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友？”有人察覺不對，伸手便要扶他。

    莫離玉擺擺手，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低聲道：“我沒事，我還要……去救人。”

    “莫道友你歇一歇吧。”

    莫離玉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朝地上倒去。

    他背對眾人蜷縮著身體，仿佛承受著什么莫大的痛楚。

    莫離玉非常明白，自己身體的每一處地方怎樣才是最楚楚動人。他特意穿了更為寬大的道袍，就為了使自己的背看起來孱弱而單薄。

    莫離玉雙眼緊閉，等著聽眾人心疼他的聲音。

    耳邊傳來腳步聲，似乎是有修士帶著其他醫(yī)修來救他了，莫離玉當即用靈氣逼出冷汗，好讓自己看起來更虛弱一些。

    就在這時候，莫離玉感受到小球的能量劇烈的波動了起來。

    是……沈重光！他怎么也來了？

    沈重光主動朝自己走來，莫非是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

    快來心疼他吧。

    莫離玉美滋滋地想著。

    然而還未等莫離玉反應過來，一道震耳欲聾的嗩吶聲響徹在他的身邊。

    “莫道友——你不能死??！”

    “莫道友，莫道友，哇啊——”

    莫離玉聽見有好幾個人跪倒在他的身邊，吱哇亂哭。

    “……”

    嗩吶聲漸漸達到了高潮，一位剛沖過來，對莫離玉頗有好感的修士，忍不住仰天大吼：

    “天道不仁，你怎么忍心將莫道友收了去??！”

    莫離玉再也繃不住了，險些罵出臟話，這哪來的白癡，竟然對著天道咒他！

    他猛地坐了起來，說道：“我沒事?！?/br>
    眾人哭聲一滯。

    小嗩吶看著莫離玉，有些心虛地躲到了葉修寒的后邊。他本該吹奏鮮活快樂的樂音，可這幾日小白骨天天讓他學習讓小孩哭的樂音，一時就換不回去。

    葉修寒倒是沒想太多，看看莫離玉精神多好，嗩吶的樂音果然可以治病。

    “莫道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葉修寒眼中閃過純粹的喜悅，他見識過莫離玉努力救人的模樣，認定他是個好人，自然不希望他死掉。

    “你……”莫離玉這才認出吹嗩吶的是葉修寒，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

    莫離玉抿著唇，心想葉修寒也太會陰陽怪氣了吧。

    下一刻，他便聽見葉修寒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繼續(xù)救人，但你身體不適，還是休息吧，我自己一個人去救就好了。”

    “？”莫離玉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什么叫我自己一個人去救就好……

    葉修寒果然深諳此道，知道如何說話才能顯得自己無助卻堅強。

    “我怎么能讓你一個人去呢，你一看就沒經歷過這些，不像我早都習慣了。”莫離玉立刻溫聲說道，還悄悄拿目光打量沈重光。

    然后他就撞見了沈重光仿佛看破一切的目光。

    莫離玉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在別人眼中無所遁形，他一時竟有些裝不下去了。

    他扭過頭，不想去看沈重光的目光，誰知這一轉身就對上了葉修寒的目光。

    莫離玉以為會在葉修寒的目光中看到挑釁、得意……

    然而什么也沒有，葉修寒的眼神很干凈。

    葉修寒似乎很害怕和別人對視，目光撞上他之后就想要怯生生地挪開，但最后還是定定望著他。

    眼神中有一絲心疼，一絲鼓勵……

    “你是個好人，好人有好報?！比~修寒不太會夸人，想來想去也只努力地憋出這一句。為了加強說服力，他還用力點點頭「嗯」了一聲。

    莫離玉：“……”

    葉修寒說完便立刻趕去救其他人。

    莫離玉這才意識到他方才為了壓過葉修寒的風頭，似乎也答應了要救人。

    這話已被不少人聽見，他只能繼續(xù)救人了。

    莫離玉跟上葉修寒，只見葉修寒看見受傷之人便停住了腳步，根本沒注意到那人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村民。

    葉修寒沒有他那樣強大的能量，最多也就只能救一個人，卻拿來救這些無用之人。

    他心底輕嗤，目光劃過沈重光，又立刻移走了。

    沈重光給他的感覺竟比紀淵還要可怕，莫離玉下意識就不想繼續(xù)招惹。

    他退而求其次，將目標放在了不遠處的一對兄弟身上。

    那兩人的身份他早就他打探清楚了，一個叫做徐夜明，一個叫做徐松清，是清水劍派長老的兒子。

    果然，一靠近那邊，莫離玉的小球又波動起來，雖說比不上沈重光，但也算是頗為劇烈的波動了。

    莫離玉朝那兩人走去，說道：“在下藥王谷莫離玉，來為二位醫(yī)治……”

