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女要登基 第67節(jié)
他聲音恢復了少許,精神雖然萎靡不振,卻可以看出已經(jīng)脫離了最危險的時刻。 吳婕點點頭,其實還有赤蕊在,但她昨天怎么都找不到。赤蕊這丫頭一向膽小,沒有她的準許,是絕對不可能擅自跑出去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進來長秋閣,將她帶走了。 如果是宮內(nèi)禁軍,赤蕊不可能連續(xù)兩天不回來。所以吳婕非常懷疑,下手的是陳皎的人。 元璟用嶄新的目光打量吳婕。 知曉他疑惑什么,吳婕解釋道:“臣妾之前聽聞有大水淹入宮中,想著往高處跑才是逃生之路,宮中北邊位置高,就跑來了這里。” 又補充了一句,“早年在新韶城的時候,也經(jīng)歷過幾次水患,所以有些經(jīng)驗。” 元璟不置可否,垂下視線。 其實吳婕也很想問一句,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為什么從遙遠的西域回來了,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元璟還虛弱著,很快又沉沉睡過去。 等他再次一覺醒來,鼻端聞到一股甜甜的桂花香氣。 吳婕端著一碗粥進來。 說是米粥,其實只是點心泡水,好在御膳房的點心做得色香味俱全,融化在沸騰的水中也是一碗香甜的米糊糊。 吳婕用調(diào)羹將米粥喂給元璟喝下去。 調(diào)羹送到眼前,元璟皺眉看著那一團軟趴趴黏糊糊的東西。 這家伙不喜歡吃甜食,口味刁鉆地很,而且又有潔癖,吃個飯都要窮講究。吳婕心知肚明,但是佯裝不知的樣子。這天寒地凍的,誰有功夫給他去找別的吃的。能給他冒險找藥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好吧。 知曉自己的身體狀況,元璟最終還是乖乖張口,將那碗香甜膩人的米粥喝了下去。 吃完之后,凝視著她,真切地道:“這兩日多謝你了。” 總算還知道感恩。吳婕低頭道:“臣妾分內(nèi)之事罷了?!?/br> 聽著這句話,元璟忍不住浮現(xiàn)一絲笑意,頗為諷刺。 吳婕看得莫名其妙,他在笑什么?分內(nèi)之事,哈,不會是在想自己的后宮妻妾吧,一個兩個,不是給他戴綠帽子,就是想要弄死他。都是因為你人品太差勁兒了??! 吳婕想了想,問道:“皇上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我這一趟北上,是中了有心人的算計,高氏居心叵測,與蠻夷勾結(jié)……”元璟平淡地說著。 吳婕靜靜聽著,迅速分析著如今的形式。 高氏雖然一舉占據(jù)了京城,但朝野上下還有一些派系的力量,不說之前洪氏留下的文官勢力,淄王元哲之前去東部蓊城整備府兵,手中也有數(shù)萬精銳。再加上南方戰(zhàn)線上的兵馬…… 高檀宇想要完全把持大權(quán),還得徐徐圖之。而這個徐徐圖之的前提,是元璟已經(jīng)身亡。所以元璟現(xiàn)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活著。 元璟說了一半,有些詫異地看著吳婕過分安靜的面容。 高氏謀逆這種消息,任何人聽看都會震驚惶恐吧,眼前女子竟然一臉鎮(zhèn)定? 對元璟的疑惑,吳婕苦笑一聲:“其實臣妾有一件事早就想與皇上說了,在洪水之前兩日,臣妾曾經(jīng)前去鳳儀宮面看皇后娘娘……” 吳婕將她前去鳳儀宮中求看皇宮,告知敵人有可能采用涇河水淹攻城之法說了出來。但高皇后之后毫無動作,大水之后還傳下命令,讓宮中妃嬪前去翡翠園集合,一起出宮避難。 “這些日子臣妾困局長秋閣,左思右想,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高氏謀逆之事?!?/br> 元璟眼神晶亮,他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能想到這些,連前齊國的舊事也知曉?!?