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時，月得牛也在觀察她。

    月得牛識人無數(shù)，自然能聽出宋嘉然故意美化，但她也能看出來，相比以前那些故意捧著她的世家夫人，宋嘉然對她的名字或者說她的家世，真的沒有不屑之意。

    她心道難怪，老程多次推崇的鄭賢弟的妻子，自然也是好娘子。別看她家老程憨傻，若非赤城之人他定不會交好。

    她不是能藏事的人，素來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喜歡誰討厭誰都表現(xiàn)在臉上，現(xiàn)下對宋嘉然有好感，她的態(tài)度就特別熱情。

    見她身后侍女抱著的琛哥兒，也直接一把接了過來，“咱們倆的夫君論他們的，我們倆論我們的，以后我就叫你一聲meimei，你叫我一聲jiejie?！?/br>
    她見琛哥兒被她抱著也不認(rèn)生，乖乖巧巧的，不由歡喜道：“我生了三個兒子，好不容易這個年紀(jì)得了個女兒，以為是個小棉襖，沒想到，比她幾個哥哥還鬧騰，現(xiàn)在見了琛哥兒，又恨不得那丫頭是個男兒身了?！?/br>
    “姑娘家活潑一點也不要緊的?！?/br>
    月得牛搖搖頭，“她那可不叫活潑，你待會見了就知道了?！?/br>
    鄭立晏跟著程巨鼎去了將軍府的演武場，宋嘉然就跟著月得牛去了后院。

    才過垂花門呢，就見一個一歲多點的小姑娘騎在一個少年的脖子上，高聲喊著“駕！駕！”聲音大的，她們隔這么遠(yuǎn)都能聽見。

    “程安素，你又要反了天了！”月得牛一聲河?xùn)|獅吼，那小姑娘頓時嚇得一激靈，直接從少年身上滑下來，背著她們扭了扭身子，又躲在了少年身后。

    “娘！”少年笑著叫了一聲，見到宋嘉然，便問：“這位是？”

    “這是你宋姨，”月得牛也給宋嘉然介紹他，“這是我小兒子，程猛，今年才十三歲?！?/br>
    “宋姨好?！?/br>
    “宋姨好?！背堂蛣倖就?，他身后的小姑娘也俏生生地跟著喊了句。

    月得牛上前揪住她的耳朵，“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是個姑娘家，要文靜一點！整天騎在你三哥脖子上，像什么樣子？”

    她的話太長，小姑娘明顯還理解不了，但聽自家娘親的怒音又知道她肯定在生氣，頗有求生欲的她立刻看向了她娘懷里的小孩子。

    “弟弟！”她夠著想去抱琛哥兒。

    月得牛哪里敢給她抱，只得蹲下來，“這是你宋姨的孩子，叫鄭琛?！?/br>
    琛哥兒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眼前陌生的小jiejie，“咯咯”，笑得露出了兩顆小乳牙。

    “弟弟！好看！”除了皇宮里的那個小meimei，程安素就沒見過比她更小的孩子了，而且琛哥兒長得白白嫩嫩的，圓嘟嘟的，她看著就喜歡。

    她也沒多想，就像上次親小meimei一樣，湊上去就對著琛哥兒“吧唧”一口。

    “哎！”宋嘉然和月得牛都沒攔住。

    “沒事沒事，都是小孩子，不要緊！”月得牛故作大方，“哈哈哈我家安素和你家琛哥兒還挺配的嘛，說不定以后咱倆還是親家呢！”

    “是是?！泵髅麒「鐑菏潜挥H的，但宋嘉就是莫名有些尷尬，這大概就是男方家長的心理？

    安素啥也不知道，還開心地扒著琛哥兒笑著呢。

    “走吧，咱進(jìn)屋說話?！弊尦堂妥约喝ネ?，月得牛仍抱著琛哥兒，宋嘉然就彎身抱起了安素。

    進(jìn)了屋，將兩個孩子放在榻上玩，兩人坐在塌邊上說話。

    “聽說妹夫師從衛(wèi)老，那你可曾見過衛(wèi)老那重孫女？”月得牛八卦道。

    宋嘉然搖搖頭，“衛(wèi)老的兒孫都在外地，家中并無掌家女眷，我也不好去拜訪，但聽我夫君提起過衛(wèi)姑娘，今年也不過十五，相貌倒是不知道，但她自幼在衛(wèi)老膝下長大，學(xué)識比之男兒也不輸?shù)?。月jiejie，你怎么問起她了？”

    月得牛眨了眨眼，“這不是，如今朝臣都催著皇上選秀嘛！”