    他話音落下，面前的兄弟便同時開口說道：“先救我哥哥/弟弟?！?/br>
    莫離玉立刻露出動容之色：“你們兄弟二人感情真好，不像我，孤身一人沒有兄弟。放心，你們兩個我都會治好的?！?/br>
    他這番話既暗示了自己孤身，又點名想要兄弟，只要治好了這兩人，便可以借機會認個干兄弟。

    “道友，我要施針了，或許會令你氣血翻涌，你要稍微忍耐一下?！蹦x玉看向徐夜明，溫聲說道。

    莫離玉倒是沒有特意挑選先救誰，這兩個人他都打定了注意要治，誰先誰后并無分別。

    可沒想到，徐夜明竟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離開了此地，只留下一句：“先救我哥哥?！?/br>
    莫離玉點點頭。他一眼就看出徐夜明情況極為嚴重，除了他沒人能治，倒也不怕別人搶走他的功勞。

    等救完徐松清，他再去找徐夜明便是。

    莫離玉正要舉起笛子，不遠處又響起了凄厲的嗩吶聲。他頓時愣住——等等，難道方才葉修寒不是故意來挑釁他，是真的以為樂音可以治病？

    莫離玉朝不遠處看去，視線所及之處，一片哭哭啼啼，凄凄慘慘。無數修士開始至向身邊的人交代遺言。

    “聽聞人死之后靈魂會轉生，你千萬不要哭，哭得太丑了，我會認不出你?！?/br>
    “答應了要永遠保護你，只怕是做不到了?！?/br>
    “還記得初入宗門時我們一起走過的問心路嗎，能以身殉道，我很高興?！?/br>
    “這柄劍是我入道之時所鑄，你不是一直想要嗎？日后，它就是你的了?！?/br>
    “回宗門之后，你替我告訴他，別等我了?！?/br>
    莫離玉眼角抽動：“……”葉修寒不會真是被他帶偏了，搞出這么大的動靜吧。

    另一邊。

    葉修寒剛剛飛快地救完了一個人，這才茫然無措地發(fā)現，無數修士在崩潰哀嚎。

    有哭嚎的力氣，是不是說明體內魔氣被壓下去了？畢竟方才他看著許多修士都雙眼緊閉、氣息虛弱。

    葉修寒也不再多想，轉頭尋找下一個救治的目標。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徐夜明。葉修寒趕緊走過去，一道人影擦著他跑過，是江雨凝。

    江雨凝扶住了徐夜明，哭得昏天黑地。見徐夜明嘴唇輕動，便強忍淚水問道：“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徐夜明掙扎著開口：“師妹……你……昨日練劍……第三個動作……錯了。”

    江雨凝：“……”

    徐夜明又掙扎著看向葉修寒：“葉道友……你……能不能換一首……開心點兒的……我想笑著走。”

    葉修寒一邊掏出針飛快地醫(yī)治徐夜明，一邊喚回了小嗩吶。

    確實，他的目的是用樂音壓制魔氣，倒也不必讓大家如此難過。

    “能不能換一首開心點的呢？”

    小嗩吶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對啊，他現在又不是魔修！

    它可以繼續(xù)吹歡快的曲子。

    “叭-叭-叭——”

    驟然響起的高亢嗩吶聲，令所有哀嚎的修士身體一震，只覺得那種悲傷的情緒漸漸消失，甚至想站起來跟著一起搖擺。

    莫離玉也聽見了這全新的嗩吶曲。

    這一次的曲子十分洪亮，節(jié)奏明快，像是村子里逢年過節(jié)最喜歡吹奏的俗氣喜樂。

    “……”不、不！趕緊忘掉。

    莫離玉晃了晃頭，極力回憶自己平時醞釀淚意時，會在腦中哼唱的樂曲。

    可他腦中只剩下“叭叭叭——”

    莫離玉抬手摸上自己眼角，先前哭泣時濕濕的地方被風吹過，徹底干了。而新的，一滴也擠不出來。

    他徹底失去了一秒落淚的本事。

    ——葉修寒，果然是他的克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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