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并沒有因?yàn)樗昂竺芏械缴鷼? 很有耐心地道：“我是宋司, 以前也是這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您能不能想起來一點(diǎn)？”

    “松絲？”他敲了敲地面, “什么松絲？是能吃的東西嗎？”

    宋司有些無奈, 無聲地嘆了口氣。

    “那您知道檔案室在哪里嗎？檔案室，”宋司慢聲說，“裝很多文件的地方?！?/br>
    老人又一次回過頭，這回，他的神色不同了，眉眼中帶上明顯的嫌惡，似乎對這幾個字感到相當(dāng)不爽。

    “滾！”他舉起拐杖，作勢要打他，“給我滾！”

    宋司站在原地沒有動，不躲也不藏，就等他打下來。

    老人見他站著不動，臉上的嫌惡更濃，居然真的一拐棍抽過來，抽的力氣不小，呼地劃過空氣，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砸在宋司的背上。

    宋司沒成想他力氣這么大，臉色頓時整個白掉了。

    “快滾！”老人又用拐棍敲地面，“這里不歡迎外來人！”

    外來人。

    宋司頭冒冷汗地想。

    他在汪嘉文的意識海中暴露身份的時候，意識海里的聲音也稱呼他為“外來人”。

    他有些晃神，幾秒的沉默，老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矮樓里。

    幼兒園已經(jīng)放學(xué)，沒有開燈，走廊和教室全部一片昏暗，五顏六色的壁畫和桌椅也掩蓋不住黃昏的黯色。老人獨(dú)自走在那條長長的走廊里，背影是黑的，周圍只有拐棍撞擊地面的聲音，咚、咚、咚，由近到遠(yuǎn)……

    “哎呀，”走廊的盡頭，又傳來一個年輕的女聲，“園長，您怎么在這？開飯啦，我剛把飯菜送您房間了哦?！?/br>
    宋司站在門口，回過神來，出聲道：“你好?！?/br>
    女人愣了愣：“還有家長嗎？你好，我們已經(jīng)放學(xué)，所有小朋友都被接走了。”

    老人冷哼了一聲，道：“別理他?！?/br>
    女人尷尬地笑笑，扶著他過了拐角，從宋司的視野里消失。

    片刻后，輕快地腳步聲又響起，她重新回到門口，沖宋司道：“不好意思啊，我們園長年紀(jì)大了，有時候脾氣挺古怪的。你是來找小朋友嗎？”

    宋司道：“我是園長以前的學(xué)生，他不記得我了。”

    女人有些驚訝地“啊”了一聲：“園長教書嗎？他以前是孤兒院的院長呀，因?yàn)檫@塊地是他的，改造之后我們才叫他園長的?！?/br>
    宋司心中詫異，臉上不顯露聲色，道：“是的，以前我們都叫他老師?！?/br>
    女人恍然道：“哦……原來您是之前院里的……”

    宋司笑了笑：“不好意思，突然來訪，打擾你們了。院長不記得我也沒關(guān)系，看到他身體一切都好，我也放心?！?/br>
    女人熱情地跟他聊了一會幼兒園現(xiàn)在的情況，卻沒有邀請他進(jìn)去坐一坐。站了片刻，她提到：“等會要下雨了，您帶傘了吧？”

    話里話外滴水不漏，表面工作做得很好，實(shí)際一直在暗暗警惕。

    宋司識相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看天色，接道：“叨擾了，那我就先走了?！?/br>
    女人露出微笑，朝他招了招手。

    宋司又看了一眼手表，半秒的間隙里，雙生蝶悄悄地蘇醒，透過他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女人。

    ?

    周身能量波動正常，不是異能者。

    情緒顏色偏暗，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高興和客氣。

    雙生蝶今日的狀態(tài)不同往常，被喚醒后沒什么精神，帶著比較重的負(fù)面情緒，沉聲開口道：“最后問一句，這邊有檔案室嗎？”

    女人愣了愣，道：“小朋友的檔案室嗎？有的，您問這個干什么？”

    “之前孤兒院的檔案室呢？”

    “那個啊，”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些資料早些年都沒了，這一片之前發(fā)生過很嚴(yán)重的火災(zāi)?！?/br>
    宋司安靜了兩秒。

    雙生蝶交換位置，宋司再次沖她道謝，客氣地幫她帶上了幼兒園的門。

    一出門，外面開始下雨。

    宋司再一次經(jīng)過秋千前，短暫地停頓，抬起頭來，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左胸房的位置，那里還殘留著被匕首貫穿的痛感。

    再抬腳往外走時，無意間看到幼兒園二樓最末端的窗戶亮起了燈。整個幼兒園，只有這個房間是亮的。

    燈光透過窗簾的縫滲出來，一個人影站在窗戶邊?？瓷硇?，不是剛才遇到的院長，也不是那名帶著警惕的女子，倒像青年男性。

    人影就立在燈光下，堂堂正正，絲毫不怕宋司的目光。如果是白天，也許能對上他投下來的目光。

    宋司不動聲色地將視線收回，走正門，離開了幼兒園，壓低帽子回到車?yán)铩?/br>
    楚明意快把他的電話打爆了。

    宋司呼吸粗重，先吃了一片止痛藥，沒有急著發(fā)動轎車，而是坐在駕駛室里，拿游覽器查“孤兒院啟程 火災(zāi)”。

    一整頁社會類新聞跳出來，時間都在五年前，標(biāo)題的關(guān)鍵詞沒提到孤兒院，在正文中才一筆帶過：某某街道電線短路導(dǎo)致火災(zāi)，殃及了周圍的某孤兒院和十幾住戶，萬幸沒有人員傷亡。配的圖片也大都是住戶，只從部分角度中拍下了孤兒院的院頂。

