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zhuǎn)過頭去，正對上后面陸娉婷的視線。

    猝不及防，陸娉婷心虛地低下了頭，然后快步拐進了另一邊的回廊。

    吳婕看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有些無語。

    剛才那個眼神，分明是帶著憤恨的。

    只是這么一點兒小事，要恨也應(yīng)該是洪淑妃吧，怎么就記恨上自己了？

    第38章 小產(chǎn)

    步履匆忙, 陸娉婷很快下了回廊，脫離了眾人的視線, 她越走越快，到后來幾乎奔跑了起來，終于一口氣回到了碧霄宮中。

    她撲倒在寢殿的床榻上。跟著她出門的善芳幾個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吱聲。

    好一會兒, 善芳才上前低聲道“娘娘不要生氣, 奴婢聽宮人說了，洪淑妃向來驕縱，在宮中連皇后娘娘的臉面也時常不給的?！?/br>
    “是啊，聽聞洪淑妃在自己宮中, 經(jīng)常稱呼皇后娘娘為那個老女人?！绷硪粋€侍女小聲說著。

    這在宮中也不算什么秘密, 高皇后年齡比皇帝大四五歲, 洪淑妃時常以此事譏諷。

    低聲勸了好一會兒, 陸娉婷終于從床上爬起來，出乎預(yù)料，她臉上并無淚痕, 漲紅的臉色也消了下去, 整個人都透著冷靜。

    她笑了一聲“淑妃是什么身份, 那是太后的親侄女, 皇上的親表妹，連高皇后都退避三舍的, 我能有什么不服氣的, 只是覺得臉上下不來罷了?！?/br>
    善芳幾個人聽著, 漸漸放下心來, 陸娉婷十幾年來在繼母手下討生活，早已習(xí)慣了挫折打壓，剛才的事情很傷顏面，但短暫的失態(tài)之后立刻冷靜下來。

    “比起洪淑妃，我更恨那個賤婢，不過是奴才出身，只怕背地里正笑著我呢?！标戞虫盟撼吨磷?。

    善芳想了想“那吳貴嬪出身卑微，只怕未必見識過這些東西呢?！?/br>
    陸娉婷冷笑一聲“她出身再低，也是跟在公主身邊的。東越皇室富庶，向來奢靡，豈會不知道這些東西?！?/br>
    可恨她還好心邀請她喝茶，也不提醒一句。

    回了寢殿之內(nèi)，宮女服侍著高皇后脫下外裙，換了一件松散的衣裳。

    寢殿內(nèi)四角都燃著一人高的火爐，內(nèi)中摻了香料的炭火噼啪作響，將整個寬闊的大殿熏染地不僅溫暖如春，甚至可以稱得上炎熱如夏了。

    內(nèi)中服侍的宮人都穿得單薄，還是忍不住出汗。

    “太陽出來了，撤去兩個爐子，熱得人心焦，哪里像是冬天的樣子?！备呋屎蟛荒蜔┑胤愿赖?。

    “娘娘，萬萬不可啊，您剛剛小產(chǎn)，身體正虛，且御醫(yī)也說了，此番小產(chǎn)乃是因為宮寒，需要內(nèi)外調(diào)養(yǎng)，才好養(yǎng)育龍?zhí)??！闭f話都是高皇后身邊得力的秋嬤嬤，她是高皇后的奶娘，身份不比別的宮人。

    然而高皇后依然不改變主意“什么宮寒，難道多點上兩個爐子，就能治病救人了撤去”

    宮人只得上前，將殿內(nèi)的火爐搬了兩座出去。

    掌事女官白鷺進來，稟報道“之前跟淑妃傳話的人已經(jīng)查明了，掌嘴三十，拖去慎刑司發(fā)落?！?/br>
    高皇后這才略覺得氣順了些，冷笑一聲“之前懶得整治，我這鳳儀宮都要變成篩子了。前腳跟暖閣里的事兒，后腳跟那些人就知道了?！?/br>
    “之前是娘娘仁慈，不想跟那些小人計較?！鼻飲邒哌B忙說道。

