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熠的書房內(nèi)，有許多柜子和書架，全部沒有上鎖，連保險柜也一拉就能打開，對佟芮毫不設(shè)防。

    佟芮沒有窺探商業(yè)機密的打算，遠遠繞開保險柜和重要資料，隨手拿起柏熠平常會看的書，粗略翻翻。

    翻著翻著，竟然看到柏熠曾經(jīng)做過的筆記。

    書上的字跡橫平豎直，遠比現(xiàn)在稚嫩。佟芮將書背過去，看看出版年份，大致估計是他高中階段的讀物。

    佟芮原以為，以柏熠的性格和作風(fēng)，大概只看古今名人傳記，或者兵法謀略。

    手中這本卻是一本女作家的散文詩集，文風(fēng)細膩，用大量的筆墨歌頌愛情。

    由于受到成長環(huán)境的影響，佟芮自幼對浪漫過敏，才不會主動閱讀歌頌愛情的詩詞。

    而現(xiàn)在，她看到柏熠在空白處摘抄的內(nèi)容，竟然覺得格外動人。

    佟芮天生沒有太多文藝細胞，平常自己讀書時，總會挑一些具體詳實的白話書，很少觸碰詩集這樣晦澀難懂的東西。

    然而，看著柏熠以前留下的字跡，她好似受到莫名指引，不知不覺看入迷了。

    再回過神時，柏熠已經(jīng)結(jié)束工作，靜靜站在她身后，陪佟芮一起欣賞那些暗藏愛語的文字。

    “對不起，”佟芮猛得回頭，看見他的臉，連忙心虛道歉，“未經(jīng)允許，碰了你的書?！?/br>
    “沒關(guān)系?！卑仂谳p描淡寫地回答，“我本來就想拿給你看?！?/br>
    “咦？”佟芮好奇，“這是什么時候的書？”

    “高二。”柏熠接過書，平平告訴她，“我第一次看這種詩詞，原本不感興趣。后來遇到你，好像懂了一點。”

    “我？”佟芮皺起眉，苦惱地小聲嘀咕，“可是，我什么都不記得啊?！?/br>
    “沒關(guān)系?！?/br>
    “什么沒關(guān)系呀，難道你不覺得傷心嗎？”佟芮眉頭越皺越深，近乎自我反省般檢討，“你認為最寶貴、珍藏至今的記憶，我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br>
    柏熠下意識替老婆開脫，“你當(dāng)時還小?！?/br>
    “都已經(jīng)讀小學(xué)了，也不算很小吧?！辟≤窃秸f越覺得愧疚，突然燃起莫名的斗志，“決定了，我必須找回那段記憶！”

    柏熠被她的決心嚇到了。

    “你打算怎么找？”柏熠問。

    “怎么找呀?！辟≤前l(fā)愁的摸摸臉，思索好一會兒，眼睛再次亮起來，“有了！你知道嗎，其實我有一個小毛病。”

    “嗯？”

    “我的腦子會開啟保護機制，忘記那些讓我痛苦的事情，只留下快樂的記憶?！辟≤窍肓讼?，舉例說明道，“就比如，我高中時期非常辛苦。因為我就讀的學(xué)校，算是綜合型的私立學(xué)校，超過一半的同學(xué)畢業(yè)之后選擇出國留學(xué)。因此，他們的教育方式，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應(yīng)試教育?！?/br>
    “我知道?！?/br>
    柏熠去過類似的學(xué)校。

    那些學(xué)校對于家里有錢，想要綜合發(fā)展的富二代來說非常合適。

    但對于佟芮這樣，成長于富貴人家，卻必須通過高考改變命運的學(xué)生而言，簡直是災(zāi)難。

    老師會讓他們把本來應(yīng)該用于學(xué)習(xí)的時間，用來練習(xí)騎馬、射箭、游泳等耗費時間，卻對大型考試沒有幫助的項目。

    “你也知道，徐家那個樣子，不可能為我聘請課外的家庭教師。所以我必須壓縮自己的睡覺和吃飯時間，拼命拼命學(xué)習(xí)。”佟芮扁扁嘴，“那時候感覺自己每天都好累，腦袋昏昏沉沉的。不過，高考結(jié)束之后，那些痛苦的記憶好像被一下子清空了?！?/br>
    柏熠有點理解她的感受。

    時至今日，再讓柏熠回想家里破產(chǎn)之后，最孤立無援的那段時間。曾經(jīng)讓柏熠惶恐害怕的人，模樣已經(jīng)模糊，只有佟芮是清晰的。

    “我想著呀，因為我那段時間處境非常糟糕，大過年的只有一個人在家，還生病，好慘呀。所以、所以……”佟芮挪開視線，小小聲嘀咕，“我的大腦讓我忘記那些不好的回憶，順便把你也忘記了。”

    得。

    柏熠又是順便的。

    “但是！”佟芮突然很大聲說，“只要給我多一點線索，我肯定會想起來的！”

    柏熠配合的問，“你需要怎樣的線索？”

    “我想想啊?！辟≤强嗨剂季?，突然雙手合十，興致勃勃地問，“你有沒有小時候的照片??？”

