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周末，在寧家的飯桌上再次看到徐野時，寧一已經(jīng)能夠處變不驚地分發(fā)碗筷，繼而處變不驚地消化不良了。

    大伯父中午一向在單位吃，所以飯桌上只有他們4個人，也不算擁擠。

    寧喻做了挑染的那部分頭發(fā)已經(jīng)剪掉，沒有再涂指甲油，耳釘也卸了個精光，吃飯時轉(zhuǎn)過頭偷偷望著徐野笑，嬌憨得依稀有14歲的模樣。

    連她看寧一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寧一很感激寧喻這樣的變化，她知道，這變化里，很大一部分功勞都來自于徐野。

    大伯母自然把徐野當(dāng)作寧喻人生的貴人來看待，一直殷勤招待他，“徐野，飯菜簡單，你想吃什么，跟阿姨說，阿姨下次給你做?！?/br>
    還有下次？寧一抓緊筷子，忍耐了下，默默扒飯。

    徐野勾勾唇，似是沒有察覺女生的動作，“不會，飯菜已經(jīng)很豐盛了。我爸媽忙，周末都不著家，我平常都吃不上熱的?！?/br>
    大伯母熱情回應(yīng)，“哎喲，那怎么行，你就上阿姨這來吃。你這么幫寧喻，還不收補(bǔ)習(xí)費，阿姨也只能給你做點好吃的犒勞你。”

    寧一眼睛瞪圓了，不可置信地脧了眼徐野。

    這人在滿嘴跑什么火車？他穿幾萬塊的衣服，坐幾百萬的車，他還缺口吃的？

    徐野仿若未見，嘴角似彎非彎，“那就謝謝阿姨了?！?/br>
    寧一偷偷翻了個白眼，只覺得味同嚼蠟。

    大伯母可聽不到寧一肚子里的吐槽，前幾周接觸下來，她只覺得徐野這孩子有股傲氣，不好親近，現(xiàn)在他愿意留下來吃飯，她高興還來不及。

    此刻，大伯母覺得人生簡直不能再圓滿，房子問題解決了，女兒也上進(jìn)了，連帶著她看寧一都順眼了不少。

    她回頭睨了眼寧一，“一一啊，你去縣里，還習(xí)慣吧？”

    寧一默默扒了口飯，“還好?！?/br>
    “上周不是說月考，成績應(yīng)該出來了吧？考得怎么樣？”

    筒骨湯冒著熱氣，寧一撿了塊筒骨啃，專心和上面的筋膜做斗爭，忽略一桌人的目光，“不是太好?！?/br>
    其實這次她考了年級第一，但縣里的資源的確和省城不能比，寧一在江城年級排名常年徘徊在48左右，去縣里就成了第一，她不覺得這是好事，并不想多談。

    大伯母見她敷衍，以為真的考差了，又拿一副炫耀的口吻說道，“你有什么問題不會，也多問問你徐野哥哥，聽說縣里的老師教得不那么上心。你可能不知道，你jiejie這次考試都進(jìn)步了一百多名……”

    寧喻跺腳，“媽，你說這個干什么？我一個年級倒數(shù)，進(jìn)步是因為進(jìn)步空間大……”

    進(jìn)步空間大……寧喻清晰的自我認(rèn)知，倒是讓寧一忍俊不禁。

    她帶笑的眼睛不慎和徐野撞了個正著，慌忙別開。

    徐野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打趣，“那確實也沒什么退步空間了?！?/br>
    寧喻嬌嗔著拍了他一下。

    寧一嘴角未起的笑意就那么淡了下去。

    大伯母嘖了一聲，“那也是人家徐野教的好，一一，伯母跟你說真心話。你回縣里是吃虧了，當(dāng)初我不同意的……現(xiàn)在呢有這個機(jī)會，你多請教請教你徐野哥哥，聽說他經(jīng)常拿獎的……”

    徐野支著下巴聽，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給人的直觀感受，他現(xiàn)在看戲的興致都比吃飯大。

    寧一覺得心梗，“……太麻煩了，我現(xiàn)在也不在一中，也不方便問……徐……”她話在嘴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哥哥兩個字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勉強(qiáng)地接道，“……徐老師?！?/br>
    徐野屈起來的手指微妙地頓了頓。

