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為了前程，可以拋下妻子嗎？如今，讓他要那前程去吧！且看看，他還有沒有這個機(jī)會！”

    說完這些話，姚珍兒便隨著父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困住了她三年多的牢籠。

    外人說她薄情寡義也罷，說她見風(fēng)使舵也好，她是一天也不愿再做秦軒的妻子了。

    報應(yīng)，這都是報應(yīng)！秦軒將科舉前途視作性命，以此為借口百般冷待于她，如今卻一朝盡毀，功敗垂成，也該讓他知道下什么叫做絕望了。

    從桃溪到京城，尋常趕路需要大半個月，可是禁軍疾行，不過十來日便到了京城。

    秦放被帶到京城的時候，距離春闈只有不到五日了。

    人證物證俱在，秦放與周老七一同被判了斬首。

    禁軍衙門審案，并不對外開放，所以秦軒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是春闈的前一日了。

    “少爺，大事不好了！”秦軒的書童著急忙慌地跑了進(jìn)來，秦軒住的是姚二叔家的客房，隔音并不太好，那書童的聲音，隔著老遠(yuǎn)秦軒就聽到了。

    “何事如此喧嘩？”秦軒有些不悅，他馬上就要進(jìn)殿試了，最是需要沉心靜氣的時候，不許下人發(fā)出任何響動，更何況是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可此時書童卻顧不得其他，連忙解釋道：“小的方才路過庭院，聽到姚大人正吩咐下人，要將少爺趕出去呢！”

    “什么？！”秦軒一驚，雖說姚二叔待他不算熱絡(luò)，可也不至于做出這樣無情的事。

    “你定是聽錯了。”秦軒忍不住斥責(zé)書童，可下一秒，姚二叔的聲音便從外傳來。

    “他沒聽錯。我這小廟，確實容不下你了?！币Χ鍙耐庾吡诉M(jìn)來，面色肅然，目光不屑。

    原本是想叫下人來趕人的，但是姚二叔思來想去，就怕下人請不走他，最后還是自己親自來了。

    “二叔，可是有什么誤會？小侄先給您賠禮……”秦軒笑容勉強(qiáng)，卻還是維持著風(fēng)度。

    “可別叫我二叔了，擔(dān)待不起?！币Χ迨种心弥环庑牛浜咧聪蚯剀?，“珍兒與你已經(jīng)和離，往后你與我們姚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趕緊收拾東西走吧！”

    “二叔，您在說什么呢?！鼻剀幮θ莶铧c掛不住了，他心中涌起不安，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會糟糕到這般程度！

    第九十八章 、趕出門

    “看來你還什么都不知道。”姚二叔看著秦軒, 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也是，禁軍衙門的事, 你也沒地方知道去?！?/br>
    這封信，是姚老族長親手所寫。姚珍兒一被接回來，姚老族長就寫了這封信，命人快馬加鞭送進(jìn)京城, 給這個做官的二兒子。

    畢竟是民間的馬, 到底還是晚了禁軍一步。

    姚老族長在信里, 將近來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姚二叔接到信后，尤有些不信，又專門找了關(guān)系去禁軍衙門打聽了, 果然如老族長所說, 秦放被判了斬首！

    這還了得！

    一聽到這結(jié)果，姚二叔慌忙回到家中，秦軒還住在他家里呢！殺人犯之子, 這尊活佛，他是不敢繼續(xù)收留了, 萬一給自己惹了麻煩，那就真的是吃力不討好了。

    所以，姚二叔一到家里, 第一反應(yīng)便是命人將秦軒請出去。但是他轉(zhuǎn)念一想, 春闈近在眼前, 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秦軒定然不會走的。

    所以, 姚二叔親自帶著姚老族長的信來了。姚老族長的這封信里, 將事情說的十分明白, 倒也不必他再費口舌。

    秦軒接過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臉色越來越沉，眼神死死地盯著姚二叔，堅決不愿相信信上所言：“不可能……這不是真的……我爹不可能出事的……”

    話雖如此，可是秦軒心中卻已經(jīng)有了不妙的猜想，他知道，他父親不會放過秦越的。

    前幾次，雖都讓秦越逃過一劫，但也沒惹來什么麻煩，所以秦軒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事情會一直這樣下去。

