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故事 第14節(jié)
計迦楠沒有馬上進去,走到噴泉水池邊坐下,在新手機里按了談慎履的號打了個電話。 父親的聲音含著熟悉的溫潤:“迦楠?回家了?” “嗯,也不算,我回酒店了?!?/br> “酒店?” “我和我媽來加州了?!?/br> “什么?”談慎履的音色轉為了深深的困惑,“你們來加州了?那怎么沒來家里?” “在舊金山。” “怎么去北加了,你媽有事?” “沒事吧,”她嘆了口氣,“我還想問您是不是最近又惹她了,她昨天忽然說要來加州,又不去南加,說要來看看我的學校?!?/br> “……” “就來了,她還不想馬上走,也不知道要待多久,我說我就陪她一周,她就不開心了?!庇嬪乳职终f,“您別老惹她嘛,各過各的多安逸。” 談慎履嘆息一聲,說沒有,出國后就沒說過話,估計是她自己想出去走走。 “那你買新手機了?”爸爸問。 “嗯,這我新號碼?!闭f起來計迦楠就忍不住慫慫地跟爸爸撒嬌,“我遇到搶劫了?!?/br> “什么?”談慎履聲音提高了一個度。 接著就聽他的迦楠小可憐在那邊慘兮兮地說了今晚的遭遇,聽得眉頭直跳,最后在電話這邊開始安撫她。 打完電話,計迦楠姍姍回了酒店,洗了個澡后疲憊地躺倒在床上休息。 深夜風大,讓人難以快速入睡。 計迦楠翻來覆去,最終還是起來披了個衣服上陽臺去,望著遠處的學校,想著某個人。 像過去六年一樣,習慣性一放空就想他。 要不要現(xiàn)在跟他坦白呢?本來是計劃回去了跟他說,可沒想過會在外面遇見他,交集一多她就覺得不安,深怕回頭被埋了。 計迦楠點入他的微信賬號,在聊天框戳了幾個字,又刪除。 不知道為什么,一開始明明沒想瞞著他的,現(xiàn)在接觸得越來越多,就越來越不敢告訴他。 進進退退幾下,一會兒手點迷糊了,刪到一半,剩下“我是……”兩個字,手指不小心碰了下按鈕,消息就這么發(fā)了出去。 回神的時候,看著那說到一半的兩個字,計迦楠整個人一陣深呼吸,汗毛都豎起來了,火速伸手去長按,撤回。 然后空蕩蕩的聊天框里就剩下那個“你撤回了一條消息”的記號。 計迦楠閉上眼,那種悔恨從心口蔓延到腦海,抬手一頭扎進了掌心里,痛苦。 這時,手機一振。 計迦楠嚇得呼吸都停了,揪著酒店圍欄,瞪著眼睛望向茫茫無盡頭的北加夜色,做了半分鐘心理建設才打開來。 一看,哦,是談之醒給她發(fā)消息:“你還沒跟寧碩交代呢?” 計迦楠筋疲力盡地看著談之醒的話,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這么問。 回了句“沒有”,他回過來:“有種。” 計迦楠:“……” 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說時,忽然之間導航欄又彈出新消息。 「寧碩哥」發(fā)來了一段語音。 語音……語、音…… 計迦楠一瞬覺得自己死亡了。 半晌過去,她狠狠地閉眼深吸口氣,最后胡亂點進去,本來想轉文字的,結果就那么給戳到了播放。 不知道是不是被電流渡了一遍,男人的嗓音在深夜里比平時還要抓人,如一場海邊沙灘上清澈卻躁動的浪花,將人淹沒: “剛沒注意。計總給我發(fā)了什么?” ?。?!計迦楠恨鐵不成鋼,恨自己為什么要發(fā)出去,為什么不小心點。 正掙扎著,手機再次在掌心突兀地振動。 計迦楠真的感覺他這振動聲像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的號角,每一動她都感覺如臨大敵…… 她微微抖著手點播放。 寧碩:“還不睡?大半夜琢磨什么呢?有什么不能說的?還撤回?!?/br> “……” 計迦楠握拳,又松開,如此往復幾次,終于胡亂地戳著鍵盤說:“哦,沒什么,就是想跟寧總道個謝?!?/br> 過了兩分鐘,他回復了,依然是語音。 一字一句地砸在心口,計迦楠似乎都能看到她心尖的水花蕩漾起來的模樣,緊張而產生的涼意如水蔓遍四肢百骸。 “又道謝?小姑娘這么客氣做什么?我都不習慣?!?/br> 小姑娘?我都不習慣? 他有什么不習慣的?兩人最近有交集以來她不都挺客氣的嗎? 這小姑娘也是,喊得計迦楠莫名有些臉紅…… 他不會平時就是這么跟別的女孩兒說話的吧,不著調。 計迦楠回了句:“該客氣還是得客氣的,欠寧總太多了。” 他回復過來,不著調的聲音里說著讓她茫然摸不著頭腦的話,含著淺笑聲:“嗯,計總欠我的,多了?!?