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洵不知道姜簡在外面和他打了招呼。

    他跟著姜簡的視角，重新溫習(xí)了一遍他們在異調(diào)科的相遇。

    只是賀憫之言猶在耳。

    他在異調(diào)科不止一次嫌棄過姜簡不近人情，不查人間冷暖，無論什么卷宗到他手里都是冰冰涼涼的工作。他害怕得不到他的回應(yīng)，還因此想過要放棄對姜簡萌生出的微弱心意。

    姜簡是沒有心的，他這樣對沈慮說過。

    如今看來，他對姜簡的每一句話都如同針錐反刺在他的心上。

    他還嫌棄過姜簡的潔癖，嘲笑他膽小，下意識回避那些現(xiàn)場和解剖的圖片，為此逼著他多看，直到他能訓(xùn)練有素的幫助他同法醫(yī)一起進行交流。

    可那時的他怎么知道他在幼年時留下的心理陰影呢？

    鐘洵煎熬著等到那個促膝對酌的夜晚，他離開后，進入了節(jié)目世界再也沒有回去。他懷抱著隱秘的期盼，希望自己的失蹤能給姜簡的心留下一些屬于自己的痕跡。

    “鐘洵失蹤了。”

    沈長鋒遞交給姜簡材料時的手明顯地抖動。

    第一次是他的兒子，第二次是他得力的手下。他知道自己是異調(diào)科的主心骨，卻還是免不了在這種事情上有一絲動搖。

    他們會徒勞無功嗎？

    這樣查下去，人一直失蹤卻找不到原由，要怎么辦？

    自己的兒子倘若因公殉職，他和家里人都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zhǔn)備?？墒撬暮门笥涯?？徐城易和鐘櫻那么強烈地反對過鐘洵的加入，他該怎么給他們一個交代？

    怎么給那些失蹤之人的家屬一個交代？

    “我要先看監(jiān)控和現(xiàn)場照片?！苯喞潇o地回應(yīng)他，沈長鋒在他清冷的聲音中逐漸回過神。

    鐘洵埋伏的巷道原是沒有監(jiān)控的，他知道那人從來不怕在監(jiān)控中出現(xiàn)，還是讓提前去蹲點的人安裝了監(jiān)控裝置。

    姜簡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監(jiān)控，看著灰褂男人逼近鐘洵，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敲了敲鍵盤，畫面往回倒了兩秒。

    在某一幀，灰褂男人微微抬起頭，月光照亮了他的雙眸。

    而后，鐘洵的外套墜落在地下。兩人的身影憑空消失在原地。

    姜簡按下暫停鍵，死死盯著屏幕。

    半晌，他轉(zhuǎn)身推開沈長鋒的門，五指攥緊。

    “我申請調(diào)取父母身亡的卷宗，查看相關(guān)調(diào)查資料?！彼D了頓，“還有，鐘洵留在現(xiàn)場的那件黑色外套也請給我。”

    鐘洵消失后一年間，整個異調(diào)科都意識到，姜簡變了。

    他不再像原來那樣，被鐘洵催著才去現(xiàn)場，而是只要重明各支隊有新情況，他都會第一時間跟去現(xiàn)場，穿著那身本屬于鐘洵的風(fēng)衣外套。

    不合時宜，卻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氣魄。

    除了自己的本職工作，任何地方有失蹤案上報，姜簡都會跟進。聽說他和鐘洵支隊長曾經(jīng)共同認識的一個少年也沒了音信，整個人幾乎住在了辦公室，徹夜追查。

    他把自己熬病了幾次，挨了沈局的罵也依舊我行我素，甚至在一次追查中出了小車禍，整個人元氣大傷，消瘦得沒有人樣。

    那天姜簡下了班，和同事打完招呼，走進更衣室換衣服。

    他穿好便衣，套上鐘洵那件大一碼的風(fēng)衣外套，正要往外走，忽然聽見準(zhǔn)備離開的同事在走廊上低聲交流。

    “你有沒有覺得姜老師越來越有人情味了?！?/br>
    “不?！蹦侨讼肓讼?，“我覺得……他倒像是逼自己活成了鐘隊長的模樣?！?/br>
    “小點聲，我們已經(jīng)大半年沒提過鐘洵的名字了！”

    他們不知道，單是這句話，就讓姜簡整個人差點站不穩(wěn)。他飛也似地回了家，外套都來不及脫，跑到廚房打開了冰箱的門。

    那里面塞滿了食盒，上面貼著鐘洵手寫的便利貼。

    他當(dāng)時對鐘洵頻繁上自己家，往冰箱里塞各種各樣的吃的不以為意。

    甚至覺得他一個人吃不了那么多，很浪費時間。

    而現(xiàn)在，這里面除了空盒子，和他的字跡，什么都沒有留下。

    姜簡關(guān)上門，背靠著冰箱緩緩坐在地上，他雙腿彎起，兩手環(huán)抱著膝窩，低頭深深埋了下去。

    鐘洵酸澀地眨了眨眼睛，他的意識逐漸從姜簡的視角升起。

    就在剛剛，他看到冰箱里的空食盒中有一把光芒凝結(jié)成的鑰匙。

    cao作指南上說，拿到鑰匙就可以去盡頭開啟門，如此姜簡就能取回自己的所有記憶。

    他發(fā)著光的意識凝成人型，隔著冰箱往里伸去。就在他握住那把鑰匙的時候，他忽然聽見姜簡的聲音。

    “我是不是，學(xué)會得太晚了？”

    鑰匙握在手里，開始蠢蠢欲動。

    鐘洵轉(zhuǎn)身看向蜷縮在角落的人，蹲下身，環(huán)抱住這個只存在在記憶中的姜簡。

    意識體在姜簡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此時的姜簡，和他在演播中心相遇時的姜簡已經(jīng)沒有了什么差別。

    他在青巒村試探后，曾篤定地對001號說，這個姜簡是假的。

    鐘洵現(xiàn)在知道，他是被自己的記憶所欺騙了。

    他曾無數(shù)次懷疑姜簡就是他念著的那個人，又無數(shù)次打消念頭，無非是因為姜簡和他記憶中的相去甚遠。

    可是他忘記了，人總是會變的。

    遇到鐘洵前的姜簡，和遇到鐘洵后的姜簡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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