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林錚又道：“是真瘋，我去看過他，他的瞳孔都沒法對焦了。監(jiān)獄里的人說他一進(jìn)來就是這樣。

    瘋了，居然瘋了。楚明意心里反反復(fù)復(fù)念著這個詞，總覺得自己摸到了一點什么，那點什么又從很快他的掌心里溜走……

    樓下舉著冰淇淋的人停下腳步，竟直直朝著楚明意的方向看過來，正迎向他的目光。

    楚明意還沉浸在劉岑寧變瘋的消息里，只心不在焉地看，對林錚道：“把劉岑寧在監(jiān)獄的監(jiān)控視頻拷貝幾段，你們先回來?！?/br>
    林錚在電話里應(yīng)聲，切斷了連接。而樓下那人沖楚明意招了招手。

    楚明意一愣。

    那人長得極普通，穿著通勤西裝，看上去三十出頭。楚明意頓時敏感地皺起眉，準(zhǔn)備將窗簾拉起來，卻見那人忽然遠(yuǎn)遠(yuǎn)地沖他露出一個笑，又招了招手，嘴唇輕動，似乎說了句什么。

    楚明意視力極佳，他分辨出那句唇語：“楚、明、意?！?/br>
    他的瞳孔一縮，已經(jīng)抓到了窗簾的手停下，心臟莫名其妙地開始狂跳。

    這人是誰？！

    樓下的人又笑，低頭去吃冰淇淋，就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他的下一步行動。

    楚明意的直覺向來極準(zhǔn)，他當(dāng)機(jī)立斷，扭過頭去喊了一句：“徐欣欣！來我這里，盯著樓下這個人！”然后隨手披上外套，掏出對講機(jī)，從二科叫了兩個同事，親自朝樓下沖了過去。

    沖到馬路邊，前后不到五分鐘，那人果然還留在原地等他。

    這里是特偵局樓下，一級保密部門。馬路對面的人又來歷不明，看起來非?？梢?。楚明意不敢輕舉妄動，站在這一頭與他對視了兩秒。

    那人把吃完的冰淇淋丟進(jìn)垃圾桶里，恰好人行道信號燈變綠，他居然就這么坦然地朝著楚明意的方向走了過來。

    “楚科，這人是誰??？”同事問。

    “我不認(rèn)識，”楚明意喃喃地說，目光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心跳卻越來越快，“等會聽我指令，他一走過來，便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把他帶進(jìn)三科審訊室里。”

    “??？這……他要是普通人，您這可是違規(guī)cao作了。”

    話沒說完，人已經(jīng)走到身前。楚明意透過這人漆黑到不正常的瞳孔里，清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楚科長，”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張嘴，開口便叫出了楚明意的姓和職位，“你還欠我一命，在大水缸里。”

    這句話讓楚明意的心跳暫停了好幾拍——

    “抓住他！”楚明意緊緊捏住拳頭，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現(xiàn)在！”

    *

    作者有話要說：

    哦吼，看來得再下一章了

    第093章 相欠 你的命早就歸我了，要好好看護(hù)它。

    兩名同事沖上去, 用擒拿的手法輕而易舉地把這人壓在了地面上，他們都沒帶黑布，其中一個把領(lǐng)帶摘下來, 蒙住他的眼睛。

    這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掙扎，甚至稱得上配合, 還主動把手腕露出來給他們綁。同事有些驚奇, 道：“來自首的吧？”

    楚明意內(nèi)心已經(jīng)是驚濤駭浪，表面還要裝得風(fēng)輕云淡，把人押進(jìn)三科，客氣地跟同事道謝：“手續(xù)我等下補，下次請你們吃飯?！?/br>
    兩位同事深知楚科長的行事風(fēng)格, 笑著調(diào)侃兩句走了。楚明意將人帶進(jìn)審訊室里, 在樓上盯梢的徐欣欣也跟著茫然地走進(jìn)來：“楚科，這人是誰？你怎么突然把他給抓進(jìn)來了？”

    楚明意伸手要去解他的領(lǐng)帶，還沒碰到眼前的人，他突然開口道：“小心。楚明意, 你最好別碰到我?！?/br>
    徐欣欣眉頭一皺：“嘿, 你誰啊？怎么跟我科長說話呢？”

    楚明意摁住徐欣欣，徐欣欣一愣, 他發(fā)現(xiàn)科長的手居然在發(fā)抖。

    他收了聲, 不再說話。楚明意拉開椅子，與這個奇怪的人面對面坐下，問：“為什么我不能碰你？”

    “你的能力能夠屏蔽一切超能力, ”他說, “如果碰到我, 我不確定會不會把我趕回去?！?/br>
    這句話讓楚明意眉間一跳, 連徐欣欣都面露驚色, 不敢置信地轉(zhuǎn)頭看向楚科：“他是誰？怎么……”