/br> 又計總了? 計迦楠真的茫然。 … 第二天計晚茵不知道忙什么,沒有找計迦楠,她也就睡了一整個白天。 傍晚醒來想找mama吃個飯,然后帶她去斯坦福走走,但是一到隔壁的套房,就聽見屋子里傳來了說話聲,男女皆有。 計迦楠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談慎履。 計迦楠驚訝:“嗯?爸爸,您什么時候來的?” 談慎履說下午。他臉色不是很好,說完就去看她的額頭,眉頭已經皺起:“這怎么紅紅的?你受傷了?昨晚怎么沒跟爸爸說?” 計迦楠一笑,一臉不在乎:“沒事,就一點點?!闭f著走了進去,“我媽呢?” 談慎履闔上門進去,還看出她走路都慢了半拍,膝蓋好像有些僵硬,他就又上前去問:“腳也受傷了嗎?迦楠?!?/br> “就磕了下?!庇嬪乳裉煲廊淮┑拈L及小腿的裙子,天氣冷,褲子穿不了,短裙又太冷。 她撩起裙擺露出半個膝蓋,“就一點點。” 然而看著膝蓋上包著的那片紗布,談慎履臉色整個都黑了,站起身深呼吸口氣。 計迦楠一抬頭才看到計晚茵站在窗前,原本抱著手背著他們,眼下微微側臉,似乎在看她的傷。 收到她的目光,計女士和她對視一下,眼含無奈:“怎么回事?怎么弄傷了?” 計迦楠一句“沒事”還在喉嚨口,邊上的談慎履已經先開口了:“你不知道?” 計晚茵挑眉,移了下目光去和他迎面:“我不知道怎么了?迦楠也沒跟我說?!?/br> 談慎履難得在老婆面前生起氣來,語氣又沉又冷地說了她是怎么受傷的后,又道:“你說你要來美國,就直接飛南加去,你來這干什么?迦楠在這讀書的時候我得陪著她的,一個人在這根本不安全,你還讓她陪你來,你怎么當母親的?” “我怎么知道這里這么亂,怎么知道她昨晚一個人跑出去打車了?”計晚茵立刻條理清晰地嗆回去。 談慎履臉色更黑了,斂了斂眉盯著她:“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讓她陪你來這干什么?” 計晚茵提了口氣走過來,仰著臉望他,絲毫不退讓:“我來這干什么還要你知道嗎?” “不需要,但你以為全世界都空著時間陪著你團團轉是嗎?迦楠才回國幾天,你就讓她回來干嘛?”談慎履冷臉看她,“我不跟你吵,明天我?guī)у乳啬线?,你想在這待著就待著吧。” “不跟我吵?你不就是專門來跟我吵架的?”計晚茵沖他冷笑,“你不是你會一大早這么大老遠過來?迦楠要去自己會去,要你來帶?她不是三歲了。受傷了是我愿意的嗎?我不心疼嗎?孩子是你一個人的?” 計迦楠頭疼,伸手擺了擺讓他們別吵了。 計晚茵轉頭一瞬不滿地看著她:“你受傷就跟他一個人說,不跟我說?不說你媽上哪兒知道?你們父女倆合起伙來氣死我的嗎?你是他一個人生的?” “我……” 計迦楠無奈地望著她,昨晚又一次談話不歡而散后,她哪里還有心情和那個臉貼上去大半夜跟她說,她受傷了。 她悠悠表示:“我哪里是你們是誰生的,我垃圾桶撿的?!?/br> 父母:“……” 談慎履一聽,身上氣息更冷了,原本挺溫柔紳士的一個人,此刻滿臉難耐地看著妻子:“有什么你沖我來,又沖孩子來干什么?早在六年前你不就當是我一個人的?” “談慎履!你要在孩子面前舊事重提是嗎?”計晚茵從女兒身上挪開目光落在了丈夫身上,或者說是把噴發(fā)的火光投到另一個人身上去。 屋內氣氛降至冰點。 天氣本來就冷,計迦楠額頭還有些腫疼,膝蓋也漲漲麻麻的,站不了,但是又沒心情坐下,最后索性一個人先出去了。 今天打車的司機是個年輕小伙,她站在車門口看了會兒那司機,研究是不是好人。司機被她看得都有點懷疑她不是好人了,結結巴巴地問她要干什么。 計迦楠耷拉著臉什么都沒說,開了后座的門進去。 一路上司機還不時朝中央后視鏡看,好像生怕女孩子忽然從懷里掏出個匕首或一把槍架在他脖子上,說:給錢! 好在斯坦福沒多久就到了。 學校太大,沒自行車走著很累,計迦楠最終隨便在她曾經就讀的工學院樓下坐下。 樓里不知道哪處,哪個國人在放著《晚風心里吹》。 愿晚風將我吹/吹進你心內/晚燈映花正開 月映照傷我身/癡情難自禁/夜半鶯歌嘆息我孤身 夜晚的學校亮著金黃色的燈,歌聲和這天生溫柔的顏色糅合在一起,將寒冷的晚風稀釋了不少涼意。 計迦楠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發(fā)了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