    “難道，這衛(wèi)姑娘會進(jìn)宮？”宋嘉然一瞬間想了許多。

    衛(wèi)老是三朝元老，如今身上雖沒有官職，但他的名聲響徹大夏。新皇剛登基兩年，若是迎了他的重孫女入宮，皇權(quán)定會更加穩(wěn)固。

    而且，選秀一推再推，可見皇上是不樂意選秀的，但后宮不可能一直空虛，那若是只納幾位名家女子進(jìn)宮，不僅能堵住悠悠眾口，還能緊密朝臣，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月得牛沒有明說，只道：“我前些日子進(jìn)了趟宮去陪皇后娘娘說話，聽娘娘的意思，倒不像是皇上想讓那衛(wèi)姑娘進(jìn)宮，反而是皇后娘娘自己想的?！?/br>
    “怎會這樣？”這也太奇怪了，再賢良的妻子，也不會主動讓自己的夫君納妾吧，何況是皇后，而且，衛(wèi)姑娘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只憑她的曾祖父，她若進(jìn)宮，位分就不會低到哪里去。

    “我也奇怪啊，我這人藏不住話，當(dāng)場就問了，可皇后娘娘說什么，‘反正也是要進(jìn)宮的，早進(jìn)晚進(jìn)都一樣’。哎，皇后娘娘也為難，當(dāng)初圣上剛登基時，就有朝臣催著選幾名秀女充盈后宮，可巧那時皇后有了身孕，堵住那些人的嘴一陣子，可誰知，生下來的是一位公主，這不，那些人又有嚼頭了?！?/br>
    月得牛說話素來膽大，“皇上還年輕呢，這一個個的著急什么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對了，妹夫也有個妹子吧？”她意有所指，“若是遇上合適的，趕緊定下來?！?/br>
    她說了這話，宋嘉然才明白怎么今日第一次見，月得牛就和她說這么重要的事，原是為了提醒她。若宮中真的要選秀，鄭立晏作為新科貢士，他的meimei也會在選秀之列，而以皎皎的品貌，入選還真有可能。

    想明白了這層，宋嘉然心中對月得牛更多了份感激，程家夫婦都不是擅長交際的人，只怕這樣拐著彎說話已是月得牛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了。

    她舉起茶杯，敬月得牛。

    見她明白了，月得牛也笑了。

    作者有話說：

    我也想這章就提親，還是沒來得及，下章，下章我一定……

    第八十九章 （三更）

    自那日得了月得牛的提醒, 宋嘉然真開始cao心起了皎皎的婚事。

    還拉著鄭立晏一起探討。

    “你快想想，那些參加了殿試的貢生里, 有沒有為人、家庭都不錯也還未定親的, 若是有，咱們想辦法讓皎皎先見一見。真等放榜了，可不一定能輪得上皎皎?！?/br>
    新科未婚貢士們，緊俏著呢。

    鄭立晏無奈, “參加殿試的貢生有將近三百人, 我哪記得住那么多？”

    “所以才叫你好好想想嘛！你這些日子不是參加了不少宴席嗎？難道就沒幾個好的？我可告訴你, 要是宮里真選秀了, 皎皎被選了進(jìn)去，到時候有你哭的！”她斜睨著眼, “鄭立晏，你不會能眼睜睜看著皎皎去做皇妃吧？我可告訴你啊，就算你無所謂，我可是不會愿意的！”

    “那皇妃是人能當(dāng)?shù)膯?？一輩子出不了宮墻不說，還得和一群女人爭一個男人！什么皇妃, 說著是好聽, 誰見了都得下跪, 但說到底, 還是給人做妾！鄭立晏，我可告訴你啊, 你現(xiàn)在是要發(fā)達(dá)了沒錯，可別給我起一些壞心思！”她撐著腰, 大有要和他大吵一架的架勢。

    “不是, 我還什么話都沒說呢, 你怎么就給我扣上這么大一頂帽子了？”鄭立晏拉她的手, 又被她甩開，只得用力攬過她，“怎么脾氣越發(fā)大了？你就算懷疑我，也得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br>
    “皎皎是我的親meimei，我怎么會忍心看著她進(jìn)宮為妃？我又不需要她給我什么幫助。你這當(dāng)嫂嫂的，比我這親哥還急呢?！?/br>
    “哼，我是把皎皎當(dāng)親妹子的，有些人把不把自己當(dāng)親哥我就不知道了?！彼渭稳焕浜?。

    她這般陰陽怪氣，鄭立晏也聽明白了，某人定是因為這些天他早出晚歸地參加那些同期們舉辦的聚會不滿呢。

    這的確是他的問題，他軟下聲音，“那些聚會，我不得不去，但去的地方絕對是正規(guī)場所，我也都向你報備過了不是，便是喝酒，也沒讓自己醉，鸚鵡一直貼身跟著呢?！?/br>
    他解釋完，不再給她發(fā)作的機會，繼續(xù)說起皎皎的事，“其實，我心里倒的確有幾個人選，只是這婚姻大事，我覺得那幾個不錯，皎皎不一定喜歡啊?！?/br>
    那些貢生里，年紀(jì)差距還是挺大的，上到四十下到二十，排除掉年紀(jì)過大的，家世太好的，老家太遠(yuǎn)的，沒有成婚定親的，以及一些人品差的，還得鄭立晏認(rèn)識，還真不多。

