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輕柔地從阿希爾德耳邊滑過，因身份高貴而從未乘坐劣等交通工具的王儲殿下，第一次敢于坐上這種毫無任何保險的三無產品，一絲微妙的刺激感從少年心口溢出。

    “以前沒見你騎過掃帚。”他說。

    “蘿比把她從吐金蛛得來的金幣都給我了?！标戃缁卮鹚拔矣媚枪P錢修好了掃帚，怎么樣，它是不是像你一樣閃閃發(fā)亮的！”

    “……”知道對方是個很單純的人，說話向來直來直去，沒有別的意思，但阿希爾德還是為她的話抿了抿唇。

    “還有這對黑色羽毛……”不知為何，它們看著令他分外眼熟。

    “哦，這個，”魔女愛惜地摸了一下，說道，“是我養(yǎng)的一只小動物身上的毛毛，它的尾巴很蓬松很可愛，改天我把它帶來學校給你們介紹。”

    魔女是有什么好東西都會和朋友分享的性格。

    阿希爾德：“……”

    明媚的陽光打在兩人肩側，漸漸順著耳廓，一直蔓延到耳尖，曬得他兩頰發(fā)燙。

    陸茜算了算時間，第一節(jié) 課要下課了。

    將阿希爾德送到他的下一個教室門口，她告訴他，“以后想兜風或者送東西隨時找我，不會對你收費的?！?/br>
    如果沒有他和蘿比今天在臺下的鼓舞，她應該不會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有勇氣開口。

    一旁找了阿希爾德整整半節(jié)課的霍克斯終于知道他家殿下被誰拐走了，他沖過來，“陸茜，你待會也載我一次！”

    上午她的虛假廣告打得他嘖嘖稱奇，他還真不信魔女的掃帚能比雄偉的帝國之鷹更快，不過這必須由他本人親自打臉，“我應該也不用收費吧？”

    他都跟魔女這么熟了！

    陸茜目光瞥向他。

    “你可以辦卡，辦卡九折。”

    說完，她抱著比自己高了半個身的掃帚，轉頭就走。

    霍克斯：“……”

    --

    魔女的宅急便生意經由校長背書一戰(zhàn)成名。

    從那天起，雪花般的無數訂單從天而降——這是做夢。

    但托此之福，起碼她頓頓吃魔獸rou排的生活暫時是可以負擔得起了。

    而且有句話叫主產業(yè)推動副產業(yè)鏈，繼魔女不僅和王子混得好，還能從貪婪銀龍的胃袋毫發(fā)無損出來的驚爆頭條，也讓人們開始格外迷信魔女的魅藥。

    他們總在下單時順嘴要求帶上一瓶，或者十瓶，這件事大大困擾到了陸茜——如果再遇見瑟奇拉和西翼翼那樣的情況她無法處理好，故而魔女不知道多少次搖頭拒絕：

    “不如你們找地精買吧?！?/br>
    “再做我會被巨龍吃掉?！?/br>
    但依然有學生很執(zhí)著，甚至有小情侶拉扯著彼此來到她面前：

    “你說對我沒興趣了，我不信！”被分手的魅魔男生眼圈通紅，他哭得妝都花了，“那你當著我的面喝一管她的藥，如果喝下去尾巴還是對我硬不起來，我從此放你離開絕不糾纏！”

    陸茜：“……”

    諸如此類的鬧劇每天都在上演，還好她不怎么在a班待著，大部分時間都是流動小班制上課，不然真會頭疼到晚上睡不著。

    但對魔女來說，來自他人的溫暖饋贈，讓她的生活正一步步地變好。

    最近每晚，陸茜都會載著蘿比回家，送她到郊外的胡蘿卜地。

    蘿比的弟弟meimei原來真的是一堆白白嫩嫩、她可以一口一個的小小兔子，每當她們飛到田地的上空，陸茜便能看到一茬接一茬的長麥草像是隨風而動，這是兔子在里面打洞干活。

    有時候它們勤懇地鋤肥，有時候澆水除蟲，有時則在偷吃剛長出來的嫩綠苜宿枝丫，但當聽見jiejie回家的動靜，它們便會長耳朵立起，蹬著后腿快樂地朝jiejie奔來。

    三瓣嘴的小兔子們嘰嘰喳喳，圍著蘿比轉圈，“jiejie！噗呼噗呼，歡迎你回家！”

    有幾只嘴里還咀嚼著剛偷吃的嫩草葉子。

    魔女往往這時會在掃帚上和蘿比揮手作別，偶爾也會被邀請進小兔子們的南瓜窩棚里喝一杯暖融融的草藥茶。

    一盞茶后，她便放長掃帚——大概放到足夠掛上這幾十只雪白小兔的長度，帶著它們出門去兜兜風，感受夏夜天空特有的涼爽。

    她們會掠過幽暗湖泊，穿過陡峭山谷，和四處游蕩的巨龍險險擦肩而過，繼而欣賞霧海之下的王都——有許多正閃著星星顏色的光點明明滅滅，那是夜晚居民為晚歸的愛人孩子亮起的燃燈，它在安靜等待他們歸家的身影。

    燈盞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暈，它們柔美地點綴在這座王都城的角落，雖然不夠耀目，但也足夠溫暖。

    ……

    陸茜回到山洞。

    “我能感受到你非常想留在那個兔子窩睡覺，你喜歡他們，”系統(tǒng)說，“可是，那畢竟是你同學的家，不是你的家?！北谎堖M去喝杯茶是可以，但一直留在別人家就不禮貌了。

    “我知道?！?/br>
    回來后就又做了兩組魔藥練習的陸茜將今天賺到的錢幣收好，又把袍子口袋里被某只小小兔子塞進來的南瓜糖果放進抽屜，她說，“我知道我的家在這里?！?/br>
    ……

