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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星故意說:“喲,昨夜某人不是說十指不沾陽春水嗎,怎么今日又能簪花釀蜜了?”
頓了頓,白艷輕聲道:“這是我從我娘那兒唯一學(xué)到的手藝。”
第一次聽白艷說起她的親人,穆星不由心頭一緊,她收回心神,靜靜地聽白艷說。
靠在穆星懷里,白艷道:“我與你說過的,我原是云南人。”
穆星點頭:“我記得。”
“我爹不賭不毒,唯獨喜歡喝兩口酒。老白干、玫瑰酒、松子酒…他都喜歡。他那時在講武堂做教官,講武堂管理嚴(yán)苛,他只有每月休假時,才能在家里喝上兩口。”白艷慢慢說著。
“我娘很重視這兩口酒,每逢我爹月假,娘親總是要去城里最好的那家酒莊打一壺頂好的酒,讓我爹過過癮?!?/br>
看著虛空的一點,白艷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她道:“后來幾次戰(zhàn)亂,我爹離開講武堂,跟他的朋友一同跟隨了直系,我們家便跟著我爹搬到了蘇州府。”
聽到“直系”二字,穆星已大致能想象到之后的情況。她伸手摟住白艷,盡量用輕松的語氣道:“難怪你會說蘇州話?!?/br>
白艷點頭:“我那時還不到十歲,在教會學(xué)校念書,一開始還被同學(xué)笑過一陣,說我有口音?!?/br>
穆星嘖道:“可惜了,我沒福與你一個學(xué)校。要是我在啊,誰敢笑你,我保準(zhǔn)把他打趴下?!?/br>
白艷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八九歲的時候肯定招貓逗狗惹人嫌,要是咱倆一個學(xué)校,我才不理你?!?/br>
穆星撅起嘴,伸手哈她的癢:“你說什么?你敢不理我?”
白艷笑著想躲:“別鬧,別鬧,仔細(xì)跌下去。”
穆星不依不饒,她把白艷緊緊抱住,在她的額角響亮地親了一口。
“我只恨沒有那時候就認(rèn)識你?!彼f,“要是那時候能遇到你…”
她沒說下去。
白艷卻都懂了。
若是那時候她們能遇到,或許…娘親不會去世,她不會被人拐賣…她們,也能有一個更好的開始,更好的未來。
可是,世上百般事,終究遇不上一句“如果”。
第七十一章
兩人靜靜抱在一起,看著金光漸漸被烏云吞沒。
越發(fā)喧囂的歌舞聲里,白艷慢慢道:“那時候,我爹嫌蘇州的酒柔,不夠烈,我娘就學(xué)著自己釀。桂花酒、番薯酒、楊梅酒…娘親學(xué)著釀酒,我也跟著學(xué)。”
“娘學(xué)釀酒,原是想給我爹喝,但是后來戰(zhàn)事吃緊,爹爹漸漸地不回來了。酒釀好了,沒人喝,娘就自己喝了,我也跟著喝。所以我手藝學(xué)的不精,酒量卻是練出來了?!?/br>
“后來,后來…”
穆星垂下眼,看著懷抱里白艷顫抖的睫毛,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收緊了手臂。
白艷漸漸平靜下來。
她低聲道:“一開始爹只是回不來,后來,他再也不能回來了?!?/br>
撫著白艷的手臂,穆星問:“是甲子那年的事嗎?”
民國二十四年的那場戰(zhàn)事,戰(zhàn)火幾次蔓延到聞江。穆星雖然在學(xué)校里,多少也能從父輩的言談聲色中察覺到戰(zhàn)況的嚴(yán)重性。
二五年的大決戰(zhàn)后,直系軍閥從此敗亡,作為直系的一員,舒晚的父親又豈能獨善其身?