/br> 齊國當年水淹之事,正值盛夏汛期,囤水又多,直接將整個京城淹沒,百姓死傷慘烈。之后又一場疫病,席卷北方。西晉為了強調(diào)自己是天命所歸,在史冊之上記載,是說北齊國君不修王道,不體恤百姓,水壩年久失修,才導致這場災難。記載了那一戰(zhàn)真相的書籍極少。 吳婕心頭一顫,其實這些書她還是在象園北頭的那座拈花樓里看到的,當年住在長秋閣,她每日里無聊,整天就往那里面搬書來看。 “東越皇宮之中也有一些史書秘藏?!眳擎夹Φ馈?/br> 元璟沒有多心,笑道:“縱然如此,你能想到這一步,足看機敏?!?/br> 這不是重點吧。吳婕提醒道,“這些日子所以臣妾深為恐慌,只怕被皇后娘娘忌憚……” 她選擇這么賣力救元璟的性命,就是因為考慮到,接下來她極有可能面對鳳儀宮的迫害。也許他們不會注意到自己這個小蝦米,但更多的可能,是趕盡殺絕,不留后患。畢竟,一旦涇河決堤的真相被百姓知曉,對高大將軍偉光正的名聲來講,可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不要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敵人的仁慈上。 “你放心,”元璟笑了笑,“有我在,必定護你平安?!?/br> 這句話充滿了自信淡然,他果然還另有底牌,吳婕安心下來。 陳皎這條退路指望不上了,地道也沒有了用處,無可選擇,現(xiàn)在她只能投靠元璟了。 “皇上準備如何潛伏?”吳婕問道。 這些事情必須說清楚,才好她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元璟略一沉吟:“只是暫時隱蔽數(shù)日即可,朕有途徑離開的。” “宮中蠻夷已經(jīng)掃蕩干凈,如今正在組織人手清掃整理,只怕這兩日就要到長秋閣這邊了?!?/br> 元璟猶豫片刻,決定道:“你身邊有沒有面生的小太監(jiān)?!?/br> 元璟這個相貌,假扮成太監(jiān)根本不可能遮掩過去。吳婕左思右想,終于開口道,“臣妾身邊并沒有與皇上身量相仿的小太監(jiān),不過倒是有一個侍女,名叫桂魄,他身量頗高……” 元璟:…… 大魏天兆三年冬。 夜闌國余孽勾結(jié)北方狄族,糾集數(shù)萬精兵,通過一條秘密峽谷,穿越雪引山脈,南下中原,并效仿古戰(zhàn)場,引涇河水決堤,一舉攻陷了京城。 時值皇帝率軍北上,追擊夜闌國余孽,反而被引入沙漠深處,誤中埋伏,在西部荒漠中與主力兵馬失去聯(lián)系。 十一月底,夜闌國賊黨首領(lǐng)宣稱在沙漠中擊殺皇帝,并懸其首級示威。 登基不過三年的皇帝驟然駕崩,堂堂京城又被蠻人攻陷…… 連番變故,天下震驚,大魏朝廷上下猝不及防,幸而朝野齊心,東林衛(wèi)統(tǒng)領(lǐng)殷長青率軍堅守城西,護住了高皇后和僅有的一位小皇子。又有大將軍高檀宇率軍南下,與京城之內(nèi)的兵馬里應外合,將這幫入侵的蠻人兵馬驅(qū)逐出去。 這一場仗持續(xù)數(shù)月,其中,京城從陷落到光復,只有短短的七八日,卻留下了慘痛的傷痕。 殺入城中的蠻人搶掠金珠細軟,在城東勛貴云集的幾個坊市大肆劫掠屠戮。 這些豪門貴閥大都歷史悠久,在城外有著廣闊的田產(chǎn)和部曲,偏偏這幫蠻賊來得太突兀,都來不及逃亡和召集救兵,就慘遭橫禍。 比這個更嚴重的是城北的洪水,沖入城內(nèi)之后淹沒了皇宮,宮中的妃嬪和宮人聽聞宮門有蠻賊殺入,紛紛往西邊逃竄,想要從西門逃走,卻因為洪水來得太快,在翡翠園一帶被淹死了近千人,慘烈至極。甚至連太后都因為來不及逃走,被淹死在宮中。 城北的幾個坊市也遭洪水肆虐,數(shù)千戶人家宅被淹沒,只有少數(shù)百姓攀附在木頭上逃過一劫,死者數(shù)以萬計。可以說淹死的百姓人數(shù)遠超被那些蠻賊砍殺而死的人數(shù)。 一場浩劫,整個京城哀鴻遍野,數(shù)萬百姓死于非命,甚至連皇帝和太后都沒了。 大魏朝廷岌岌可危。 國不可一日無君。 十二月二十七,欽天監(jiān)卜算時辰,高大將軍和左丞相公孫諒一同告臺廟,祭天地,擁戴才四個月大的小皇子登基繼位了。 同時高大將軍入朝輔政。 