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陸藏長高許多，混血的五官也更加深邃，穿得成熟一點是有像大學生了，乍看之下我們的年齡差降到五歲吧？

    所以他非常喜歡在假日找我去逛街，假意要買飾品去逛百貨公司的飾品柜，然后悄悄在我耳邊說：「都好普通。」

    「不是普通，是經(jīng)典?！刮壹m正他。

    「好吧，都好經(jīng)典?！?/br>
    明明不是貶義，但是從他嘴里講出來就有貶義的感覺。

    「怎樣？」

    「沒。」

    他牽著我的手，從飾品逛到內(nèi)衣再逛到皮鞋，幾乎從頭到腳、從男到女，無所不逛。

    「你逛女性內(nèi)衣要干嘛？」法式內(nèi)衣的柜姐對我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因為我看起來不像會買這種內(nèi)衣的人，陸藏看起來反而比我更可能穿這種內(nèi)衣。

    「你不覺得這種手工蕾絲很漂亮嗎……」陸藏湊近細看，柜姐看他的眼神更微妙了。

    「這區(qū)第二套七折，可以參考看看?！构窠阆駸o情的答錄機，播放著必要臺詞。

    「可惜我看不到，等合法了再買?！龟懖財[擺手便牽著我離開。

    「你逛就逛，不要講奇怪的話！」我一點也不想和柜姐對上眼。

    「哪里奇怪？」他一臉「你才奇怪」的表情，真的很想舉起拳頭往他腦袋狠狠一鑽。

    「呵呵?！共贿^下一秒他又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一時之間我竟分不出他是白目還是故意要看我尷尬。

    「你跟李琢還好嗎？」從那天起，他就不敢回宿舍面對。

    「他在準備全國比賽，偶爾會聊天。」他轉(zhuǎn)進另一家內(nèi)衣店：「我也在準備《末陸》第一季服飾，你還記得要聯(lián)名吧？」

    「當然記得，可是你上次那些設計圖……」簡直是野生動物圖鑑，所有紋路的皮草都出現(xiàn)了。

    「就跟你說不是要用皮草，只是概念設計，概念！我只是想呈現(xiàn)一種原始的粗曠感?！?/br>
    「喔?！?/br>
    「我想找織品系的大學生幫我設計織紋，織紋雖然是參考大自然的動物紋，但是又想要添加一點向量感織紋，你聽得懂嗎？」

    「你少瞧不起人?！?/br>
    「總之，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坐在人來人往的連鎖咖啡館內(nèi)，他點了一杯擠滿鮮奶油的咖啡，還替我點了一杯熱美式。