白艷點頭。
“具體的情況,那時候我還不能明白,如今卻是沒有機會明白了?!?/br>
“那時候因為戰(zhàn)事吃緊,學(xué)校放假。我正在家里與娘親織著絳子,一個男人突然來拜訪,告訴娘親說,我爹沒了…”
她哽咽了一聲,但不等穆星開口,她又捂住臉,道:“討厭,明明已經(jīng)不會再哭了。想了這么多年,也早該不哭了…”
穆星摟住她,心疼道:“不想說,咱們就不說了。改天再說也行?!?/br>
靠在穆星懷里靜了一會兒,白艷搖搖頭:“說一說也沒什么,我是這樣一個人,前世今生,總該讓你看明白。”
穆星狠狠地親了她一下:“你是什么樣的人,我都喜歡?!?/br>
蹭了蹭穆星的手,白艷繼續(xù)道:“我娘每日每夜都要燒香拜佛,祈求爹爹能平安回來,可是,最后卻連我爹的遺體都不能見一面。”
“娘親病倒了,那人又催著我們上路,說他是我爹的一個朋友派來的手下,我爹臨終托付他的朋友,務(wù)必要將我們母女倆送回老家。”
“后來呢?你們回去沒有?”穆星剛問出口,便覺自己真是傻了。
倘若舒晚果然回到了家鄉(xiāng),又怎會流落到聞江?
果然,白艷搖了搖頭。
“那人催著我們收拾了細(xì)軟,遣散了家仆,只留下一個嬤嬤照顧我娘。他先將我們接去上海,要坐火車回云南??杀鸟R亂的時候,哪里能搶到火車票呢,那人說他去想辦法,誰知這一走,就去了一個多月?!?/br>
“我們住在旅店里寸步難行,眼看戰(zhàn)火要波及到上海,娘親的病也越來越重。我們沒辦法,照顧娘的嬤嬤就做主說不等了,又帶我們回了蘇州府。”
“回蘇州府不到一個月,娘親她…就病逝了。”
盯著天邊的那團光芒,白艷不敢閉眼。
她怕,只要閉上眼,她就會回到那一天。
紙錢燒過的焦臭味久久不散,白綢子還掛在門上,被大雨淋成慘白的顏色。她躲在門后面,看著嬤嬤一枚一枚地數(shù)著銅板,那張皺紋橫生的臉上再不見半點和藹,滿滿的都是比夜叉更可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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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白艷輕聲道:“這是我從我娘那兒唯一學(xué)到的手藝。”
第一次聽白艷說起她的親人,穆星不由心頭一緊,她收回心神,靜靜地聽白艷說。
靠在穆星懷里,白艷道:“我與你說過的,我原是云南人。”
穆星點頭:“我記得。”
“我爹不賭不毒,唯獨喜歡喝兩口酒。老白干、玫瑰酒、松子酒…他都喜歡。他那時在講武堂做教官,講武堂管理嚴(yán)苛,他只有每月休假時,才能在家里喝上兩口。”白艷慢慢說著。
“我娘很重視這兩口酒,每逢我爹月假,娘親總是要去城里最好的那家酒莊打一壺頂好的酒,讓我爹過過癮?!?/br>
看著虛空的一點,白艷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她道:“后來幾次戰(zhàn)亂,我爹離開講武堂,跟他的朋友一同跟隨了直系,我們家便跟著我爹搬到了蘇州府。”
聽到“直系”二字,穆星已大致能想象到之后的情況。她伸手摟住白艷,盡量用輕松的語氣道:“難怪你會說蘇州話?!?/br>
白艷點頭:“我那時還不到十歲,在教會學(xué)校念書,一開始還被同學(xué)笑過一陣,說我有口音?!?/br>
穆星嘖道:“可惜了,我沒福與你一個學(xué)校。要是我在啊,誰敢笑你,我保準(zhǔn)把他打趴下?!?/br>
白艷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八九歲的時候肯定招貓逗狗惹人嫌,要是咱倆一個學(xué)校,我才不理你?!?/br>
穆星撅起嘴,伸手哈她的癢:“你說什么?你敢不理我?”