    但是，有一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你爹做出這樣無恥之事，已經(jīng)被判了斬立決，珍兒也與你家和離，你跟我姚家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看在同鄉(xiāng)一場的份上，我也不愿鬧得太過難看，你還是自己收拾東西，搬出去吧?！币Χ咫p手背在背后，一副送客的姿態(tài)。

    秦軒踉蹌了一下，手中的信飄然而落。

    “一定是哪里弄錯了！我爹怎么可能會被判斬立決！”秦軒雙眼泛紅，平日里總是溫潤含笑的雙眸此刻如同野獸一般充斥著狠厲之色。

    姚二叔被嚇得后退一步，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果然是秦放的兒子，平時裝得再溫文爾雅，骨子里還是繼承了他爹的狠毒。

    當(dāng)初，父親真是看走了眼，竟退了與秦越的婚事，給珍兒選了這個夫婿。

    想起秦越，姚二叔不禁想起了他從禁軍衙門那里聽來的消息。那秦越初來京城，便被禁軍拿下了，可沒多久，秦越就被人接了出去，而那親自來禁軍衙門接人的，竟然是勇毅侯府的長公子。

    姚二叔一個四品小官，平日里，別說是跟勇毅侯府的長公子打交道了，就是跟人家門房前的小廝，都說不上一句話。

    姚二叔在心里忍不住搖頭可惜，若是珍兒當(dāng)初嫁的是秦越，他在京城說不定還能多一個助力，說不定還能借助著侄女婿的路子，再往上升一升，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非但得不到任何好處，還得倒貼著伺候人！

    想到這里，姚二叔臉上神情越發(fā)不滿，給身后隨從使了個眼色，隨從立即上前，動作麻利地開始收拾起來。

    秦軒愣著沒有任何反應(yīng)，秦軒的書童卻忍不住哭著去阻止。

    “別動我們家少爺?shù)墓P墨紙硯！那是他明日參加春闈用的！”

    桌上，放著秦軒早些日子就備好的上好筆墨，為的就是這一次的春闈。

    “讓開！”姚家的隨從一把推開那書童，直言道，“還春闈呢？有這么一個犯事的老爹，考場怕是都進(jìn)不去啰！”

    書童一聽這話，如遭雷擊，他忍不住回頭看向自家少爺，希望他能否反駁這無禮的隨從，可秦軒呆呆地立在原地，根本不發(fā)一言。

    書童頓時明白過來，這隨從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

    老爺若是當(dāng)真被判了斬立決，少爺就真的不能參加科舉了！

    “春闈……明日就是春闈……我要參加春闈……我要考進(jìn)士……我一定會考上的！”秦軒自言自語地說著話，姚二叔忍不住皺了皺眉。

    罷了，看在曾經(jīng)做過一場親戚的份上，他還是好人做到底吧。

    姚二叔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荷包：“這里有些碎銀，你先收下，出去找個地方先住下吧。”

    “我不用你的同情！”秦軒聽到這話，卻好似受了巨大的侮辱一般，一把拍開那荷包，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少爺！少爺！”那書童抱著一堆筆墨紙硯便想追出去，卻被姚二叔攔下：“這銀子，拿著。他會用得上的?！?/br>
    書童猶豫了一瞬，還是撿起地上的荷包，飛也似的追著秦軒的身影而去。

    姚家的隨從動作麻利地收拾好了秦軒的東西，轉(zhuǎn)頭看向老爺：“老爺，這些東西，該如何處置？”

    姚二叔嘆了口氣：“放到門房去，他們?nèi)羰腔貋砣?，就給他們吧?！?/br>
    這秦軒，不會以為自己還是那個不缺銀錢的少爺吧？秦放一倒，秦家自然也就倒了，天子腳下，樣樣金貴，秦軒身上那點銀子，支撐不了多久的。

    何況，他還得花錢，打點他爹的后事呢。

    斬立決的死刑犯，若是沒人打點，可是連棺材都沒一副，直接扔到亂葬崗喂野狗的啊。

    *

    秦軒一路沖到禁軍衙門，這個地方，他進(jìn)京城的時候路過過一次。當(dāng)時，王賀之曾介紹過，說這禁軍衙門是京城里最可怕的地方，禁軍統(tǒng)領(lǐng)乃陛下心腹，平日里負(fù)責(zé)稽查百官，也處理一些棘手的案子。

