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自家親戚，那小吏說得很實在，他說如今因為興陵□□，昌高怕災(zāi)民中混了亂民，因此查得很嚴(yán)，葛家的路引明確寫了從興陵過來投靠吳家，所以才能順利進(jìn)城，其他諸如朱家那樣雖有路引，卻寫明是出來逃荒的，這樣的災(zāi)民都不能進(jìn)城，只能在城外安置。

    像宋家這樣既沒有路引，又無法證明自己身份的災(zāi)民，肯定是不能進(jìn)城的。

    而且昌高縣令廉正嚴(yán)明，他們這些小吏也不敢冒險引外人進(jìn)城，若是查出來，他這個差事肯定也是保不住的。

    聽吳家小吏跟城門處的那些人說辭一樣，宋家人雖有心理準(zhǔn)備，卻也十分失望。

    吃了那么多的辛苦，到了昌高門口卻還是進(jìn)不了城，大家的失落可想而知。

    葛岳衡見眾人神情沮喪，趕緊說道：“不過，我表叔可以幫你們開一張路引，寫明你們的來歷和身份，如果你們離開昌高，在別處便可以和正常人一樣，不會受限制了?！?/br>
    葛岳衡沒有說的是，葛文清聽說宋家人不能進(jìn)城，幾番請求吳家這個做小吏的表弟幫忙，又信誓旦旦地保證宋家人只是逃荒的普通百姓，絕不是亂民，這才求得表弟答應(yīng)幫他們開一張路引。

    宋家人聽說葛家可以幫他們弄到路引，都是眼前一亮。

    他們被困在這里，無非就是因為沒有路引和任何的身份證明，如果能夠拿到路引的話，他們就可以像朱家人一樣，被官府統(tǒng)一安置。

    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路引只能從昌高縣這里開出來，他們要拿到路引，就要離開昌高。

    可是要離開昌高，他們又該去哪兒呢？他們連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葛岳衡見他們神情茫然，便問道：“宋大伯，你們可有想去的地方？若是暫時沒想好，我爹倒是有個主意……”

    原來葛文清知道宋家人無處投奔，又不認(rèn)識路，便替他們想了個去處。

    葛文清前幾年曾在海州府的定陽縣教過幾年書，深得主家賞識，即使回了興陵，兩家依然書信來往頻繁，那主人家大有將葛文清視為知己之感，私交甚好。

    定陽縣那里有山有海，地多人少，又有葛文清的書信，肯定能安置宋家人。

    宋家聽了又燃起一絲希望，忙感謝葛文清替他們想得周到。

    只是定陽縣有幾個缺點(diǎn)，第一，去那里要繼續(xù)往北走，定陽縣離昌高尚有七八百里的距離，如果要去那邊，宋家人又要長途跋涉。

    第二，那里臨近關(guān)外，民風(fēng)要比齊陽府這邊彪悍，宋家人過去只怕會不適應(yīng)。

    第三，定陽縣那邊氣候與興陵不同，冬天比興陵和昌高都要冷得多。

    眼看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八月份了，他們?nèi)羰且?，就要盡快上路，否則拖久了天氣更冷，路上可就要受罪了。

    葛岳衡說完這些覺得內(nèi)疚，又起身向大家團(tuán)團(tuán)一拜。

    “我父親說，若不是宋家出手相助，我們?nèi)依闲荼夭荒鼙Ｈ?，宋家于我們葛家有活命的恩情，我們卻無以為報，只能想出這樣的主意，實在是愧對恩人?！?/br>
    葛家一家老幼婦弱，如果不是宋家人一路照看，他們肯定很難走到昌高的。

    這樣的恩情，葛文清和葛岳衡都牢牢記在心里。

    可是他們初到昌高全無根基，也是要依靠親戚過活，雖有心幫助宋家，卻只能盡綿薄之力。

    見葛岳衡說得真誠客氣，宋大莊趕緊把他扶起來。

    “葛家大侄子，你說這話可是要折死我們了，你爹能替我們想得這么周全，已經(jīng)是很難得了！”

    葛家自己也是寄人籬下，能拉下臉為他們求情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了，更何況葛家老太太還病著，葛文清卻還沒忘了他們宋家，這已經(jīng)讓宋家人很領(lǐng)情了。

    宋王氏也說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們過得也艱難，能幫我們這么多我們已經(jīng)很感激了，回去一定要替我們一家給你爹多多致謝?！?/br>
    宋大莊想了想，說道：“路引的事，你容我們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葛岳衡知道這件事不是當(dāng)場就能決定的，便說過兩三日再出城來看望他們。

    宋王氏挽留葛岳衡吃過飯再走，葛岳衡以惦記祖母病情為由，婉言謝絕了。

    宋王氏又要買幾樣?xùn)|西給葛家?guī)Щ厝ィ鹪篮膺B連推辭，最后還是云初拿了一棵不大不小的靈芝出來，說拿去給葛老太太滋養(yǎng)身子用，葛岳衡才勉強(qiáng)收下。