    “我是不想跟她計較，偏偏小丫頭不知好歹?！备呋屎笮臒┑氐?。她性情高傲，并不喜歡拈酸吃醋，再加上皇帝后宮妃嬪又少，一向不多加約束。偏偏有人得寸進尺。

    高皇后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今日兩位新人，你怎么看”

    秋嬤嬤略想了想，說道“奴婢見兩位娘娘都生得極好，而且看著文靜清雅，跟兩朵玉蘭花一般?！?/br>
    高皇后笑了笑“我竟然不知，他原來喜歡的是這般氣質(zhì)的女子。”

    “男人嘛，花朵兒一般的美人，誰不愛，只是娘娘無需煩憂，以奴婢看，這兩人都還算老實”秋嬤嬤絮絮叨叨說著。

    高皇后望著窗戶，透過拼接的琉璃片兒，凝望著陰沉沉的天色，心情陰郁而沉悶。

    吳婕返回了碧霄宮。

    偏廳里已經(jīng)擺好了早膳，吳婕一邊吃著，赤蕊向她稟報著剛剛探聽來的消息。

    吳婕開始還安靜地聽著，突然手里的調(diào)羹狠狠撞了一下碗壁。

    她抬起頭滿臉震驚，“你說什么皇后娘娘之前小產(chǎn)了”

    赤蕊點點頭，這件事在宮中并非秘聞，秋天的時候，高皇后有了身孕，剛被御醫(yī)檢出來，十幾天后就小產(chǎn)了。

    “只兩個月左右，據(jù)說皇后很是傷心了些日子?！?/br>
    吳婕心頭掀起軒然大波，之前在鳳儀宮并未看見高皇后身形發(fā)胖，當(dāng)時她還以為是冬天穿得厚，身孕不太顯。沒想到壓根兒就沒有孩子。

    上輩子高皇后也是在這個差不多的時間上小產(chǎn)的，眾口一詞的說法都是因為聽了高子墨遇刺身亡的消息，悲慟過度。

    這輩子高子墨平安無事一路逍遙，她竟然還是小產(chǎn)了。

    這說明什么這個孩子的失去，跟他們東越壓根兒一文錢的關(guān)系都沒有。只是當(dāng)初高子墨死得時機湊巧，被拿來當(dāng)了理由。

    吳婕心頭頓時升起一股火起來。

    她剛?cè)雽m的那幾個月，被高皇后百般折騰，心中憤恨的同時，也理解這種行為。然而事到如今，這一絲理解都變成了鞭子，生生抽在她臉上。

    赤蕊瞪大了眼睛，郡主的表情怎么突然變得咬牙切齒起來。

    “娘娘”

    赤蕊的聲音傳來，吳婕清醒過來，她長吸了一口氣平靜情緒，吩咐道“繼續(xù)說吧?！?/br>
    剩下的不外乎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聽了兩句就全無興趣了。吳婕忍不住神游天外。

    高皇后的孩子小產(chǎn)，是因為湊巧，還是有心人算計呢

    這個問題在數(shù)日之后有了答案。

    那一天午后，赤蕊又小心翼翼告知了她最近探聽來的消息。

    “都說是因為太后娘娘的緣故。之前太后病了些日子，高皇后在旁邊侍疾，衣不解帶，勞累了大半個月。還親自替太后嘗藥，據(jù)說藥材中有很多涼寒之物。后來皇后發(fā)現(xiàn)了身孕，趕緊召了御醫(yī)安胎保養(yǎng)，可惜為時已晚，還是小產(chǎn)了?！?/br>
    這些日子赤蕊選派了幾個伶俐的小宮女，給了她們不少好吃的蜜餞果子，讓她們跟附近的宮室多走動聯(lián)絡(luò)。所以帶回來不少雜七雜八的消息。當(dāng)然都不是什么隱秘的事情，但也能讓吳婕盡快地了解整個宮廷的現(xiàn)狀。

