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呼一吸都被潮水拖拽，拉著他往下，直要沉入看不到底的深淵中去。但黯淡暗河的水面，又像是飄著一點幽若螢火的光。

    只有鴿卵大小，白光瑩潤，忽大忽小，忽然就被風(fēng)吹得縮成極小極小的一團，又慢慢奮力的膨起來，弱小得一口呼吸都能吹滅了，但又實實在在的亮著。

    他不敢，又忍不住。

    終于慢慢睜開眼，微光淡去，是朱晏亭含淚的眼睛。

    她赤著足，凌亂中衣裹身，頭發(fā)濕了，睫毛濕成一縷一縷，不知什么水，從眉睫之間留下來，淌過汗?jié)竦哪?。她渾身都濕透了，紗衣緊緊貼在身軀上。

    似真似幻。

    外面很安靜，沒有下雨。

    他想問：你怎么來了?

    沒人跟著你嗎?

    快去換衣裳，不要著涼。

    可身體十分沉重，出聲很困難，去繁化簡，只有兩個字。

    別走。

    她喘出一口氣，笑了開，眉頭卻緊緊蹙著，睫毛下的水卻像斷線珠子一樣下掉，滴在褥上，肩上，似關(guān)中八月下一個月都不會停的大霖雨。

    她渾身在顫，觸到帷帳，帷帳就一陣抖。膝頭放到榻上，慢慢俯下身來，避開他的傷口，烏云樣的頭發(fā)癢癢的拂在心窩，手置他胳膊，臉伏臂側(cè)。

    他被她這個帶著nongnong保護意味的動作驚到了。

    她輕得可怕，幾乎察覺不到重量，就像一團云霧，輕柔得堪稱渺小。

    他們二人中，他一直是強勢的一方。

    她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賜予，也被自己隨意的剝奪，已經(jīng)被拿走了太子、權(quán)力、尊位、仆從、宮殿，一無所有。

    只還回去一顆微不足道的小小的金印，那分明是給她最后的退路。

    可她握著拿回來僅有的那一點點東西，不知怎么竟從羽林軍里孤身闖了回來

    那一刻，他突然明了，為何李弈三番五次，愿意為了她去死。

    *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今天還有一章，但是寫改到一半被抓去加班，接到活時間緊任務(wù)重，第二章 今天不出來，本周之內(nèi)發(fā)。 】感謝在2021-12-01 20:01:51~2021-12-09 16:04: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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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17章 山河(十)

    第一縷晨曦照往宮樓的時候, 尚書臺和黃門署的燈火還沒有熄滅，一撂一撂文書高高壘著堆滿了奏案, 來往之人行色匆匆。

    數(shù)日前起, 皇帝幾乎不理政事，這里就成了宮署中最繁忙的地方。尚書臺職權(quán)剛剛加大，選賢任能、監(jiān)察彈劾諸事都收了上來, 一切制度草創(chuàng)，卻缺了最大的主心骨。

    本來，皇帝設(shè)大將軍、光祿大夫等三人同領(lǐng)尚書事就是不放權(quán)、一切自己抓的意思。

    第二次序的大將軍李延照現(xiàn)在又帶兵在雁門。

    再往下, 謝誼是來中朝掛個名, 光祿大夫魏綰不敢拿主意。

    往前涉祭祀兵戎、劾案百官執(zhí)行誅罰、郡國上計考課等最重要的事還有太后可以決斷, 現(xiàn)在太后也歿了，巨大的權(quán)力空洞就此出現(xiàn)。

    但由于政事定奪已經(jīng)需要尚書臺的符印，一切還是圍繞著尚書臺，只不過已變了味。

    從前只是負責(zé)文書雜務(wù)、傳遞消息的內(nèi)監(jiān)反而成為了實際上的定奪者：明面上尚書臺的主管、掌文書眾事的中書謁者令曹舒;主符節(jié)事、譴使、授節(jié)的的符節(jié)令;掌握著玉璽、虎符、竹符一半的尚符璽郎中甚至周清這樣在御前的中常侍。

    親母早逝、子息單薄、兄弟大多尚幼的皇帝在這次突如其來的變故中暴露出了最大的弱點年輕天子才以少府尚書臺為抓手攥住的巨大權(quán)力，立刻呈現(xiàn)旁落內(nèi)監(jiān)近臣的隱患。

    對這個局面最不滿的就是丞相鄭沅，本來從前由他單獨抉擇的兩千石以下官員監(jiān)察任免之權(quán)，現(xiàn)在文書草擬以后要交尚書臺, 由尚書臺再來頒告，任免都被積壓案頭, 遲遲下不來。

    朝議也一再拖延, 無法上呈。

    鄭沅頗有微詞

    現(xiàn)舉傾國之力用兵，十萬火急軍機奏要皆累于案牘之上，邊塞烏云蔽日，長安還不聽一聲雷響, 反聞殿前黃雀在梁下嘈嘈切切, 這是何等奇觀?

    我輔國相邦, 尚不能通天聽，不知國之何似!

    鄭沅使人遞了幾次符印依舊未得召見，又端丞相之架不肯紆尊親叩玉階，這日下了急令，遣御史中丞覲見。

    御史中丞比較特殊，雖名義上是千石外朝官，隸屬于御史大夫這個副相，但卻是殿中臣。擁有可以通行禁宮的符印、主管宮內(nèi)諸事、受公卿奏事：宮內(nèi)外傳遞信件、物品等都需加御史中丞印，職權(quán)頗大。

    因此，御史中丞也是外朝和內(nèi)朝之間的紐帶。

    但御史中丞再是宮內(nèi)主管，也管不到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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