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惟確實不懂人類之間那些彎彎繞繞，但她很信任虞承衍，二人出來前已經(jīng)達成協(xié)議，在外要聽他的。所以雖然心里有些著急，可看到虞承衍的示意，虞惟便按捺下來，繼續(xù)吃東西。

    這頓飯他們足足又吃了一個半時辰，虞惟第一次吃東西的時候注意力全都放在其他事情身上。她發(fā)現(xiàn)寧素儀失蹤的事情，在本地好像傳得很廣。

    大部分人都不知曉寧素儀本人是什么樣子，但都知道寧家有個小姐失蹤了，寧家在找。

    天色愈來愈晚，虞承衍帶著虞惟找到一間客棧，要了個套間。

    掌柜的拿鑰匙的時候，虞承衍看似隨意閑散地問道，“你們這里誰失蹤了，怎么到處都有人在找？”

    “哎，您說的是寧家小姐吧，蒼云的三個世家都找她兩個月了?！闭乒竦膶㈣€匙放在柜臺上，他感慨道，“我也不太了解，不過看寧家這架勢，這個小姐一定很受寵?？凸伲蔫€匙收好，房間在四樓……”

    虞承衍拿過鑰匙，掌柜的還開玩笑道，“您在蒼云仙州活動時可以留意一下，如果遇到什么線索了，可以去寧家，據(jù)說報酬還挺豐富的。”

    二人上了樓，虞惟坐在桌邊，看著虞承衍一層層布下結(jié)界，一切都做好之后，她才說，“我們要不要直接去寧家問問，看起來他們也很擔心阿寧。”

    “不一定。”虞承衍沉聲道，“現(xiàn)在發(fā)生了什么還不好說，或許他們是想抓住寧素儀，卻以擔心她的借口到處搜查，也是可能的?！?/br>
    他只知道，在他所經(jīng)歷過的那個時間里，寧素儀后來血洗了整個寧家。她和家族有仇這件事是板上釘釘了。

    只不過到底是誰好誰壞，誰對誰錯，虞承衍卻無法完全保證。

    他記憶里無辜又脆弱的貓咪娘親其實是可以傷害天尊、還將煞氣當草嚼的兇獸，那么對他而言和藹可親的義母，或許也可能是一個喪盡天良殺了自己全家的惡人，這也是不一定的事情。

    只是不論寧素儀到底是怎樣的人如今都是次要的事情，如今找到她才是最重要的。

    虞惟疑惑道，“就像是書生和狐貍，書生想要妖丹，卻對狐貍說他愛它，騙它上鉤是一個道理嗎？”

    “……是的。”面對虞惟的舉例，虞承衍有些無奈。

    虞惟感慨道，“人類可真厲害?！?/br>
    虞承衍也是沒想到，一次錯誤的教學，竟然還有如此舉一反三的效果。

    在休息前，虞承衍學習謝劍白那樣凝結(jié)出一團真氣球，虞惟則是將上面附著的煞氣吃掉。

    之前他喂食失敗，是因為虞惟只會吸血汲取，而親緣的血脈保護會讓她下意識覺得虞承衍難吃至極，以防傷害他。

    如今虞惟學會直接吸收煞氣就方便多了。

    她一邊吸收干凈，一邊自言自語道，“你的煞氣增長得好快呀，我都要吃不過來了?！?/br>
    虞承衍有些無奈。煞氣說得玄學一些，便是由情緒、心境的負面變動引起的，只不過單獨某個人身上的煞氣危險程度有限，最多影響自己。而像是六界大戰(zhàn)幾千萬人參與的共同負面情緒，才會引起更大的災(zāi)難。

    他以心魔入道，簡直就是繁育煞氣的自動養(yǎng)殖器，和謝劍白殺戮道修到頂，已經(jīng)兇煞入命，煞氣取之不盡是一個道理。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和巧合，其實虞承衍穿越前的精神狀態(tài)就已經(jīng)很差了，每天都在瀕臨入魔的邊緣徘徊，身體也越來越沉重。