    “喜不喜歡也得見了才知道??！”宋嘉然也沒計較先前的事了。

    鄭立晏沉吟，“那這樣，你呢先與皎皎通個氣，過兩日我便邀請那幾人來家中相聚，你帶著她偷偷地在屏風(fēng)后頭看一眼，如何？”

    “行?！?/br>
    宋嘉然說做就做，立刻就去找了皎皎。

    卻沒想到，她這樣說了，皎皎卻拒絕了。

    宋嘉然還以為皎皎是害羞，又或是覺得這樣不妥當(dāng)，便勸道：“在嫂嫂這兒，沒什么好害羞的。你也不用覺得這樣不合規(guī)矩，其實這樣的事兒也不少見，許多疼女兒的人家都會將看好的后生叫到家里讓女兒看一眼的，這種事兒，長輩的知道就行。”只要不是私相相授，就不算不規(guī)矩。

    皎皎卻仍是搖頭，她低著頭，聲音也小小的，“嫂嫂，再等等吧，等哥哥的殿試結(jié)果出了，也來得及的?！?/br>
    宋嘉然不懂了，她著急的理由其實說的挺清楚了，如今貢生的名次未出，許多人都還在衡量，他們先行一步，也有更多的選擇?？傻让纬隽?，到時就是別人選了。

    可皎皎不愿意，她也不能真的逼迫她。

    只得等著放榜。

    五月十五日，殿試揭榜之日，這次是全家人一齊出動了，一大早就到了天武門外。

    等吉時一到，立刻有宮人捧著皇榜走了出來，張貼在天武門外的告示墻上，同時有太監(jiān)高聲唱賀：“昭武三年甲未科考揭榜！”

    “昭武三年甲未科一甲一名：中州方氏，逾，字定循；年二十有四；賜新科狀元稱號??；賜進(jìn)士及第！”

    “昭武三年甲未科一甲二名：慶州萬氏，奇瑞，字中正；年三十有二；賜新科榜眼稱號！賜進(jìn)士及第！”

    “昭武三年甲未科一甲三名：府州河氏，景行，字仰止；年二十又八；賜新科探花稱號！賜進(jìn)士及第！”

    ……

    “昭武三年甲未科二甲六名：云州鄭氏，立晏，字明安；年二十有五；賜進(jìn)士出身！ ”

    “二甲第六！二甲第六！”太監(jiān)的聲音也傳到了鄭立晏他們這邊，鸚鵡立刻歡呼，“公子是二甲第六！是進(jìn)士出身了！”

    “哥哥！太好了！”皎皎也激動得不行，比剛才聽見方逾得中狀元還要激動。

    鄭立晏卻仿佛沒有聽到周圍的呼聲一般，只靜靜地看著宋嘉然。

    兩個人相視而笑，沒有人比他們兩個更清楚了，這一年多的時間里，鄭立晏有多么刻苦有多么辛苦。即便鄭立晏有其他人所沒有的優(yōu)勢，都不能否認(rèn)他付出的努力。

    “你做到了?！彼渭稳粠缀跻錅I。二甲第六啊，那是整個大夏多少讀書人奮斗一生也達(dá)不到的目標(biāo)。每次科舉參加的人數(shù)有十來萬，從童生試到鄉(xiāng)試到會試再到殿試，一層層篩選，最后能在這張榜上有名的不過三百人。

    二甲第六，也就是第九名，十萬人里的第九，她從未想過，鄭立晏能做到這個地步。

    “嗯，我做到了?！编嵙㈥桃草p聲道。他曾說他要給她最好的未來，現(xiàn)在他做到了。從此以后，她想做的，可以盡情去做了。不用再擔(dān)心對手有靠山，他會成為她的靠山。

    兩個人的感情，已經(jīng)不需要情話表達(dá)。

    他們也注意到了此時的場合，沒有再多說，鄭立晏笑道：“還是方逾那小子厲害，他這也算是‘連中三元’了吧？雖然不是在一次科舉里?！蹦陜H二十四的狀元，還真不多，尤其是大家都知道，若是他上一次科舉參加了殿試，那大夏說不定就能出個年僅二十的狀元了。

    那就真是前無古人了。

    聽見哥哥說起方逾，皎皎這會才反應(yīng)過來，方逾他真的中了狀元！

    那他，會履行承諾嗎？

    科舉之后，是有游街這一項活動的，本次的游街，定在了三日之后，殿試前二十都可以參與。

    宋嘉然早早地就讓人定了九味樓的臨窗包間，她正與水芹玩笑，到時候定要看看有沒有姑娘往鄭立晏頭上丟香囊呢，就見白珠走進(jìn)來稟報。

    “夫人，安國公府的三夫人來了?！?/br>
    “誰？”宋嘉然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白珠又重復(fù)了一遍。

    “她來做什么？”安國公府三夫人，那不就是……方逾的母親嗎？

    方逾雖與鄭立晏交好，可他母親沒必要來家里吧？就算要見，人家是長輩，也該他們?nèi)グ菀姴攀?。怎么這么突然的就來了，甚至事先都不曾下帖子。

    宋嘉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難不成，是為了那根百年老參？”水芹猜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