    大伯母又是一聲嘖，“怎么麻煩呢？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這么發(fā)達(dá)，你們不是有那個，什么微信，加一下多方便?！?/br>
    寧喻嘴嘟到了屋頂，“媽！人家徐野高叁，可忙了！”

    大伯母哽了一下，“是嗎？那還讓他教你，不是太麻煩他了……”

    寧喻一臉無語，放下碗筷，正要發(fā)作，徐野清了下嗓子，“倒也沒那么忙，是我比較怕生，微信一般不加陌生人?！?/br>
    寧一敏銳地感覺到，加在陌生人叁個字上面意味深長的重音。

    她突然覺得嘴里一點滋味都沒有了，機(jī)械地又夾了塊筒骨啃。

    大伯母咂摸了下，覺得徐野的回答跟他給人的高冷印象是契合的。她一時有點后悔失言，回頭看寧一埋頭把筒骨吃完了，又有點心疼地給寧喻夾了一塊大的，“寧喻，你現(xiàn)在高叁，得好好補(bǔ)補(bǔ)，筒骨上的筋你嗦干凈，那個最有營養(yǎng)了。你看人一一多會吃～”

    寧一嘴里還在慣性地咀嚼著，臉色突然一陣紅，又覺得泛冷。

    徐野目光挑了挑，余光里女生半張臉幾乎埋都進(jìn)了飯碗里。

    這頓飯的后半段，女生一口菜都沒再夾。

    吃完飯，寧一照例拿了垃圾下樓扔，“伯母，我還約了同學(xué)去圖書館復(fù)習(xí)，先走了?！?/br>
    徐野把一邊還在撒嬌的寧喻哄回去復(fù)習(xí)，“……不用送了，我還有事?！?/br>
    他語氣淡淡的，可寧喻就是不敢再鬧了。

    臨出門，徐野還回頭跟寧家母親客套了句，“阿姨，您燉的筒骨湯挺好喝的?！?/br>
    大伯母一迭聲地應(yīng)著把他送出門，“喜歡就好，那下次我多做點！”

    寧一背對著他們，系鞋帶的動作慢了下來。

    下樓梯的整個過程，氣氛幾乎是凝固的，寧一幾乎疑心電梯是不是故障了，不動了，偏偏樓層跳數(shù)還在跳。

    寧一緩慢地呼吸著，低頭一個勁瞅鞋帶，就在她以為這靜默可以永恒延伸下去的時候，她聽見一句冷冷的，“有意思嗎？”

    寧一條件反射去看徐野，見少年低頭刷著手機(jī)，又疑心是自己聽錯了，其實他根本沒說話。

    寧一忐忑著，汪洋電話進(jìn)來了。

    她正要接，脧了下徐野，又猶豫了。

    徐野就那么挑起了眼皮，“怎么不接？”

    寧一僵在那里，按下靜音鍵，任由手機(jī)震動。

    徐野俯身靠近了她，低頭和她面對面，“你這么不想見我，每周末還來干嘛？”

    寧一有點受不了他靠那么近，嘴唇都是哆嗦的，“大伯說……我不回家吃飯  ，他就不要房子。”

    徐野嗤笑了下，“是為你好，還是給他們做面子？”

    他的鼻息噴灑在她臉上，涼涼的，寧一覺得鼻子都發(fā)癢，又不敢抓，只是辯駁，“大伯不是那種人?！毙煲斑B笑都不笑了，眼里是明明白白的嘲諷，“你可真大方。房子不要，成績不要，怎么，覺得自己特別光輝？我很好奇，你是不是……”他說著瞥了眼她的手機(jī)屏幕，伸出食指，意有所指點了點她的唇，“連感情都能拿來做慈善？”

    寧一的心臟好像都被他的手指按了一下，無形中按中了什么開關(guān)，一些難言的情緒就那么翻騰起來。

    她嘴唇動了動，沒發(fā)出聲音。

    電梯門適時打開，徐野無視了她，直接踏出門去。

    寧一久久地凝視他的背影，一直到電梯門自動合上都沒再眨眼睛。

    等她顫抖著按開電梯門，門外已經(jīng)一片空白。

    寧一捏緊了手機(jī)，想到下周還要再見到這個人，心里的痛苦又憑空加重了幾分——

    這是一個分割線——

    下下章好像可以開個小車……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