    “……”柏熠沉默了。

    柏熠抿了下唇。

    “現(xiàn)在很晚了，我們?nèi)ニX吧?！彼噲D轉(zhuǎn)移話題。

    不對勁。

    佟芮立刻有所察覺。

    平時對她千依百順的柏熠，竟然不愿意給自己看以前的照片。

    太不對勁了！

    “柏熠?！辟≤前迤鹉?，一本正經(jīng)的說，“難道你不愿意讓我想起來？”

    柏熠立刻否認，“不是?！?/br>
    “那你讓我看嘛?！辟≤且娝裆q豫，索性伸手過去，拽住柏熠的衣袖搖了搖，“我想看你以前的照片。”

    “……好吧。”柏熠做出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

    比放棄現(xiàn)有的地位和財產(chǎn)更加艱難。

    “照片在姑奶奶那里，過幾天才能看到?！彼粲兴茻o嘆了口氣，提前提醒佟芮，“以前的我，和現(xiàn)在有點不一樣?！?/br>
    “哇！”佟芮滿眼期待。

    她本來只是為了看看舊照片，試試能否勾起以前的記憶。

    聽柏熠這么一說，佟芮突然好奇起來。

    能有多不一樣呢。

    柏熠倍感壓力，語氣甚至透露出幾分掙扎，“等你看見就知道了?！?/br>
    “好~！”佟芮挽起他的胳膊，笑盈盈安慰道，“放心吧，無論你以前多么殺馬特，我都喜歡你?！?/br>
    柏熠：“……”

    殺馬特是什么鬼？

    老婆又腦補奇怪的東西了。

    **

    因為佟芮對老公以前的相冊充滿好奇，所以周末休息時，他們約定一起去姑奶奶家拜訪。

    前往柏明嘉住處的途中，佟芮表現(xiàn)得非常興奮，還拿出手機給柏明嘉發(fā)消息，順便點了中午要吃的菜，和柏沁約定好要玩的游戲。

    車子停穩(wěn)，準(zhǔn)備進屋之前，佟芮突然開始緊張了。

    她突然想起來，這是自己第一次，來柏熠成長的地方拜訪。

    按照習(xí)俗來說，應(yīng)該算見家長。

    雖然結(jié)婚已經(jīng)半年，家長早就見過了，佟芮依舊很慫。

    柏熠看出老婆的糾結(jié)，卻一如既往拿她毫無辦法，唯有陪著佟芮在太陽下面兜圈子。

    “怎么辦怎么辦，我準(zhǔn)備的禮物有點寒酸，她會嫌棄嗎？”

    “柏熠，你們家上門有什么習(xí)俗嗎？”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還是上網(wǎng)搜吧?！?/br>
    “糟糕，居然有這么多規(guī)矩，我沒有看黃歷怎么辦？”

    “沒關(guān)系?！卑仂谄髨D安撫她。

    佟芮瞪他，“又不是你第一次登門，你當(dāng)然覺得沒關(guān)系！”

    柏熠：……

    難道我去徐家的時候，應(yīng)該覺得緊張嗎？

    “啊呀，好發(fā)愁?！辟≤窃乩@了第六個圈圈，差點連成七星連珠。

    “佟芮jiejie！”柏沁透過窗，看見她的身影，歡天喜地跑出來，“佟芮jiejie，我等你好久啦！”

    “沒規(guī)矩。”柏明嘉緊隨其后，曲起手指敲了下柏沁的腦袋，“要叫嫂子。”

    “哦……”柏沁捂住腦袋，可憐兮兮改口，“嫂子?！?/br>
    佟芮連忙撫摸柏沁小meimei的腦袋，安慰道，“乖啦，你想怎么叫都可以?！?/br>
    “好的嫂子，我記住了嫂子！”柏沁改口非常溜，拽著佟芮的衣服往里面扯，“我早就說過啦，你肯定會成為我嫂子！”

    “你說過嗎？”

    “說過！”柏沁信誓旦旦的說，“柏熠哥哥喜歡你，我早就看出來了。”

    她驕傲的揚起腦袋，仿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佟芮回想當(dāng)初，確實聽過類似的話。

    她當(dāng)時怎么回應(yīng)的？

    哦，年輕的佟芮，曾經(jīng)堅定否決了這個可能性。

    還真是打臉專業(yè)戶呢。

    “路上那么遠，你們應(yīng)該餓了吧，先吃飯?！卑孛骷伟阉麄儙У讲蛷d，圓圓的小餐桌擺滿各種家常菜。

    賣相都不太好。

    尤其中間那道蒸魚，有點死不瞑目的悲愴感。

    “這……”

    “這些都是奶奶親手做的！”柏沁搶著說，“奶奶說，哥哥第一次帶老婆回家，要用心招待?！?/br>
    “咳。”柏明嘉尷尬的咳嗽。

    她做了幾十年精致的貴婦，哪懂做菜?。?/br>
    能弄熟就謝天謝地了。

    佟芮盯著餐桌看了會，突然笑起來，“謝謝明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