    穿越之后，他每天過得也還是辛苦，一直到遇見虞惟，狀態(tài)才慢慢好起來，而且是循序漸進地越來越好。

    一直到如今，他甚至有時候會忘記自己以心魔入道本應(yīng)該時時緊繃神經(jīng)體會痛苦，反而不知不覺中過得像是毫無負擔的普通修士。

    也不知道是因為虞惟是他的心魔，遇到她，心魔便化了大半，還是因為虞惟是吞噬煞氣的兇獸，他身上那些三千年里不斷折磨他的負面情緒，都慢慢被虞惟無意識地消化紓解開了。

    也可能兩者皆有吧。

    吃過煞氣后，二人互道晚安。

    和之前一樣，虞惟在臥房休息，虞承衍守在客廳。

    他剛在桌邊坐下，玉牌便響了起來，是謝劍白。

    說來也挺有趣，穿越前虞承衍一年能和謝劍白說幾句話都算多了，如今穿越了，倒是一遇到事情就時?；ハ嗦?lián)系，這一次出門，更是每日都會報備。

    今天又是在荒山野嶺找線索，又是在酒館聽線索，虞承衍還沒來得及報告，謝劍白干脆打過來了。

    “怎么樣？”男人聲音清冷的問。

    虞承衍將今天的所見所聞?wù)f了一遍，謝劍白聽過之后，他道，“好，知道了?！?/br>
    “你那邊怎么樣？”虞承衍問。

    他們?nèi)缃耜P(guān)系能保持和諧聯(lián)系，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謝劍白終于對等地與他分享線索了。

    “還在查。前三任宗主盜用我的力量，應(yīng)該動用了禁/術(shù)?！敝x劍白說，“不排除幕后有人指引?！?/br>
    “哦?！庇莩醒芑卮稹?/br>
    話說到這里，他們就沒什么話可說，該結(jié)束聯(lián)系了。

    一般而言，追求效率的謝劍白才是提前結(jié)束聯(lián)系的人。結(jié)果二人拿著玉牌沉默了許久，謝劍白也沒有結(jié)束聯(lián)絡(luò)的意思。

    “還有嗎？”過了半響，謝劍白問。

    虞承衍起初有些疑惑，他搜尋了一下自己剛剛的回答，覺得自己沒有遺漏什么。結(jié)果轉(zhuǎn)念一想，忽然就懂了。

    他沒好氣道，“我娘有我，你cao什么心啊。”

    然后，惡狠狠地結(jié)束聯(lián)絡(luò)。

    玉牌的另一頭，謝劍白陷入沉默。

    他還什么都沒說呢。

    作者有話說：

    老謝真是低位越混越差了

    修勾：別來沾邊

    第48章

    夜逐漸變深，虞惟沉沉地睡著。在夢境之中，她的魂魄仿佛脫離身體，越來越輕盈。

    她飛得愈來愈高，在空中，她注視著地面上的整個仙城。

    修真界的城鎮(zhèn)總是日夜不休地熱鬧，哪怕已經(jīng)后半夜，街道上仍然人來人往?？墒窃谟菸┑囊曇袄?，她看到的不再是人，而是一團團各種顏色的能量體。

    就像是謝劍白目盲時仍然能以感應(yīng)生命力量的方式來構(gòu)建視野，‘看見’其他人，如今出現(xiàn)在虞惟面前的，便是類似的情形。

    她不僅能看到生命力量，甚至能夠看到這些生命更隱秘的一面。

    無憂無慮的孩子、老實肯干的小廝、從小一心修煉單純的年輕弟子……他們的顏色看起來都很淺。

    也有遮面獨行的修士，身上沾染著血色與黑氣。

    以負面氣息為食的兇獸，沒有誰的秘密能夠隱瞞過她的眼睛。

    五顏六色的生命力量在仙城中穿行著，最終合并在一起，像是川流不息的河水。

    浮在半空中的白色貓咪低著頭，它專注地看著下方的場景，偶爾看到流動的顏色，它忍不住虛空勾爪，像是想將那些顏色撈起來一樣，當然只碰到了空氣。

    它聞到更多的氣味，那是生命的氣息，大部分寡淡無害，小部分讓貓有想要探索的沖動。

    就在這時，冥冥中有什么指引，小白貓?zhí)痤^，它看向前方。

    離開這座仙城，跨過漫長的山林樹木，蒼云仙州的的煞氣似乎都在向著同一個方向涌去。

    它想要向那邊靠近，可是實力束縛著它，讓它無法看到更遠的地方。

    貓貓俯下身體，湛藍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遠方，像是蟄伏的野獸，渾身肌rou都緊繃起來。