    總之，進(jìn)了禁軍衙門，就別想全須全尾地出來，有時候，進(jìn)了禁軍衙門，痛快死了，反倒是最好的結(jié)局。

    所以，平日里總是嬉皮笑臉的王賀之，說起禁軍衙門的時候，也一臉肅然。

    那些進(jìn)了禁軍衙門的官員，也會被視作污濁，誰也不愿再與他沾惹上關(guān)系。

    當(dāng)時，同窗們都笑著開玩笑，說日后千萬不要在此處相遇。

    可如今，不過短短十多日，他便不得不來到這個鬼見愁的地方。

    秦軒站在禁軍衙門門口，他跑了一路，發(fā)髻有些松散，衣襟也歪了一些，全然不見平日的翩翩公子形象。

    “站在這里干嘛？！”守門的禁軍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了他，上前冷聲呵斥。

    “官爺，我想跟您打聽個事……”秦軒咬著舌尖，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那么顫抖，他身上只帶了一些碎銀，但是身上的玉佩卻是上好的料子，他連忙摘了下來，塞給了那侍衛(wèi)。

    “大膽！當(dāng)這里是什么地方！”那禁軍侍衛(wèi)一把打落秦軒手中的玉佩，惡狠狠地拔出了刀。

    秦軒幾乎是落荒而逃。

    王賀之的話果然半點不虛，這里的人，各個兇神惡煞，絕非凡人可以想象的。

    秦軒心中懷著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也許那封信是假的，也許姚二叔說的話也是假的。

    秦軒的書童找到他的時候，天色已暗。

    “少爺，咱們現(xiàn)在去哪里啊……”

    “去找如硯！對，去找他！他爹是刑部侍郎，必有法子！”秦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頭也不回地直奔王賀之的府上。

    “如硯兄！”

    王賀之出來的那一刻，秦軒急切地上前，可王賀之卻像是見了瘟神似的后退了兩步。

    “景辰兄，明日就是春闈了，我爹不讓我出來見你，免得亂了心思，但是我看在咱們同窗一場的份上，還是決定來見你一面?！蓖踬R之站在離秦軒幾步遠(yuǎn)的地方，嘴里說著客套話，但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諷刺卻沒有躲過秦軒的眼睛。

    只是此刻，秦軒卻沒有選擇的余地。

    “如硯兄，我有一事相求……”秦軒剛開口，就被王賀之打斷了。

    “我知道景辰你要說什么。其實，我爹回來的時候就跟我說過了，你爹那案子，不算秘密，朝中略一打聽便知曉了。為了不沖撞了春闈，所以你爹的處決，放到了春闈之后。”

    此話一出，王賀之如愿看到秦軒瞬間蒼白了臉，他之所以愿意出來見秦軒，可不是為了什么同窗之情，而是想要親眼看到這個平日里清高的秦軒，墜落泥潭的模樣。

    “哎，我雖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想必你爹必有緣由，所以才會對你那族兄下手吧？只是，連累了你，可惜了你十幾年寒窗苦讀，竟夢斷春闈前夕?！?/br>
    王賀之的語氣里帶了些同情：“不過，這世上，除了科舉以外，總還有別的出路的，景辰你也不必沮喪，即便參加不了春闈，也無礙的?！?/br>
    這些話，聽著是安慰，實則卻是火上澆油。

    秦軒眼前一黑，踉蹌了下，要不是書童扶住，只怕就要跌倒在王賀之跟前。

    “景辰兄，你沒事吧？”王賀之假惺惺地關(guān)切上前，被秦軒一把推開。

    “我沒事?！鼻剀幰е勒痉€(wěn)了身體，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收斂了他破碎的尊嚴(yán)，對著王賀之拱手道謝，“今日之事，多謝如硯兄?！?/br>
    說著，秦軒不再看王賀之，轉(zhuǎn)身離去。

    他的身姿依舊挺拔，一如往日。

    可是王賀之卻忍不住輕諷一笑，裝得再鎮(zhèn)定又如何，明日的春闈考場，他連一步都別想踏進(jìn)去。

    考不了科舉，秦軒這輩子就只能是個庶人。

    平日里讀再多書又有何用？平日里總被夫子拿來教訓(xùn)他們又有何用？

    不過廢物一個。

    從今以后，他與他們這些同窗，自是云泥之別。

    整個白鷺書院，就他將科舉看得最重，如今，他卻成了無緣科舉的那個人。

    他的人生，真是一場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