    送走了葛岳衡，一家人重新回到屋里坐下。

    沉默了一會兒，宋大莊拿起桌上已經(jīng)涼了的茶喝了一大口，說道：“你們都是咋想的？都說說看吧！”

    宋大莊自己是個沒什么見識，也不大會拿主意的莊戶人，所以他沒有古代大家長那種一言堂的毛病，家里這么多人呢，宋福穩(wěn)重，宋貴精明，連進(jìn)過京城的宋王氏都比他有見識，更遑論還有個目光長遠(yuǎn)，思慮周祥的云初。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他們這么一大家子人，還商量不出個主意來？

    ? 第066章 商議

    大家伙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宋王氏想了想，先說道：“如今咱們有三個選擇……”

    “第一, 在這里住下，等過完年看看情形, 再回老家去；第二, 等等看縣里什么時候能安置我們這樣沒有路引的災(zāi)民；第三，請葛家?guī)兔ε铰芬? 去定陽縣。大家怎么看？”

    宋福抬頭看了看大家都不說話，想著自己是長子, 應(yīng)該先說出自己的想法, 便說道：“娘，我跟爹在外面轉(zhuǎn)了幾日，集上雇短工的雖然多，可是我想著, 等過了秋收，入了冬怕是就沒啥活計了, 這一冬天可是不好過?！?/br>
    這里雖然有吃有住, 可是事事都要錢, 他們目前沒法子只能暫時住在這里，可要是住上大半年，花銷可是不少。

    幾個男人除了種地又不會做什么生意，難道全靠女人養(yǎng)活？

    宋白氏性子急，聞言不等宋貴說話，也開口說道：“爹, 娘, 要是能回村里去, 我們肯定愿意回老家呀！可是現(xiàn)在興陵那么亂，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平安下來，難道咱們就這么干等著？”

    幾個媳婦娘家都在宋家村或者周圍村子里，但凡有一點(diǎn)兒辦法，誰愿意離開親人，背井離鄉(xiāng)？

    宋誠忙說道：“我聽茶館里的人說，朝廷已經(jīng)派了兵，興陵應(yīng)該亂不了多久的，可……就算是咱們熬過這大半年，明年開春回去，可要咋過活呢？”

    宋家村被沖得不剩什么了，即使明年洪水退去，可房子要重建，田地也要重新開墾，一切都得從頭再來。

    宋大莊眉頭緊皺，說道：“那咱們咋辦？要不，就等著看朝廷咋安排，要是能去老朱家他們那兒的平村，我看也行?！?/br>
    一路過來，宋大莊對朱家的人品和能力都很認(rèn)可，覺得如果有朱家在這里同住的話，總比兩眼一抹黑地去什么定陽縣要好得多。

    平村有縣衙管著，每天按著人頭發(fā)糧食，干活還有工錢，在宋家人看來，這些條件都是很誘人的。

    而且昌高離興陵又不遠(yuǎn)，如果以后興陵的形勢平穩(wěn)了，他們想回老家也方便。

    在外頭逃難一個多月了，現(xiàn)在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安穩(wěn)下來。

    宋王氏看向一直沒說話的云初，問道：“云兒，你是咋想的？”

    云初抬起頭，見大家都看著自己，便說道：“爹，娘，我想問你們一件事?！?/br>
    “啥事兒，你盡管問?！彼瓮跏线B忙說道。

    “我想問問，宋家村那邊大概隔多久會發(fā)一次洪水？”

    大家都沒想到云初會問這件事，宋大莊皺著眉頭回憶了一會兒，說道：“有時候三四年一次，有時候六七年一次……這都說不好。”

    宋家村地處黃河流域，每隔幾年黃河就會決堤泛濫，周邊的村鎮(zhèn)就遭了殃。有時候年頭不好，還有連續(xù)發(fā)大洪災(zāi)的時候，即使宋家村那邊沒有發(fā)水，其他地方也會受災(zāi)。

    宋大莊四十多歲，印象里發(fā)大水的次數(shù)都數(shù)不清了，也曾經(jīng)隨著家人出去逃荒過，等到洪災(zāi)過去再回老家。

    以前他覺得這樣的日子很正常，可被云初這么一問，他才覺出不對勁來。

    他只想著故土難離，可是這樣每隔幾年就要發(fā)一次洪災(zāi)，總是提心吊膽地?fù)?dān)心洪水什么時候來，今年的收成會不會泡湯的日子，他真的過夠了。

    宋王氏也心有所感，她在京城住得那些年，才知道這世上原來還有另一種生活。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難道他們就死守著故土，看著自己和自己的子孫們一代代這樣過下去嗎？

    宋王氏被云初這么一提醒，也激起了心氣，她握住云初的手，問道：“云兒，那你說咱們該咋辦，是等著去平村，還是去定陽縣？”