    楚明意咬著牙，又問：“你是誰？”

    眼前人笑了笑：“我是宋司，我回來了?！?/br>
    房間里陷入了死寂。

    徐欣欣一點點吸了口涼氣，先反應(yīng)過來，連續(xù)繃緊四天的神經(jīng)在此刻變得岌岌可危，一股怒火莫名沖上心頭。他一掌拍在了桌上：“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知不知道這里是哪里？”

    對面的人面色不動，平靜地說：“欣欣，幫我解開領(lǐng)帶。”

    這個語氣讓徐欣欣如同雷劈，保持著拍桌的姿勢，大睜著眼瞪著眼前人，身體再難以動彈。

    他到底是誰？為什么僅憑聲音就認(rèn)出了他？

    楚明意的手背上繃出了青筋，重重拍了拍徐欣欣的背，聲音也啞了，道：“去，把他的領(lǐng)帶解開?！?/br>
    徐欣欣慌亂地看了一眼科長，又看了一眼這個陌生人，邁出的第一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撞到桌角。

    領(lǐng)帶拿開了，他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目光先是落在徐欣欣身上，最后定在楚明意臉上。

    楚明意一動不動地回視他。

    “你說我欠你一條命，”楚明意低聲開口，“在水缸里?！?/br>
    宋司的嘴角帶上微笑：“是啊。楚明意，你知道嗎？我審訊劉岑寧的時候掉進(jìn)了二重意識海中，在里面被困了上千年，你是我回家的錨點?！?/br>
    “……”

    楚明意愣在原地，嘴唇因為震驚而微微張開，凝視著宋司的瞳孔止不住地輕顫。

    宋司卻因為說出這句話而整個放松下來，甚至有些開心地舒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一個背了十幾年的大石頭。他看著楚明意，彎起眼睛，像是要強調(diào)什么，又重復(fù)了一次：“你是我回家的錨點。楚科長，我找了整整一晚上，找了好幾百個人，終于找到一個在特偵局附近上班的收銀員，就為了跟你說這句話?！?/br>
    他靠在椅子里，又笑。

    “早就該跟你說了，有點遲，又不算太遲?！?/br>
    楚明意的大腦被這段話炸成了一片廢墟，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毫無反應(yīng)，甚至不知道該驚該怒還是該喜，手不知不覺死死抓住審訊桌的邊緣。很多藏了十?dāng)?shù)年的心酸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又五味紛雜地囫圇吞了回去……最終，他神色復(fù)雜地從椅子里站起來，上半身朝著宋司的方向傾斜，咬牙道：“你現(xiàn)在在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宋司，我們找你都找瘋了！”

    “我也不知道在哪，他們把我綁架了?！彼嗡菊f，“至于發(fā)生了什么……如你們所見，我可以控制一些異能者，而他們則從我這里吸收力量。我成了一個人形發(fā)射器?！?/br>
    楚明意從混亂的大腦里勉強擠出一點冷靜：“我是你的……錨點，你進(jìn)了劉岑寧的二重意識海？”

    他這么問，宋司反而沉默了幾秒，似乎不知從何說起。

    片刻后，他道：“先說雙生蝶吧。我進(jìn)特偵局的時候，體檢結(jié)果說我有雙生蝶，還記得嗎？”

    楚明意“嗯”了一聲。

    “那不是什么雙生蝶，那是一種生存在另一個次元的‘生物’，由能量聚集而成，只是長得像蝴蝶而已。每次動用異能的時候，我與高次元之間會形成短暫的通道，它們也會短暫地在我身上停留?！?/br>
    “失憶之后，我甚至曾經(jīng)跟雙生蝶有過交流，也因此猜測：要么雙生蝶真實存在，要么我有雙重人格。其實我都猜錯了。動用異能讓我的記憶松動，讓自殺前的我在極短時間內(nèi)回歸，僅此而已?！?/br>
    說得有些沒頭沒尾，但楚明意很快從話里理出了一點難以置信的東西。

    “你說你可以制造通往二重意識海的通道，”楚明意聳起眉頭，“劉岑寧引誘你進(jìn)入他的意識海，不惜變瘋把你困在其中，就為了制造這條通道？吳金把你綁走，同樣也是為了你的能力？”

    宋司笑：“科長，跟你說話我都不用動腦子?！?/br>
    楚明意又是一愣，不知道是不是這具身體的原因，他總覺得宋司不太一樣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

    “時間不多了?！彼嗡镜?，“這里畢竟是現(xiàn)世界，我無法長時間停留在別人腦內(nèi)。欣欣，別哭了?！?/br>
    徐欣欣拿手背擦擦眼淚，背過身去，哽咽著小聲說：“都……都怪田黎。”

