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猶豫了一下?lián)u了搖頭：“畢竟不知他們底細！再說，這也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他瞥了眼那名官員，示意莫問不要多言，與那隊官兵朝宮城方向行去。

    因著鳳九與滾滾游興未盡，三人尋了一處僻靜的客棧在城中盤桓了幾日。繁華街市歌舞升平、南北客商熙來攘往，確實不負江南之名。

    最后一日，他們在城北口遇見了一隊士兵，帶著輜重糧秣，像要往北部邊關(guān)去，細看之下老的老少的少，各個面色沉重，不見出征者的威武氣勢，倒是有些頹唐。

    周圍的百姓難得地靜默，人群中有人輕聲嘆氣。

    從竊竊私語中，東華他們得知北燕國與禺支國正在少陽山北的峣關(guān)外交戰(zhàn)。禺支國乃游牧部族，素來與北燕國不睦，往年也不過每年來鬧個兩三月，掠奪些錢財糧食，北燕國倒也沒怎么放在心上。今年不知怎的，禺支國來勢洶洶，頗為難纏，北燕國集結(jié)各地人馬已往邊關(guān)發(fā)了三次兵俱是大敗，無數(shù)青壯一去不回，如今已是連大后方的都城都要招募兵力前往。然數(shù)次征伐民力漸衰，有的一家三代都先后赴了戰(zhàn)場，孤寡婦孺在道旁相送，哀戚之聲不絕。

    戰(zhàn)爭從來如此，對于平頭百姓來說，并沒有反抗的能力，不過拼盡氣力于洪流中掙扎求生。

    作為征戰(zhàn)了數(shù)十萬年的天地共主，東華自然十分清楚每一次征戰(zhàn)背后所付的代價，榮耀是屬于勝利者的，可若是連命都沒有了，什么榮耀都是虛妄！

    東華眸色微沉，他見鳳九盯著那隊士兵沉默不語，不知怎么想到承天臺上她挺起胸膛說的話：“……強者生來就是為了保護弱者存在。若今次我不救他們，我就成為了弱者，那我還有什么資格保護我的臣民?！?/br>
    他的小白絕不是置百姓于不顧的君王，不過，凡世不是青丘，國家的爭端、生命的消逝只是流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仙者是不能插手的。他拉著鳳九的手握了握。

    直到那隊士兵走遠，周遭空氣終于又有了流動。人群自有他們修補傷痕的方式，要么奮起，要么忘卻。

    一路向北，離了都城的喧囂，連風(fēng)都帶著蕭瑟。

    東華見鳳九依舊情緒低落，出言寬慰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從來都是這般，小白，不必如此?！?/br>
    “為什么會有戰(zhàn)爭？”

    “各人有各人的道，道不同，或與人爭、與國戰(zhàn)、與族斗，六界概莫能外。”

    “這也是天道？”

    “天道乃萬物本源，天道無形，天道亦有常，與各人的道自有大小之分?！?/br>
    “天道之外還有什么？”

    “未解。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鳳九輕嘆一聲：“仔細想來，六界俱在天道中，天族、魔族、人族、妖族、鬼族又有什么分別，自視甚高這種事完全沒有必要?！?/br>
    東華道：“今日感慨頗多，心境倒是有了長進！”

    鳳九神情一松，抻了抻腰說道：“心有所感而已。這么一想，我們還是挺幸運的！”她并未細說，卻將手伸到東華的手掌里攥緊。

    越過少陽山之巔，前方天地高廣，一條官道延伸至遠方，兩邊的野草被風(fēng)吹得伏倒，幾聲鴉叫更添了寥落，與山那頭宛如兩個世界。

    鳳九望著一輪薄日，剛想說兩句閑話緩解下氣氛，忽有所感。

    極目天際，隱約有狼煙升騰。一道法術(shù)的波動倏忽傳來，是誰在凡世做法？她轉(zhuǎn)頭看看東華，見他眼中也有幾分凝重。

    第18章 沁芳華（七）

    峣關(guān)，北燕國境最北端的關(guān)卡，坐落于群山之中，傍依兩座高峰間的天塹修成，最是易守難攻。這也是為何在禺支國的彪悍鐵騎之下，北燕國能夠安然度過十?dāng)?shù)年的緣由之一。

    東華將云頭隱于峣關(guān)上方，正見到城墻上獵獵招展的軍旗和烽火臺直直而上的狼煙。城頭上，士兵軍容整肅，身上鎧甲雖不光鮮，倒還完整，看來尚未經(jīng)歷惡戰(zhàn)。

    一名守將模樣的人正與身邊的副將低聲交談：“兩位仙師前去查探還未回嗎？”

    那副將回道：“未曾。算來去了已有大半日，應(yīng)也快了！”

    守將嘆道：“這禺支賊人，不知哪里找來的妖人，折了我們多少兄弟！希望這兩位仙師能夠克制妖人作惡！”

    副將道：“聽說是空桑山首陽宮的高徒，應(yīng)該有些本事！”

    守將默然不語，望著數(shù)里外騰起一片黃土之所，憂心忡忡。

    聽到此處，東華他們自然知曉，莫問與他大師兄應(yīng)是到了此處。只不知是什么妖人竟讓他們也覺得棘手，還想邀自己同往。

    數(shù)里外殺聲震天，約莫就是兩國交戰(zhàn)的戰(zhàn)場了。凡世的戰(zhàn)爭不是重點，他在意的是方才閃過的術(shù)法波動。雖只是頃刻，以東華的修為自然能辨別，那并不是什么正當(dāng)?shù)姆ㄐg(shù)。他倒要看看，是何人在凡世用邪術(shù)！心念動處，云頭已向前飄去。

    前方聲響越來越大，兵器碰撞聲中夾雜著憤怒的嘶吼、馬匹的嘯鳴、受傷的痛呼還有奄奄的喘息，濃重的血腥氣即便隔了厚厚的塵土也依然猙獰。

    似有若無的霧氣從戰(zhàn)場一角飄過來，有時卷住了對戰(zhàn)的雙方，有時又掩住了交纏的武器。許是今日陽光不盛，淡薄如水的光線穿不透煙霧的迷障，過了沒一會兒，大半場地便隱在了滾滾而來的迷霧里。

    東華盯著那霧氣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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