他本就是世襲一等公,西北大將軍,以及右丞相,軍中朝中都威望無雙,因為這一次力挽狂瀾的擎天保駕之功,又晉封為豫王。 鳳儀宮中,高皇后坐在寢殿窗前。 遙望著窗外燦爛明媚的陽光,不施脂粉的臉上滿是茫然。 經(jīng)歷了一個秋天,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高太后了,二十三歲的一國太后。 鳳儀宮中的陳設一如往昔,甚至水洗一遍后,越發(fā)簇新燦爛??墒切念^的陰影卻揮之不去。 秋嬤嬤從殿外進來,笑道:“娘娘,涼州知府新進貢了六套棋盤,其中一套是墨玉和白玉的棋子,頗為不俗,奴婢命他們給娘娘送來。” 高皇后閑暇時候就喜歡下棋。也喜歡收集各色棋具,算是她極少的愛好之一了。 高皇后這才回過神來,卻沒有關(guān)注棋盤,反而問道:“之前讓嬤嬤查的翡翠園一事究竟如何了?” 秋嬤嬤笑容不變:“奴婢命人仔細詢問了幸存的宮人,都說是宮人誤傳了消息,再加上前頭蠻人沖過來,大家四散逃亡,跟風者眾,結(jié)果,唉……” “奴婢已經(jīng)命人延請崇圣寺的大師,為這些可憐人做法事,也交待了內(nèi)府好生收斂安葬?!?/br> 翡翠園一事,秋嬤嬤并不打算跟高皇后說明。 高皇后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深知她的性情不會同意這般手段,這樣也好,自家小姐永遠都是這般干凈高貴,那些魑魅魍魎的骯臟東西,自然有她來替她解決。 高皇后沉默了片刻,突然嗤笑了一聲:“其實嬤嬤何必隱瞞我呢?!?/br> 秋嬤嬤嚇了一跳,正覺得慌亂。上頭高皇后又繼續(xù)苦笑道:“我雖然高居皇后之位,也知曉一個道理,天下間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父親圖謀天下,我身為女兒,難道提前知曉了,還會去揭發(fā)不成?” 秋嬤嬤這才放下心來,堆起笑容安慰道:“奴婢隱瞞娘娘,實在萬死之罪,只是此事機密,且成敗不知,大將軍也是生怕娘娘憂慮,所以讓我們隱瞞著。世子那邊,殷將軍那邊,都是一并瞞著的?!?/br> “蠻夷的攻勢,也都在大將軍的掌握之中,絕不會讓娘娘落入敵手……” 秋嬤嬤唯恐高皇后對父親有了心結(jié),百般勸慰開解。 高皇后神情才慢慢松懈下來。 她之前說的,并非虛言。她素來是個理智的人,世間選擇,便是如此無奈,父親鐵了心要謀逆。若是被皇帝知曉,自己作為逆賊之后,絕無活路。而若是父親成功,自己好歹還有一條活路。 如此選擇,雖然對不起元璟,但兩人之間的夫妻之情,也不過爾爾。 秋嬤嬤看著她的神情,漸漸放下心來,又笑道:“娘娘春秋正好,將來還有大好的年華可期。奴婢剛才在西園那邊遇看了殷將軍。說起來,殷將軍至今未婚,之前國公爺有意為他牽線林家的小姐,那可是西北第一的名門,那位小姐也是才貌雙全的佳人,殷將軍卻拒絕了。直說不能立業(yè),何必成家?!?/br> “依老奴的意思,殷將軍對小姐您一定也是有心意的。只是因為顧忌娘娘您太子妃的身份……” 高皇后沉下臉色,打斷秋嬤嬤的話語:“這些陳年舊事都不必再提了?!?/br> 入宮一趟,像是經(jīng)歷了半輩子。少女時候曾經(jīng)萌動的感情,都來不及說什么,就很快因為從天而降的一道旨意,將一切扼殺于無形。 如今她身居太后之位,是天下婦德之表率,怎么可能去惦念那些東西。 只是心里頭隱約的酸楚…… 吳婕站在碧霄宮前。 短短月余,皇宮就被收拾地煥然一新,曾經(jīng)洪水肆虐的痕跡都不看了,地面的白石,廊道的柱子,都被清理地干干凈凈,房舍頂上被沖走的瓦片,破碎的磚石,也都被修整完畢, 要說有什么不一樣的,可能就是宮中遍地的花木,除了少數(shù)命硬根牢逃過洪水大劫的,其余都被鏟走了?;▓@中光禿禿一片。 如今畢竟是冬季,內(nèi)府的管事稟報說,等到明年開春,再遵照宮中主子的吩咐,移植新鮮的花木綠樹。 沒有了那些花木,宮中難免顯得冷寂,幸而昨晚下了一場雪。 白絨絨的鋪滿了地面,整個宮室都潔凈清麗,宛如仙宮。 新出爐的太妃吳婕披著厚厚的銀狐皮斗篷,站在廊下遙望著飄搖的雪花。 一臉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