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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才發(fā)現,自己想錯了。 哪有什么師門,她從天而降,自然也會魂歸天地。她從來不屬于這里。 秦玦沉默太久,刁玉心有不安,猶豫著,將那封信掏出來:真的是她信里吩咐的 話沒說完,他就猛地抬頭看向那封長長的信。 他的目光陰凄,萬千苦楚如毒蟲瞬間爬上她的指尖,讓她忍不住害怕地縮回。 卻聽他忽然笑了,笑聲粗啞,駭異如幽咽。 她給你留了這么長的信,卻只留給我一句謊話。 刁玉只覺得他渾身籠罩著沉郁的死氣,可怖至極,但他一身雪霜,臉頰被風雪割裂,血痕凜冽,瞧著又有些凄涼。 她口中一片苦澀,艱難地道:節(jié)哀。 秦玦低著頭,不說話。 他有什么好節(jié)哀的? 正如他以往所言,人死了,就死了,免了受苦。 一人的痕跡在這世間被抹去,無足輕重,山河無恙,日月星河仍流轉不休。 春來冬去,萬物依舊。 可是他眼見著霜雪霏霏,眨眼間就快要將木碑掩蓋,他忽然陷入了無法控制的恍惚,茫然失措。 為什么?憑什么? 他不甘心,他恨! 他也不信,不信她真的就這么輕飄飄地逝去了。 大雪抹去所有的痕跡,也抹去了她,從此以后,誰還能證明她曾經與他相伴過? 他如瘋魔了般,忽然拔掉木碑,推開皚皚白雪,勢要將這墳冢挖開。 刁玉大驚,顧不得害怕,連忙上前攔住他:你做什么!你憑什么! 他一言不發(fā),似惡犬,似禿鷲,只顧著挖開這座孤墳。 不知疼痛,無論她怎么撕扯捶打,他都毫無反應。 刁玉無法阻攔,只能尖聲唾罵:你這是想讓她死后也不得安寧嗎! 他停住動作,像是終于聽懂了人話,眨眨眼,荒謬地笑了:不得安寧? 他忽然憶起了她的話:我是個沒有感情,不知善惡,麻木又畸形的怪物。我憑什么,要給她安寧? 他不接受。 他不信,他篤定地認為,她一定是設計脫身了,這墳冢里一定是空墳。 所以他又開始雙手掘墳,掏出帶血的土,擲走沉重的碎石,不顧刁玉的阻攔,挖到雙手血rou模糊,無論如何也要將新蓋的墳冢挖開。 他喃喃道:她沒死,她不可能死他甚至還在笑,露出絢爛明媚的笑,安慰般地對刁玉輕聲說,她肯定沒死,你別哭,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刁玉怔怔,忽然停住了動作,不再攔他了。 風雪漫天,他麻木地挖開泥土,不知疼痛。 直到露出了木棺。 他看著木棺,突然生出倒山傾海的懼意,如置身幽暗荒原,孤身行走,慢慢長路,永生永夜走到不到盡頭。 他看著自己血rou模糊的雙手,脫掉外裳,包住,才敢碰觸木棺。 她一直很愛干凈,不能弄臟了。 咔地一聲,木棺被打開。 他看到了穆君桐。 她安詳地躺在里面,像是睡著了一般。 他見過太多尸首,早就麻木,可此時卻被她渾身縈繞的死氣吞噬血rou,讓他產生無比清晰的疼痛。 她穿著一身素衣,膚色蒼白,與雪色無異,神情柔和。雪花從縫隙鉆入,落到她面上,似在親吻她。 她渾然無知,任由霜雪頑皮。 秦玦的視線落到她的發(fā)髻上。 素白一片,唯有發(fā)髻點綴著刺眼的金紅。 那是他送她的發(fā)簪。 刁玉見他一動不動地跪在棺材前,眼見雪花就要喧囂著涌進去了,只好開口阻攔。 剛剛起唇,卻見他猛地合棺,垂著頭,悶悶地笑了。 不對,不是笑,是嗆咳,她直覺不對,正要上前,就見秦玦撐在雪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一口接著一口,在蒼茫的雪地中,開出刺眼的花。 白茫茫的一片大地,終于有了顏色,但很快就會被抹去。 大雪將抹去一切的痕跡,來年新春,綠染大地,又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新模樣。 可是再璀璨美麗的春日,也不是去年的春日了。 秦玦茫然地擦掉嘴邊的血,他生來就什么也無法感知,所以不懼、不怕、不喜、不悲。 親母曾在祭祀臺哭嚎咒罵,罵自己仁慈的神明為何賜予眾生愁苦,年年歲歲,不得解脫。 秦玦不解,愁苦為何物? 如今,他終被點化,成為蕓蕓眾生中的一員。 生如苦役,不得解脫。 第63章 同年十二月, 各地諸侯舉兵北上,群雄紛爭。天子率軍平叛,生擒祁文公及祁太子, 活剝, 祁國大將自殺,祁軍誓死不受降。 將軍找到秦玦時,他正在查看信箋,面色不虞。 將軍雖選擇了正統(tǒng),但也明白秦氏的瘋魔,伴君如伴虎, 心中惴惴不安, 匯報了來意。 不受降?秦玦頭也沒抬,祁人剛烈,實乃正常。 將軍本以為他會震怒,沒想到只是這么不咸不淡地回應了一句,正想接話時,卻見秦玦放下信箋, 輕飄飄說了一句:那就都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