的反應(yīng)，但他可以感受到湯詩其的指尖，點在他后背上，應(yīng)該是在查看傷勢，但這都不重要。

    隔壁的聲音依舊沒有消退，湯詩其可能是被池烈駭人的傷口引走了注意力，盡心盡力地確認他背部的皮膚。

    可到他這里就變了性質(zhì)。

    他聽得到隔壁的熱度，也感受得到身后指尖的游走，他不覺得湯詩其在檢查傷處，指尖游走帶起酥麻的電流，直達血液與脈搏，將他穿透。他直覺那指尖在他背上畫了幅春宮圖。

    湯詩其沒有池烈那份心思，只覺得池烈背部的傷痕太嚴(yán)重，憑著自己僅有皮毛的醫(yī)學(xué)知識，根本處理不好。

    受傷這種事，一分鐘都不應(yīng)該多耽誤，怪他，剛才沒仔細問清楚。

    他想開口叫池烈去醫(yī)院，張開唇舌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現(xiàn)在的處境，又看看面前裸露的半身，莫名有些臉熱。

    于是低下頭，掏出口袋里的手機，用便簽打字給池烈遞過去。

    【不要管他們了，我?guī)闳メt(yī)院】

    池烈沒有接下手機，只是就著湯詩其遞過來的小臂，十分自然地握住湯詩其的手腕，抬起一些，看屏幕上的字。

    他不喜歡這樣，不喜歡打字，湯老師做口型的時候，嘴巴、舌頭，乃至牙齒都很好看，他想看。

    于是他沒有用打字的方式回應(yīng)，而是重新轉(zhuǎn)過身，指了指隔壁，口型，“等他們結(jié)束?！?/br>
    湯詩其的耳廓微紅，視線不敢掃過池烈的上身 ，欲蓋彌彰般直視池烈的眼睛，掉入了池烈的圈套。

    他盡力地，慢慢地，將口型做得圓滿，“不要管他們了，你的傷口要緊?！?/br>
    可是池烈根本不在意對面說了什么，他只看得到湯詩其因“不”字而嘟起的唇，還有因為“口”字而圓圓的嘴。

    他將手背在身后緊緊掐著，遏制著想要去觸碰的沖動，“再說一遍。”他還想再看一遍。

    于是湯詩其湊他近了些，微微出了些聲，再次緩慢而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輕語間呼出的氣息打在池烈的肩頸，出于對自身耐力的自知之明，池烈終于應(yīng)下，抖抖短袖套上，開了門鎖往外走。

    可是他們都太專注于對方，沒有注意到隔壁也沒了動靜，開門的那一刻，兩扇門板同時打開。

    四目相對，對面有個男孩迅速漲了滿臉的紅，另一個則對著他們吹了下口哨，拉著身邊人去洗手池洗手。

    池烈沒興趣管閑人，只回頭看了眼湯詩其，這才發(fā)現(xiàn)，湯老師也像那個男孩一樣，變成小燈籠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再更一章

    第16章 靠在他身上

    16

    池烈?guī)娖涑鋈?，看著湯老師給他結(jié)賬買單，一路低頭拉著他，小跑出了飯館，生怕和那兩個若無其事的男人對上眼神。

    出門便攔了車，往醫(yī)院去。

    出租車?yán)镩_著空調(diào)，外面天也漸黑，外界溫度帶著湯詩其的臉部熱度一起降下來，面色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

    這里還有第三人，他不方便對剛才的事多說什么，只是沉默地與湯詩其并排坐著，這就已經(jīng)夠他享受。

    很快到達縣城醫(yī)院，池烈再次脫下他的短袖，露出傷口來。傷口斜斜地橫了滿背，腫成紫紅色，透著血絲。

    醫(yī)生都有些驚訝，“誒喲，打架了吧？你們這些小孩兒，真敢下死手啊?！?/br>
    湯詩其攥著拳頭，有些緊張，“醫(yī)生，嚴(yán)重嗎？”

    “我先看看。”醫(yī)生說著，繞到池烈背后去，伸手指按了按傷處。

    池烈立即呲牙咧嘴，只恨自己淚腺不夠發(fā)達，不能當(dāng)即落下淚來。

    他嘶口氣，耷拉著眉毛看湯詩其。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可憐巴巴的。

    湯老師心軟，當(dāng)即走近了些，握住池烈的手，擔(dān)憂看著醫(yī)生診斷的動作。

    醫(yī)生看他們一眼，手上動作繼續(xù)，“打架的時候怎么不知道疼？現(xiàn)在知道疼了？”