    無論如何，高皇后小產(chǎn)之事，讓吳婕對這個宮廷的厭惡更深一層。

    而隨著元璟從金蕪城返回，這種厭惡很快被緊張取代了。

    就在元璟回來的第二天，入鳳儀宮請安，高皇后提起，已經(jīng)將兩人的綠頭牌放入，讓兩人提點起精神，準(zhǔn)備迎接御駕。

    比起陸娉婷滿臉?gòu)尚唧@喜，吳婕只有滿心的不爽快。

    可惜她的不爽快絲毫影響不了皇帝的興致。

    回來的第一天，元璟留宿在高皇后宮中。第二天去了洪淑妃那邊。第三天，就翻了吳婕的牌子。

    第39章 侍寢

    聽到侍寢的消息, 吳婕有些恍惚。

    仿佛是懸在頭頂上的寶劍終于落了下來，伸頭也是一刀, 縮頭也是一刀。

    前來傳訊的宮人一臉喜色，赤蕊命宮女重重打賞了來人，然后就吩咐仆役忙碌起來。

    清掃庭院, 整理房間, 準(zhǔn)備著迎候御駕。貴嬪等級的妃子可以在自己宮中接駕，不必趕去乾安宮。

    滿殿的喜氣洋洋之中，吳婕蒼白的臉色顯得格外突兀。

    自家主子是緊張?zhí)^。偶爾有人注意到了，也只是這樣認(rèn)為。

    不想再看闔宮上下忙忙碌碌的模樣, 吳婕干脆出了寢殿, 往后面小花園去了。

    “你好像不是很情愿的樣子?！币粋€懶洋洋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沒想到這樣僻靜的地方, 耳根子也不得清凈。

    吳婕抬頭望去, 陳皎正坐在一處白石搭建的花架子頂上，閑閑地望著她。

    徐徐落下的夕陽正懸在他身后，渲染出鋪天蓋地的金紅, 這樣絢爛的底色中, 那一身淡青的影子顯得有些不切實際的虛幻。

    對這個心腹大患, 吳婕始終沒有放松警惕, 讓赤蕊時常注意著他的動靜。

    但來到宮中這些天，他始終沒有什么動作, 與周圍的宮人也極少交往, 堪稱一句老實孤僻了。沒想到會從這里冒出來。

    吳婕抬腳踢飛了一粒兒小石子?！氨緦m是否情愿, 關(guān)你何事”

    “今日心情好, 難得關(guān)心一下主子?！彼Σ[瞇問道“需要幫忙嗎”

    吳婕一怔，這才想起，之前兩人約定過，他跟著自己來到宮中，自己有什么不方便解決的事情，可以交由他來解決。

    “這件事情，你準(zhǔn)備怎么解決”吳婕好奇。

    “這還不簡單，比如在對面宮殿放把火，讓某個宮妃跌進湖里大病一場，或者太后那邊受一點兒驚嚇”

    “你不怕被侍衛(wèi)們發(fā)現(xiàn)端倪”吳婕問道。自從元璟返回，宮中巡邏警戒的侍衛(wèi)rou眼可見地多了好幾倍。

    “我對自己的武功還是比較有自信的?！?/br>
    吳婕搖搖頭，“算了，這種推遲天又有何用拖延一時，難道還能拖延一世。”

    “原來公主想要的是永絕后患的法子?！标惓C看向她的目光變了。

    他雙手一撐，從花架子上跳了下來。

    “永絕后患的法子也不是沒有?！币贿呎f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樣?xùn)|西，捏著手中，“御駕前來，是要在這里用膳吧只要將這玩意兒放進湯菜里，保證藥到命除，一了百了?！?/br>
    那是一粒兒圓滾滾的丹藥。

    吳婕嚇得險些跳起來，盯著某人手里的小藥丸，“你果然想要弒君”她一開始語調(diào)尖銳，很快就變得低沉下去，還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

    “非也，不是我想要弒君，是你想要弒君。”陳皎好心提醒道。

    吳婕臉頰抽動，抬頭怒視他“我又不是你，最擅長謀殺親夫這種事兒?！?/br>
    “看來公主并不喜歡這個方案了。”陳皎眨了眨眼睛，聳聳肩，“可惜了我的十絕斃命丸?！?/br>
    “你入宮竟然還帶著這種東西?！眳擎家а?，“之前說的不會牽連我們東越上下，果然是撒謊?！?/br>
    “公主不必露出如此忌憚的眼神，我入宮真不是為了行刺皇帝。”

    “那你這顆毒、藥準(zhǔn)備給誰吃”吳婕冷笑。

    “送給太后啊，我早就想弄死這個老太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