    五年前，那會宋司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是他進(jìn)入特偵局的第一年。

    是巧合嗎？

    宋司捏了捏眉根，看到楚明意的電話又進(jìn)來了。他接通電話，啟動發(fā)動機(jī)，在對面咆哮之前先開口道：“馬上就回來了?！?/br>
    楚明意道：“停在那兒等我，五分鐘?！?/br>
    宋司道：“不用麻煩，真的，馬上回來?！?/br>
    “回來個頭！”楚明意忍不住又開始提高音量，“燒到四十度還敢開車，替路人們著著想吧！”

    宋司聽領(lǐng)導(dǎo)的語氣已經(jīng)到極限了，不敢去戳破氣球，乖乖點(diǎn)頭應(yīng)聲，把車開離孤兒院，停在不遠(yuǎn)處的一個露天停車場里。

    說五分鐘就是五分鐘，一輛破舊的小車風(fēng)馳電掣地停在宋司旁邊，楚明意氣勢洶洶地拉開車門，目光先是迅速掃過宋司全身，然后臉色難看地開口道：“滾去副駕?！?/br>
    宋司聽話地滾了，還主動系上安全帶，道：“對不起。”

    楚明意氣得臉發(fā)青，一腳油門把車開出去，當(dāng)宋司不存在，打開車載通訊，跟喻義銘道：“人接到了，明早上班時幫我把三科的車開回來?！?/br>
    開著外放，喻義銘的聲音清清楚楚：“你沒動手揍他吧？”

    楚明意冷哼了一聲。

    “我建議你考慮一下，”喻義銘說，“真的?！?/br>
    宋司伸手把通訊器關(guān)了。

    于是，車內(nèi)陷入了粘稠的沉默。

    這樣的沉默卻讓宋司感覺好了許多，楚明意的呼吸聲像是一劑鎮(zhèn)定劑，打在他最不安穩(wěn)的地方。

    宋司有些小心地開口：“喻義銘他們下班了？三科的禁足令是不是解除了？”

    楚明意沒理他。

    過了會，宋司又道：“我想吃個冰淇淋?！?/br>
    楚明意發(fā)青的臉色又青了一分。宋司嘴唇一動，補(bǔ)充道：“……半個也行?！?/br>
    楚明意冷聲問：“你去啟程幼兒園做什么？”

    *

    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楚科親親抱抱舉高高qwq

    第062章 檔案 “入職人叫做宋司?！?/br>
    宋司道：“查汪嘉文的檔案, 順帶出來散散心?！?/br>
    楚明意“哦？”了一聲：“查到了嗎？”

    “沒有，”宋司轉(zhuǎn)頭看著他的側(cè)臉，“五年前一場大火, 把孤兒院所有資料都燒掉了。想想也是挺巧的，劉岑寧被捕當(dāng)晚, 寧海制藥也是一場大火, 燒得什么也沒留下?！?/br>
    楚明意道：“宋司，在你看來，我們之間還有需要隱藏的東西嗎？”

    宋司短暫地沉默了一會，隨后露出一點(diǎn)微笑，竟然對楚明意的質(zhì)疑感到愉悅。

    “我沒有隱藏, ”他故意說, 反過來問楚明意：“你為什么覺得我隱藏了？”

    楚明意握著方向盤的手捏緊，從鼻腔深處發(fā)出極其不快的聲音，側(cè)臉的線條變得很冷峻。

    車廂的氣氛被他所把控，空氣快要凝固。

    這種氣氛一直持續(xù)到下車, 楚明意全程一言不發(fā), 沒有回特偵局，而是把車停在診所的院子里。一段時間沒有回來, 診所的院子越發(fā)原生態(tài), 花草肆意生長，有些已經(jīng)能蓋過人的膝蓋。

    楚明意走在前面開門，宋司跟在他的身后。

    三科今天去開會, 應(yīng)該是結(jié)案了, 所以可以直接回家。

    宋司從冰箱里翻出冰淇淋, 楚明意把外套脫掉, 跟回了自己家一樣, 走進(jìn)廚房，開始煮粥。

    宋司靠著廚房的門框，一邊看著他的背影，一邊舔冰淇淋上的巧克力脆皮。

    “領(lǐng)導(dǎo)?！?/br>
    楚明意敲碎了一個雞蛋，蛋液裝進(jìn)碗里，蛋殼沖干凈再捏碎，插.進(jìn)盆栽的土中。

    “如果有一天，我也要進(jìn)二重意識海，回家的錨點(diǎn)也許會是你。”

    楚明意的背影一頓，手停在半空中，薄薄的蛋殼不小心被捏碎了，掉在廚房的臺面上。

    他終于回過頭來，看向宋司。

    “再說一次？”

    宋司說完就后悔了，這話聽起來實(shí)在太輕浮了點(diǎn)。大約因?yàn)樾那椴环€(wěn)定，再加上高溫?zé)龎牧四X子，才會脫口而出這種話。

    “沒?！彼D(zhuǎn)移話題，又回到原來的爭吵上，“我這兩天有點(diǎn)事情沒想明白，想通了一定跟你說，別生氣了。”

    楚明意神色變得復(fù)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后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讓人分不清是不是玩笑話，隨口道：“你跟我哥的合約還有兩年，也不久了?！?/br>
    宋司愣了愣，一時間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