    但事實上，夜晚躺在冰冷的實驗石臺，努力回憶著晚上愉快兜風記憶入睡的陸茜，她卻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個山洞其實只是她借別人的地盤暫住，包括這片森林，它似乎也是屬于他人的領地。

    她一直沒有家。

    “……”

    那么，就在未來認真地活下去，努力攢錢，攢很多的銅幣，和更多的銀幣，給自己一個家吧。

    魔女合上眼睛，睡覺。

    第23章

    第二個月的開頭,魔女過得可以說一切順利。

    對她來說，這個學期絕對是個嶄新的開始：交到了好朋友，吃到了油炸巧克力和章魚小丸子,學業(yè)上也卓有成效；因為很努力地學習，她從未考過a 以下的分數。

    魔女每天騎著掃帚在學院飛來飛去、載著睡過頭的同學急急忙忙沖進教室的勤奮形象,也稍微洗刷了過去遭嫌的陰郁氣質。

    除了失戀是小小敗筆,她的人生仿佛未來的一切向著美好迸發(fā)，連班上最近連主動和她打招呼的人都增加了不少。

    因為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向眾人強調自己的名字，現在大家不會叫她魔女,而是都開始喊她陸茜。

    “你為什么總這么刻意強調自己的名字？”

    霍克斯很好奇。

    今天的每日占卜,魔女終于圓滿完成了任務一，和攻略對象十二次的牽手達成，她心情很不錯。

    “你最近要小心銀色的標槍，還有不可以吃馬頭魚尾怪獸?！标戃缦蛞慌缘慕鸢l(fā)男生宣布占卜結果，一邊思索著如何答復小鳥這個問題。

    “經常被叫‘魔女’,我就會‘消失’?！?/br>
    “消失？”

    魔女不舍地放開王子這只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它摸上去涼涼的滑滑的，像是一塊漂亮的雪白玉石——因為第二月的攻略能量充足,她現在連跑步都更有氣力,不需要拿著作弊煉金器了。

    “死去的強大魔女可以通過世人的名號呼喚，附身到現世的魔女身上，我還很弱小,一旦被她們四處游蕩的靈魂發(fā)現,我的身軀就會被占走?！?/br>
    陸茜回答。

    “這么嚴重嗎？”霍克斯聞言肅了表情,他想了想,“那光叫名字不保險吧,萬一有重名……要不要我們給你取個小名什么的？”

    “？”

    “叫‘茜茜（qian-qian）’怎么樣？”正閉目養(yǎng)神的阿希爾德悠閑地建議。

    ——他近日正在修學一些東方語言,是時候可以將其派上用場。

    “？？？”

    “好可愛的名字！”蘿比捧心驚嘆，她點頭贊同的速度比一旁魔女拼命搖頭的速度還快，不愧是行動敏捷的兔子，“這么可愛的風格真的非常合適大人！”

    小兔子又跟著學了一遍那個的發(fā)音，“那以后我可以這樣直接稱呼您嗎？茜茜大人！”

    陸茜：“……”你這不是已經叫上了。

    她不會拒絕兔兔，也不好拒絕王子，但憤怒的目光已然移向一臉自信的藍鷹。

    “要我給你做個占卜嗎？”

    “好啊！”

    藍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繼而被魔女惡狠狠地揪了根羽毛。

    “……嗷！”

    ——他們都是握手，你為什么就偏偏撓我翅膀！

    霍克斯受傷的悲憤聲音在a班教室回蕩。

    --

    有了賣魔藥和跑腿掙來的小收入，很多事都變得簡單多了。

    比方說，陸茜身上的這件兜帽斗篷，她穿了許多年，雖然時洗時新，但也難免有補丁破洞。

    魔女以前時常會聽見有人吐槽她的舊衣服，在去年和前年申請宿舍的時候，就有同學聰明地避開了種族歧視，說“不是我拒絕和她住，但她袍子上老有股味兒”，于是今天的魔女下山后，又去了那家地精商店。

    她看上了一件女孩子都會喜歡的淺色長袍，它輕輕的，軟軟的，摸上去像天邊松軟的云朵。

    “這件衣服的魔紋是一種叫畢方的東方神鳥吐息而出的烈焰織成的?！?/br>
    一旁的地精老板微笑著說明，看見魔女滿意的表情，仿佛聽見銀幣叮當落入爪心的聲音。

    陸茜沖他點了下頭，“這件我要了?！?/br>
    買完衣服，在回學校的路上，魔女難得沒騎掃帚，而是第一次乘坐了獅鷲纜車，以游客參觀比拉索的視角從校區(qū)的上空巡視這片神奇的土地。

    由法蘭特帝國教育部直屬，位列“986超一流學院和212一流學科”的比拉索魔法學院坐落在離王都稍稍偏遠的女神崖海峭壁。

    它四周環(huán)山，校區(qū)分為初中高等部，有比護城魔法更高級的牢不可破護校魔法，據說每任校長都會用自己的方式加固。

    涵蓋校內的十三座山脈和森林湖泊數不勝數，光是學生上學通勤的教學樓、圖書室、演武場、舍寢等便占地九萬余畝，這里交通方便，學生入校后不分種族和貴族平民身份，待遇相同吃住不拘，但禁止食人。

    她的學校宛如點綴在蒼藍大陸上的珍饈明珠，繁盛美麗，可陸茜的眼睛卻只盯著那些尖尖橙塔顏色的中等部校舍看。

    “你說……”陸茜將臉貼在冰涼的魔法玻璃上半天，直到玻璃害羞地回親了她一口，才收回視線，她小聲道，“如果我現在去申請宿舍，會有人愿意和我一起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