    云初向她笑了笑，說道：“我聽葛岳衡話里的意思，昌高縣衙這邊查得嚴(yán)，生怕混了亂民進(jìn)來，因此我想著，恐怕一時半會兒安頓不了咱們?！?/br>
    昌高縣內(nèi)還有逃荒出來的呢，他們肯定要先安頓縣里這些村子的百姓，接著才是安頓興陵那邊有路引的災(zāi)民。

    至于他們這樣沒有身份證明和路引的災(zāi)民，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安排上。

    “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八月份了，就算過不久縣里就能安排我們?nèi)テ酱澹墒茄劭粗炀鸵淞?，咱們在那邊可要怎么過活呢？”云初說道。

    平村完全是個白手起家的村莊，雖然人多，又有縣衙照管，可是大部分人只能住在棚子里，難道他們要在棚子里過冬嗎？

    即使賺了些工錢，也只能蓋個土坯房，再說天氣越來越冷，在冬天里干活可是很受罪的。

    聽了云初的分析，大家都低頭思量起來。

    之前他們只想著朱家有地方住，縣衙給發(fā)糧食吃，干活還有工錢，卻沒想到云初那么長遠(yuǎn)的事。

    先不說縣衙什么時候能安頓他們，就算是安頓了他們，他們再抓緊時間蓋房子住，這冬天恐怕也是住不進(jìn)去，更何況土坯房里過冬更是難熬。

    就算是熬過了這個冬天，明年開春要怎么辦？平村那里如今已有了上千的災(zāi)民，那里的田地又少，明年他們怎么種地，怎么養(yǎng)活這一家人？

    想通了這些問題，宋王氏做了最終決定。

    “咱們?nèi)ザ?！?/br>
    去定陽不過七八百里路，他們有路引，往北去又沒有災(zāi)民，不過就是再走十幾天的事。

    這么久的辛苦都吃過了，難道還差這十幾天嗎？

    宋大莊等人思來想去，也都覺得去定陽是眼前吃幾天辛苦，但是以后卻可以更穩(wěn)定更長遠(yuǎn)的生活。

    既然決定了去定陽，大家再次忙碌了起來。

    準(zhǔn)備干糧，洗曬被褥，添置各種物品，這時候他們就感覺到住在集市周邊的方便之處了。

    云初又拿了一百兩銀子出來，交給宋王氏準(zhǔn)備各種食物和路上用的物品。

    因為還要繼續(xù)向北走，這次宋王氏也顧不得心疼銀子了，給家里人都每人都做了兩套厚實的衣裳，被褥也要絮得更厚實些，免得夜晚受凍。

    全哥和安安這幾日又長了，只他倆的小被褥，衣裳，開襠褲，尿片等物就裝了好幾大包，都是預(yù)備路上換洗的。

    至于吃食，宋王氏等人按照云初的意思，見集市上有什么可以儲存得久的食物都買了些，留待路上吃用。

    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云初也自己找機(jī)會去了幾趟集市，以添置東西為由，給空間里又存了許多糧食。

    反正她的空間里面溫濕度都是最適宜存儲的，只看那么多珍貴藥材都是好好的，所以云初一點(diǎn)兒不用擔(dān)心糧食變質(zhì)。

    隔了兩日，葛岳衡果然又出城來找他們，宋家人把商量好的結(jié)果告訴他，說他們決定去定陽縣。

    葛岳衡得知能幫上他們很高興，連茶都沒喝，趕著回城去幫他們辦路引。

    臨別之前，云初硬塞給他一個裝了銀票的荷包，托他在城里給他們弄兩輛馬車。

    之前弄驢車是沒辦法，這一路大家都受夠了這頭愛鬧脾氣又喜歡惹是生非的倔驢，實在不想再留著它給一家人添堵了。

    他們本來商量著想把毛驢在這里賣掉，沒想到宋陽聽見這件事，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撒潑耍賴不許賣驢子，就連一向乖巧的宋月都跑去了牲口棚，摟著毛驢的脖子嗚嗚哭。

    三個孩子養(yǎng)了這驢這么久，已經(jīng)有感情了，雖然這驢又兇又愛耍小脾氣，可他們都不在意，就是喜歡這頭毛驢。

    拗不過孩子，這里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買家，賣驢計劃只好就這么擱置了。

    次日葛岳衡便出城來給他們送路引，果然帶了車夫給他們趕了兩輛馬車過來，葛岳衡把剩下的銀子還給了云初，又問他們預(yù)備什么時候出發(fā)，葛文清等人想來給他們送別。

    得知他們準(zhǔn)備拿到路引就走，葛岳衡趕緊回城安排不提。

    宋王氏想著自家要走了，總要知會朱家一聲，就讓宋貴去平村報個信。

    平村距離這里有十幾里的路，宋貴找守城門的官兵問過路，便騎了毛驢顛顛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