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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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要結(jié)婚的消息,是在三年后的一個夏天。 那年庭院里種的梅花在冬天怒放,卻沒熬過第七年,死在了蟬鳴聒噪的季節(jié)。 周家傲那年剛畢業(yè),上岸了北京市司法局,算是中規(guī)中矩地按著家里給他鋪的路走。 周末回家,被抓了壯丁,元紅梅女士要求他趕緊把那株死梅樹移出去。 他頂著三十八度的太陽,大汗淋漓地鏟著土。樹根還挺深,挖了挺久都沒挖到底。 來監(jiān)工的元紅梅站在屋檐下,指揮道:“你小心點,往那邊挖,別把我的茉莉禍害了?!?/br> 另一道女性身影也出現(xiàn)在屋檐下,嗔道:“干媽,熱死了,你回去坐吧?!?/br> “哎,思緲,外頭熱,你甭出來了?!?/br> “沒事兒,我給家傲送綠豆湯?!?/br> 元紅梅道:“聽到?jīng)],思緲給你送喝的來了?!?/br> 于思緲把冰鎮(zhèn)綠豆銀耳湯端到周家傲面前,微笑道:“家傲,喝兩口再弄吧?!?/br> “不用,你喝吧?!?/br> 他的聲音同他這個人一樣不冷不熱。 汗?jié)n像水一樣沿著他的側(cè)額、脖頸,往下淌,從他身上溢散著一種溫暖而陽光的味道,于思緲淺淺地呼吸了一口氣。 “那好吧?!彼龥]強求,端綠豆湯的手往回收了收,正要往回走時,又想起了什么,隨口一提似道,“對了家傲,嘉怡今天給我發(fā)了結(jié)婚請?zhí)f下個月辦婚禮,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呀,差點忘了,你當(dāng)我沒說吧?!?/br> 揮汗如雨的青年驟然停住了動作,鎬子卻順著力的作用鏟向樹根。 “嗙”一聲悶響,根須鏟斷了。 緊密的樹根在經(jīng)年生長里已經(jīng)與土壤交融一體,任他多么努力都難以將它連根帶底地掘出。 聰明人看得懂他的片刻沉默,識趣地離開。 他在愣神許久后,低著頭,將那已經(jīng)掘不出的樹根攔中鏟斷。 太陽太大了,烘烤得頭頂發(fā)燙,皮膚燒出灼熱的紅,眼眶發(fā)熱,汗水沿著下顎線一線一線往下落。 梅樹挖出來了,根卻斷了一半,挖不出的那一半他不再較勁,含混用泥土填平,反正任誰也沒有透視眼,誰能看得出根還在不在? 他回了屋里洗手,元紅梅抱怨道:“一株梅樹而已,有多深的根,怎么搞這么久?” 沒人知道那根有多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能含糊地將它斬斷,枯死的梅樹被移走,土壤被填平,一切都恢復(fù)成無所發(fā)生的模樣。 她的婚禮他沒有出席。 只是那天“湊巧”路過那條路,在酒店門口堵了半個多小時。 他忘了那天是晴天還是陰天,或許是陰天吧。 堵車真夠煩的,為了消磨時間,他一根接一根抽著煙。 他是大學(xué)才開始抽煙的。 那時候才知道,煙和酒真是個好東西。 男人嘛,誰沒有幾段失敗的感情。 多正常。 誰不會往前看? 被堵得不耐煩了,他猛錘了一下喇叭。 他媽的,到底還走不走? 堵堵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一天順心嗎? 他隨手調(diào)了音樂電臺,降下車窗,戴著手串的手伸出窗外撣了撣煙灰,隨意轉(zhuǎn)頭的那一瞬間,看見一輛婚禮頭車停在酒店外。 酒店迎賓快步走來開車門,穿著潔白婚紗的新娘從車上下來。 他猛地怔住。 這件婚紗…… 真美啊。 煙是什么時候燃到頭的。 他不知道。 直到指尖被燙了一下,他才后知后覺彈落了煙頭。 后車催促地按起喇叭了,他才發(fā)覺前車走了。 怎么什么時候不通,偏偏這個時候通? 他簡直想破口大罵。 那天或許是個雨天吧,雨還從車窗飄了進來。 否則怎么解釋,臉上會那么濕。 無所謂的。 男人嘛,誰沒有幾段失敗的感情。 誰沒有那么個忘不掉的人。 生活是生活,順心如意的不是生活,是夢。 他做了一場經(jīng)久的美夢。 夢里有多幸福。 醒來時就有多痛苦。 他不做夢了。 他認命了。 結(jié)婚嗎。 誰都可以,無所謂。 那年下半年他也結(jié)婚了,結(jié)得很倉促,他不在意,女方也不在意。 她不愛他,愛他的錢。 錢比愛可靠。 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