    對于外人的誤會，池烈向來疲于解釋，只是默默回握住湯詩其的手。他不想總費勁調(diào)動表情，干脆膽子更大了一些，使力將湯詩其拉近。

    他坐在診查床上，比面前的湯詩其矮一些，仗著自己傷患的身份，將額頭抵在湯詩其肩上，像個怕打針的小孩。

    可湯詩其看不得他被冤枉，跟醫(yī)生解釋，“沒有打架，我弟弟很乖的?！?/br>
    醫(yī)生的手頓了頓，退了一步端詳池烈的傷，一邊清理傷口，一邊念叨，“家長打的？乖什么乖，但凡聽話一點，也不至于被打成這樣。我家孩子就省心，從來不打他，你這是犯什么錯誤了?！?/br>
    醫(yī)生緩解患者緊張情緒，閑聊，都是常見的，但湯詩其顯然不太喜歡這位醫(yī)生的閑聊方式，表情不夠溫和，“我弟弟真的很乖，他沒有犯錯，這次是因為...”

    說著，湯詩其停下來，看著池烈。

    池烈察覺，這才意識到，湯詩其從始至終都沒有問過他自己被打的原因，從最初就相信他是沒有錯誤的。

    湯老師真的太善良了，他所有的假裝都被相信，被接受，那又怎么能怪他得寸進尺呢。

    他都不用費心去現(xiàn)編一個理由。

    他用前額細微地在湯詩其肩膀上蹭了蹭，姿勢也從握手變成挽上小臂，“湯老師，肚子餓。”

    剛才在飯館，吃到一半就急匆匆趕來醫(yī)院，他也可以勉強算作是在長身體的階段吧，這句話應(yīng)該是成立的。

    湯詩其的注意點被成功轉(zhuǎn)移，抬頭看向他背后忙碌的醫(yī)生，“醫(yī)生，所以嚴(yán)重嗎？”

    醫(yī)生手上不停，“沒什么大問題，看著嚇人。一會兒下去拿單子交錢開藥，注意別沾水?！?/br>
    “好，謝謝醫(yī)生?！睖娖渌闪艘豢跉猓粗吭谧约杭绨蛏系念^，輕拍著安慰，“沒什么事，會好的?！?/br>
    從醫(yī)院出來，池烈沒了再黏著湯詩其的理由，只默默走在斜后方跟著。

    他發(fā)覺自己身體里似乎有著一個欲念的容器，從與湯詩其觸碰開始計量，計量對象叫做：湯老師的觸碰額度。

    每次他只敢與湯詩其短暫的接觸，時間再久一些，容器就要漲滿爆炸。等分開些時候，那些欲念散盡，他才有能力克制自己去重新靠近。

    他想，日久生情大多是錯覺，天長日久的相處與潛移默化的依賴，在某些時刻，將就著，勉強變成愛情。

    那并不適合池烈，十九歲少年的愛，就該是熱烈的一見鐘情。

    *

    出醫(yī)院時，天已經(jīng)見黑了，池烈明早還要上學(xué)，他們只好買了點簡單快餐，

    拿回家應(yīng)付一下，也有蔣植一份。

    因為蔣植看耽美漫畫的事，湯詩其還在和蔣植單方面冷戰(zhàn)中，兩兄弟沒什么過多交流，他放下吃的，轉(zhuǎn)頭就帶著池烈回了房。

    他去洗澡，池烈繼續(xù)吃飯長身體，一切都看似順利，混亂的一天就要徹底結(jié)束。

    可池烈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現(xiàn)在他的容器已經(jīng)放空，好餓。

    湯詩其穿著睡衣從衛(wèi)生間急匆匆走出來，在床頭的背包里翻找些什么，沒擦干的水珠順著發(fā)尾滑落進肩頸，在衣領(lǐng)的掩蓋下藏進鎖骨。

    他在池烈的目光下轉(zhuǎn)身，“池烈，你的手機還在我這里，你不說我都沒記起來。”

    池烈愣了愣，接過湯詩其遞來的手機，要是湯詩其不說，他也忘了。他之前幾乎手機不離手，他依賴于手機為他消磨時間，逃避社交，今天卻一天都沒想起來。

    因為他一整天都在想湯詩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