    這段時間的教導(dǎo)，讓它已經(jīng)理解自己食用的力量名為煞氣，只不過它只接觸過謝劍白父子身上的、還有它那尚未恢復(fù)記憶時在萬骨之地破殼吸收的煞氣。

    如果要說區(qū)別的話，萬骨之地被謝劍白鎮(zhèn)壓的煞是極其純正的惡意，它還沒在世間生靈身上走過一遭，沒有被污染。如此純粹的兇煞足以將普通人撕碎。

    而謝劍白和虞承衍身上的煞氣則就顯得更罕見了，他們二人心境干凈，哪怕背負再多，也都只是自我傷害，從未怨恨遷怒過旁人。

    所以就算他們身上的煞再多，也仍然的干凈透徹的。如此純凈的煞氣，也正是謝劍白吸引她的原因。

    而如今，小白貓在蒼云仙州所感受到的煞氣，則是糅雜了凡世間最常見的惡意，大多數(shù)都復(fù)雜得讓它分辨不出來那是什么意思。

    它只能感受到，煞氣似乎都在向著同一個地方凝結(jié)。

    貓咪猶如捕食般緊緊盯著那個方向，半空中游蕩的煞氣都若有若無地繞開它前行。

    它想掙脫束縛，向著那個方向撲去，它半蹲的后腿輕輕踱步，像是想要擺脫什么一樣，然后——猛地向前一沖。

    嘭！

    客廳里，正在守夜的虞承衍睜開眼睛，幾乎下意識便來到臥房門前。

    感受到自己布下的結(jié)界沒破，也沒有人闖進來，虞承衍臨時收回自己差點就推開門的手，轉(zhuǎn)而敲門。

    “阿惟，你怎么了，你還好嗎？”

    虞惟捂著額頭，從地上坐起來，她看看床上耷拉下來的被子，再看看地面上的自己，不由遷怒地撓了一下撞她的桌腿。

    “我、嘶，我沒事，我從床上滾下來了。誒，等等，這是——”

    虞惟吃驚的聲音戛然而止，門外的虞承衍蹙起眉毛，他問，“方面讓我進去嗎？”

    里面又沒有聲音了。

    虞承衍打算默數(shù)十個數(shù)就開門，就在這時，門把手從里面打開了。

    他剛要邁步進去，不由得呆在原地。

    給他開門的不是虞惟，而是她的尾巴。

    只見虞惟坐在臥房中間的地上，數(shù)條白尾順著她的身后蔓延整個房間，其中一條剛剛給虞承衍打開門，自己慢吞吞地擺向其他地方。

    而最讓人震驚的是虞惟的一頭墨色長發(fā)完全變白，白得和她頭頂?shù)呢埗跒橐惑w。

    虞惟坐在自己尾巴的中央，她迷茫地抬起頭，一雙貓兒眸變成了清亮透徹的紅瞳。

    整個場景妖異而美麗，妖氣纏繞在虞惟身邊。

    “娘，你怎么了！”虞承衍一著急，稱呼脫口而出。他想趕到她的身邊看個真切，可是屋里到處都是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他只能閃身來到床邊，然后撈起虞惟的其中一條尾巴，給自己挪開一點位置。

    她的白尾巴似乎有自己的意志，虞惟還沒有完全學會控制。那條尾巴被他挪動之后，竟然還打了他的后背一下。

    虞承衍蹲在虞惟的身邊，他抓起她的手腕，探測虞惟的身體狀況。

    虞惟的身體很健康，她體內(nèi)的妖力甚至從未像是現(xiàn)在這樣好過，充沛又有活力，如此粗略一查，虞惟的修為竟然又有所增長，從筑基初期來到了中期。

    放下她的手臂，虞承衍還是不放心，他對上女子無辜的紅眸，蹙眉道，“你感覺哪里不舒服嗎？”

    “頭疼?！庇菸└鏍畹?，“剛剛撞到桌腿了?！?/br>
    虞承衍看了眼她自己捂的額頭，一點事都沒有，連紅印都沒留。盡管如此，他還是安慰地幫她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