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有所愿，我也一樣。我所愿，是做個忠于天下，忠于社稷的臣子，和陛下君臣相宜，在將死之前，于青史留下一絲痕跡，就足矣。

    按照原著，這痕跡，當(dāng)是警醒世人的罵名。

    蕭毓風(fēng)閉上眼睛，用被子蓋住腦袋，也蒙住心神：孤惟愿太傅，能得償所愿。

    君臣相宜。

    他為君，太傅為臣。

    違心答應(yīng)了父皇，他做不到，也不會告知太傅自己的心意，他便做一個太傅所愿的明主，和他君臣相宜。

    這，就夠了吧。

    成昭帝寢宮里，燭光搖曳，一盞油燈燈花一爆，發(fā)出的鳴響驚醒了迷蒙的成昭帝。

    為了叮囑太子要事，他早已遣散了所有的宮人內(nèi)侍，太子離開，那些內(nèi)侍也沒進來，成昭帝覺得渾身發(fā)熱，力氣精神都恢復(fù)不少，他便伸出手，啞著嗓子喚道：來人!

    一只手臂伸過來，扶起了回光返照的成昭帝，同時，高大的身影也遮住了燭光。

    成昭帝看過去，便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噩夢般的人。

    他的好友，也是被他害死的探花郎，周濂。

    燭火虛化了多年前死去的世家公子的面容，讓他虛無如鬼魂，一雙含情的桃花目猩紅猙獰，唇邊掛著血跡，活脫脫一個從地獄爬出討債的惡鬼。

    成昭帝喉間咯咯作響，一瞬冷汗就打濕了衣服：嗝周濂是你，怎么會是你!

    是我啊，陛下，我是蕭執(zhí)月不，周執(zhí)月，周濂之子。

    惡鬼伸出手，就那樣笑著，掐住了成昭帝的脖子，而后寸寸收緊。

    娘親突發(fā)急癥身亡，我后來回憶起，娘親膚色唇色有異，明顯是中毒之癥我本以為又是皇后那蛇蝎婦人下手，原來是你啊，陛下!

    成昭帝面現(xiàn)痛楚之色，掙扎著辯駁道：蕊兒乃自盡身亡

    自盡，是了，娘親是自盡。你告訴我，她為何能狠心丟下我服毒自盡?因為殺了我父親，強占她的，是你啊，一切源頭，都是你這昏君!

    母親為了他和家族，不能動手殺了成昭帝，可他能。

    因為他還有祖父，祖父失去了兒子，早就恨皇家入骨，也已經(jīng)籌謀多年，現(xiàn)在，就差一個機會。

    蕭執(zhí)月曾顧念成昭帝的關(guān)愛，不愿遂了祖父的意愿動手，可是，現(xiàn)在他只恨自己沒有早動手。

    他的一切，都被成昭帝奪走了，所有的一切!

    猩紅的雙目閃過掙扎，但終被陰翳遮蓋，蕭執(zhí)月聲音幽暗如鬼魂：陛下，我曾尊你為父，為什么，會是你奪去了我所有的家人，如今，還要奪走我愛慕之人?

    父親死了，娘死了，現(xiàn)在，成昭帝還想讓蕭毓風(fēng)殺了秦牧野。

    世上所有會真心愛他，對他好的人，都被皇帝一個個奪走。

    他如何能不恨!

    成昭帝已經(jīng)喘不上氣來，他驚恐地掙扎著，嘴唇蠕動，吐出兩個字：雪樓!

    雪樓。

    蕭執(zhí)月垂目，終是松了手，不等成昭帝出聲呼救，他就用布塞住成昭帝的嘴，取出一個小瓷瓶，在火中滴了兩滴褐色的液體。

    一股刺鼻的味道氤氳開來，成昭帝嗅到那種味道，便因呼吸苦難而掙扎起來，蕭執(zhí)月坐在他床邊，掖了掖被角，活似個貼心的兒子。

    祖父說，雪樓是父親的字，母親給我取字雪樓，是為了懷念父親。陛下您呢，每次假作親昵喚我的表字，可是想起死于你手的我的父親，還有因你色、欲熏心而服毒自盡的我娘?

    成昭帝眼神中透出恐懼來。

    蕭執(zhí)月拿了一些藥，緩緩地涂在皇帝被掐紅的脖子上，細致耐心。

    他的確想像捏斷一截朽木一樣折斷皇帝的脖子，可這樣會引來懷疑。

    于是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暴虐，將自己來過的痕跡消除干凈，制造成昭帝病死的假象。

    是啊，你怕死，誰不怕死呢。父親怕，我娘怕，秦太傅也怕。可是，你逼死了我的父母，還想害死我的太傅，陛下，這是你遲來的報應(yīng)。

    成昭帝渾皇的眼珠子從眼眶凸出來，他痛哭流涕，喉嚨里發(fā)出求饒的咯咯聲，可坐在床邊的青年依舊細致耐心地動作著。

    但還不夠，遠遠不夠。擦掉手上的藥，蕭執(zhí)月從一邊的暗格里取出成昭帝早就準備好的遺旨，取出筆墨，懸腕，緩緩寫下一行字。

    成昭帝面色逐漸發(fā)青，他朦朧中看到了死去的皇貴妃竹辛蕊依在一座紅橋邊含笑向自己招手。

    一會兒，那穿著白衣的麗人驟然變成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探花郎周濂，到了最后，又變作周濂帶著竹辛蕊攜手要走過面前的那座橋。

    回來，辛蕊，那是他的阿蕊!

    成昭帝伸出枯槁蒼白的手，徒勞地想握住緩緩離去的女子的衣袍，卻只抓了個空，而一張?zhí)砹艘恍行∽值氖ブ急环旁诹怂难矍?，展開。

    蕭執(zhí)月怕成昭帝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便湊在皇帝耳邊，低聲一字一字將添的那句話讀出來。

    朕命皇長子蕭執(zhí)月做監(jiān)國攝政王爺之職，統(tǒng)帥禁軍，兼任三軍元帥，授予虎符，欽此。父皇，我最后再喚你一聲父皇，你既奪走了我的一切，給我一個皇長子的虛名，不若就拿你蕭氏江山來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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