白艷笑著想躲:“別鬧,別鬧,仔細(xì)跌下去。”
穆星不依不饒,她把白艷緊緊抱住,在她的額角響亮地親了一口。
“我只恨沒有那時候就認(rèn)識你?!彼f,“要是那時候能遇到你…”
她沒說下去。
白艷卻都懂了。
若是那時候她們能遇到,或許…娘親不會去世,她不會被人拐賣…她們,也能有一個更好的開始,更好的未來。
可是,世上百般事,終究遇不上一句“如果”。
第七十一章
兩人靜靜抱在一起,看著金光漸漸被烏云吞沒。
越發(fā)喧囂的歌舞聲里,白艷慢慢道:“那時候,我爹嫌蘇州的酒柔,不夠烈,我娘就學(xué)著自己釀。桂花酒、番薯酒、楊梅酒…娘親學(xué)著釀酒,我也跟著學(xué)。”
“娘學(xué)釀酒,原是想給我爹喝,但是后來戰(zhàn)事吃緊,爹爹漸漸地不回來了。酒釀好了,沒人喝,娘就自己喝了,我也跟著喝。所以我手藝學(xué)的不精,酒量卻是練出來了?!?/br>
“后來,后來…”
穆星垂下眼,看著懷抱里白艷顫抖的睫毛,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收緊了手臂。
白艷漸漸平靜下來。
她低聲道:“一開始爹只是回不來,后來,他再也不能回來了?!?/br>
撫著白艷的手臂,穆星問:“是甲子那年的事嗎?”
民國二十四年的那場戰(zhàn)事,戰(zhàn)火幾次蔓延到聞江。穆星雖然在學(xué)校里,多少也能從父輩的言談聲色中察覺到戰(zhàn)況的嚴(yán)重性。
二五年的大決戰(zhàn)后,直系軍閥從此敗亡,作為直系的一員,舒晚的父親又豈能獨善其身?
白艷點頭。
“具體的情況,那時候我還不能明白,如今卻是沒有機會明白了?!?/br>
“那時候因為戰(zhàn)事吃緊,學(xué)校放假。我正在家里與娘親織著絳子,一個男人突然來拜訪,告訴娘親說,我爹沒了…”
她哽咽了一聲,但不等穆星開口,她又捂住臉,道:“討厭,明明已經(jīng)不會再哭了。想了這么多年,也早該不哭了…”
穆星摟住她,心疼道:“不想說,咱們就不說了。改天再說也行?!?/br>
靠在穆星懷里靜了一會兒,白艷搖搖頭:“說一說也沒什么,我是這樣一個人,前世今生,總該讓你看明白。”
穆星狠狠地親了她一下:“你是什么樣的人,我都喜歡?!?/br>
蹭了蹭穆星的手,白艷繼續(xù)道:“我娘每日每夜都要燒香拜佛,祈求爹爹能平安回來,可是,最后卻連我爹的遺體都不能見一面。”
“娘親病倒了,那人又催著我們上路,說他是我爹的一個朋友派來的手下,我爹臨終托付他的朋友,務(wù)必要將我們母女倆送回老家。”
“后來呢?你們回去沒有?”穆星剛問出口,便覺自己真是傻了。
倘若舒晚果然回到了家鄉(xiāng),又怎會流落到聞江?
果然,白艷搖了搖頭。
“那人催著我們收拾了細(xì)軟,遣散了家仆,只留下一個嬤嬤照顧我娘。他先將我們接去上海,要坐火車回云南??杀鸟R亂的時候,哪里能搶到火車票呢,那人說他去想辦法,誰知這一走,就去了一個多月?!?/br>
“我們住在旅店里寸步難行,眼看戰(zhàn)火要波及到上海,娘親的病也越來越重。我們沒辦法,照顧娘的嬤嬤就做主說不等了,又帶我們回了蘇州府。”
“回蘇州府不到一個月,娘親她…就病逝了。”
盯著天邊的那團光芒,白艷不敢閉眼。
她怕,只要閉上眼,她就會回到那一天。
紙錢燒過的焦臭味久久不散,白綢子還掛在門上,被大雨淋成慘白的顏色。她躲在門后面,看著嬤嬤一枚一枚地數(shù)著銅板,那張皺紋橫生的臉上再不見半點和藹,滿滿的都是比夜叉更可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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