    「你想好要選哪間學校了嗎？」

    「還在想……」

    「有想過要直接去法國唸大學嗎？」

    他只是沉默地攪動鮮奶油。

    其實在他包裝母親節(jié)項鍊的那天，我就有預感了。

    「想去就去?！刮艺f。

    「我本來是想大學畢業(yè)再去?！?/br>
    「本來？」

    「我上大學的時候才十七歲，根本還沒成年……」

    「你顧慮這種問題是認真的嗎？」我不可置信地問。

    「如果我出國念大學可能一年才回來一次，感覺你會直接忘記我，最后我會變得跟那位前任一樣，學成歸國的時候你身邊已經(jīng)有別人了……」

    「要我遇到新對象也不容易，真的發(fā)生那種奇蹟你就祝福我吧。」

    「說得也是?！顾麩o奈地看著我，眼底有著難以解讀的復雜。

    六月的某一天。

    陸藏已經(jīng)在等待暑假來臨，偶爾去學校找老師打聽申請國外大學的方式，他設計的那一季服飾只做出樣品，來不及量產(chǎn)上架就收到國外學校的錄取通知。

    「我被錄取了?！顾哌M工作室沉重地坐下。

    「錄取為什么是那種表情？」

    他把臉埋進手掌中。

    「你在哭嗎？」

    「你明知故問……我一定會很想你……怎么辦……你如果在我離開之后遇到真愛怎么辦……嗚嗚……」

    「呵，又在想像我遇見新對象，真有那么容易遇到我也不會跟你交往……」

    「嘖，你一點也不擔心我愛上別人嗎？」

    「你愛上別人我也沒辦法吧。當初不是說了嗎？那是我自己要承擔的?！?/br>
    「你可以拜託我不要變心??！」

    「這種事不是拜託就有用……」他沒反駁這句話，想必他心里也清楚。

    「糖果系列的飾品從去年畢業(yè)季暢銷到現(xiàn)在，你用那些錢繳學費吧，租好一點的房子，保護好自己?！?/br>
    「嗯……」

    「不要隨便利用自己、也不要隨便利用別人，到時候又被揍我真的救不到?！?/br>
    「嚶嚶……不要說了……」他又哭了。

    我上前抱抱他也沒比較好，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哭到睡著，肩上的衣料也被他的淚水浸濕。

    我以為他還像以前那樣堅強，無論面對什么挑戰(zhàn)都能猖狂且傲慢，所以我并不擔心他隻身前往異國追求夢想。

    我知道天賦會讓他贏得眾人的讚賞，他會被簇擁、會有新朋友，應該不會感到孤單，邂逅另一個人或許也是早晚的。

    但我沒想過他會像今天這樣，哭得像第一天去上幼稚園的孩童，彷彿在害怕離別是因為父母不要他了。

    「沒事的，我都答應你了，不管是什么身分我都會愛你，直到你擁有比我更愛你的人?！刮覔碇焖乃p聲呢喃。

    隔天一早，雙腳稍微一動就麻到痛，我惺忪地閉上眼等待雙腳恢復知覺。

    恍惚之間傳來一股薄荷糖的味道，柔軟的觸感貼上我的唇，我才意識到陸藏又以為我睡著在偷親。

    「啊……」腳麻到我忍不住睜眼哀嚎。

    「原來你醒了……」

    「痛痛痛……」稍微換個姿勢都覺得腳要斷了：「嘶──！」

    「所以你干嘛不上樓睡覺，要陪我坐在地板睡？」

    「你干嘛又偷親？」

    「光明正大你會躲，我當然是能偷親一次是一次。」他說得理所當然，卻藏不住從頸子漫上耳際的紅：「你昨天說的那些……我都聽見了?！?/br>
    「聽見就好，不然你被揍我真的只能匯醫(yī)藥費。」

    「不是那句……」我回避他炙熱的視線，卻阻擋不了他的話聲：「其實我第一次聽你那樣說的時候，以為你只是在哄我。上次問你會不會一直愛我，我其實也以為會聽見吐嘈。你是不是一直記得我在醫(yī)院時的哀求？」

    「算是吧。」

    「……謝謝你……從來沒有人這么疼愛我?！顾劭粲旨t了。

    「嘶──?！闺p腳差不多恢復知覺，我手撐在地上想換個姿勢，上半身無意間稍微往他傾去，他便順勢吻了上來。

    「唔！」我本來想推開，卻因為觸碰到兩行淚水而遲疑。僅僅三秒的遲疑，就夠他吻得更加炙烈，等我回過神已經(jīng)被他緊緊擁住……

    我想，我應該沒機會解釋我對他的愛，并不是他想的那種愛。

    此刻，我連自己的解釋都不太相信了……

    唇舌的熱度、耳邊的喘息、壓抑的呻吟，和他綑綁似的緊擁，我的心臟似乎都接受了，它正在認命地瘋狂跳動。

    時光像是靜止的。

    直到他睜開雙眼確認我為什么沒有掙脫，但是我沒有什么想說的，遲疑了那三秒就再也解釋不清了。

    「我不會去機場送你。」我抽了張衛(wèi)生紙抹去他沾在我臉上的淚水。

    「嗯……」

    后知后覺才發(fā)現(xiàn)我擦的是自己的淚水。

    「明明也捨不得我，干嘛不老實點求我別出國念大學！」

    「……?！鼓鞘遣豢赡艿?，我永遠不會為了將他留在身邊折去雙翅，只能留在這里等待他看盡世界的風景，在心滿意足之后，感到疲累之時，能想起自己有個歸處。

    我打算這么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