    楚明意眉頭皺得更緊了：“等等，再堅持一下，什么樣的異能者才能被你控制？我應(yīng)該再怎么與你聯(lián)系？關(guān)于吳金……”

    “寧海藥。服用過寧海藥的異能者可以與我建立感應(yīng)，劉岑寧在用寧海藥養(yǎng)蠱，吳金就是他養(yǎng)出來的蠱王。他繼承了劉岑寧的遺志和技術(shù)，所有寧海藥患者都可以成為他的人質(zhì)，楚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別擔(dān)心我，他們不會把我怎么樣?！彼嗡镜穆曇糁饾u低了下去，說在這里，他短暫地停頓了幾秒，看了一眼楚明意手背上的針孔，嘆了口氣，“……十四年前，我經(jīng)過水缸不是偶爾，是找了一整夜、特地來尋你的。所以，楚明意，你的命早就歸我了，要好好看護(hù)它，受的傷要記得去醫(yī)院看，不要老在辦公室里湊合著吊水……”

    說著說著，對面的人逐漸閉上了眼睛。

    徐欣欣的眼眶又紅了，小聲問：“宋司？”

    對面的人沒有回答，過了片刻，他又重新睜開眼，滿臉茫然，四處打量后流露出害怕神色：“你們是誰？這里是哪里？”

    楚明意背過身去，捏住鼻梁，沉默了好一會，啞聲道：“……你在馬路邊暈倒了，我們懷疑你有吸.毒史。欣欣，送這位先生去一科做血檢和尿檢?！?/br>
    “我暈倒了？！”他顯然沒有相信，但又似乎隱約知道點什么，唯唯諾諾不敢多問，“我……我沒吸.毒，你們是警官嗎？”

    房間里沒人回答他，徐欣欣沉默地解開他的手銬，押著他去一科。剩下楚明意一個人站在審訊室里，如雕塑一般，良久沒有動彈。

    *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又甜又虐

    第094章 未婚夫 楚明瀟坐在餐桌邊，望著手上的訂婚戒。

    當(dāng)天下午, 連熬了四天的楚明意破天荒地去醫(yī)院做復(fù)查，被醫(yī)生一通臭罵，抓去住院部強制住院。剛住了半天, 他又忍不住悄悄溜出病房，開車回楚家。

    宋司的話燒得他腦中一片漿糊, 從早上燒到天黑, 燒到他一整天什么都想不了，睜眼閉眼都是那個差點將他困死的水缸。開車回家的途中，他又繞到小學(xué)母校，將車停在母校旁的老舊居民樓，爬上頂樓, 回到他第一次與宋司相遇的地方。

    居民樓老化嚴(yán)重, 墻上寫著大大的拆字，已經(jīng)沒有住戶住在里面，樓道里漆黑一片。楚明意沒有開手電筒，在黑暗里沿著記憶一層一層往上,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時空的交錯點, 恍惚間似乎自己身處某個嫌疑人的二重意識海里，正在努力尋找回家的錨點。

    屋頂?shù)乃嗟孛嬖L了厚厚的青苔, 又在常年暴曬下裂得斑駁不堪。大水缸居然還放在原來的地方, 但已經(jīng)被人砸破了。楚明意站在邊上朝里面看，小時候差點將他困死的絕望之地，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齊腰高, 瞧著一只手就能搬開, 顯出截然相反的脆弱。

    他點了根煙, 靠著滿是灰塵的缸壁坐下來, 聽著安靜的夜風(fēng)從砸破的口里灌進(jìn)去, 在里面嗚嗚咽咽。

    只待了一根煙的時間，他掐滅煙站起身，很溫柔地拍了拍水缸口，轉(zhuǎn)身離開了樓頂。

    開到家已經(jīng)九點多了，大哥還在復(fù)健沒回來，楚明意自己去廚房下面吃。吃到一半，從身后傳來輪椅滾在木質(zhì)地板上的聲音，他回過頭去，楚明瀟正坐在輪椅里，神色平靜，道：“最近還有時間回家？”

    楚明意放下筷子，有點吃不下去了。

    他問大哥：“這幾天有看新聞嗎？”

    “看了，”楚明瀟顯然知道他要說什么，“你把小司弄丟了。”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子，割得楚明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沉默了一會，道：“抱歉?！?/br>
    聽到他的道歉，楚明瀟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間有些復(fù)雜，搖了搖頭。

    楚明意又道：“哥，宋司被綁走了，你是他的養(yǎng)父，有一些問題需要你配合調(diào)查。”

    他說“養(yǎng)父”兩個字的時候，緊緊盯著楚明瀟的臉，而楚明瀟并沒有露出吃驚的神色，似乎早就料到了，只問：“你查到的，還是他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