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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云南回邶城以后,阮漠寒去看了一次楊海寧,把新客戶的進展以及聆音最近的情況,跟她匯報。 楊海寧躺在病床上,扭著頭,看著窗外一片云。 阮漠寒順著楊海寧的視線看過去。 “阮小姐,在揚州,就沒有這樣的云?!睏詈庉p輕開口。 她做完手術(shù),逃過生命危險,但畢竟年紀這么大了,恢復(fù)起來吃力,整個人就顯得虛弱。 楊海寧以前就瘦,此時躺在病床上,更像薄薄一片紙,要不是一床被子壓著,好像隨便哪里來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吹走。 “揚州的云總是很淡,飄飄繞繞,透著溫柔?!?/br> “不像邶城的云,天一高,連云都顯得朗闊,不是我記憶里云的樣子?!?/br> 楊海寧看著阮漠寒笑笑:“我想回揚州去了?!?/br> “那聆音呢?”阮漠寒問:“簡爍想成長為一名合格的總裁,還有很長的路要走?!?/br> “她需要您。” 楊海寧搖頭:“她需要的不是我?!?/br> “是你。” “阮小姐,把聆音交給你,我很放心。”楊海寧道:“就如把阿爍交給你,我也很放心?!?/br> “無論發(fā)生再大的事,你都不會放棄阿爍吧?” 阮漠寒淡淡:“能有什么大事呢?云騰致雨,露結(jié)為霜,不過是時間和空間的游戲罷了。” “我……永遠不會放棄簡爍?!?/br> ****** 周六。 “為什么你要替老太太回家拿東西啊?”簡爍嘟嘟囔囔抱怨了一路。 阮漠寒瞥她一眼,她又不說話了。 一路踢著簡宅花園里的小石子,跟著阮漠寒往簡宅里走。 抱怨歸抱怨,人還是乖乖跟著來。 阮漠寒扯了一下簡爍晃蕩在她眼前的卷曲發(fā)梢,像扯了一下貓的尾巴。 “你干嘛?”簡爍大叫。 阮漠寒淡淡應(yīng)一句:“沒事?!鼻瞄_了簡宅的門。 很快有幫傭來應(yīng)門:“小姐,阮小姐?!?/br> 阮漠寒告知來意:“我來替楊老夫人取一來東西?!?/br> 楊海寧已決意回揚州,等身體休養(yǎng)得再有力一些就動身。簡宅的幾乎所有東西,她都不想帶走。 甚至沒打算自己回一趟簡宅,只是拜托阮漠寒,來取一些她隨身的東西。 關(guān)于邶城的長長一段人生記憶,她好像打算和簡宅一起,就此封存在時光深處。 幫傭讓阮漠寒和簡爍進門。 簡銘走了。柏靜嫻走了。楊海寧走了。簡爍也走了。老房子里就顯得格外安靜。 阮漠寒環(huán)視四周, 嘎吱嘎吱的老舊木地板,琴鍵泛出一點點黃的舊鋼琴,蓋著帷幔的古董木家具,一切卻又還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我去給楊老夫人收拾東西?!比钅畣柡啝q:“你要一起嗎?” “我才不呢。”簡爍嫌棄撇嘴。 她跑出花園去,阮漠寒一個人走進楊海寧的臥室。 幾條薄薄的舊旗袍,沉載時光。幾張評彈的老照片,淺吟低唱。 小小一個行李箱就能裝下。 阮漠寒扣上那精致的小小銀鎖扣時想:一個人一輩子需要隨身帶著的東西,真的不多。 需要隨身護著的人,也不多。 她拎著小小行李箱走出簡宅,花園里淡淡掃視一圈,沒有看到簡爍的身影。 簡爍今天穿一件檸檬黃的蓬蓬長裙,本應(yīng)該分外打眼才對。 這時一聲妖冶的輕笑,像風(fēng)鈴的脆響,又似精靈的吟唱,從阮漠寒的頭頂傳來。 阮漠寒迎著陽光抬頭。 卻沒有出現(xiàn)想象中妖異魅惑的一張臉,在遮天蔽日的樹冠間對著她笑。 一片空蕩蕩,只有搖動的樹葉,嘩啦,嘩啦,明晃晃的陽光,沙沙,沙沙。 不知是風(fēng)搖動樹葉,還是有什么人,剛剛從樹上躍走。 隨著阮漠寒抬頭,一瓣開謝的玉蘭花瓣,落在她的肩頭。 阮漠寒心念一動。 她轉(zhuǎn)身,重新走入簡宅內(nèi),放下行李箱,走上樓梯的腳步,變成了快步的跑。 她在二樓平臺抓到了簡爍:“是你?!?/br> 簡爍笑得慵懶狡黠:“好啦,剛才躲在樹上的人是我,我看二樓窗戶開著,就想跟你捉迷藏?!?/br> “這么大反應(yīng)干嘛?” “不?!比钅锨埃プ『啝q的手腕:“十八年前,我第一次來簡宅,把花瓣掉在我肩頭的人,是你。” 簡爍一愣。 阮漠寒想起來了。 過去的記憶,被現(xiàn)在的小小細節(jié)觸發(fā),如蝴蝶扇動翅膀引發(fā)的蝴蝶效應(yīng),在腦中洶涌而來。 十八年前第一次來簡宅,阮漠寒和meimei見了楊海寧,見了簡恪,見了她以為是簡家唯一孫輩的簡銘。 她以為這就是簡家全部的人了。 帶著meimei走出簡宅的時候,太陽也如今天一般,盛夏流光,灼熱耀眼。 阮漠寒敏感的耳朵,聽到風(fēng)搖動樹葉嘩嘩作響。 還有一聲極其妖異、精靈般的輕笑。 阮漠寒迎著陽光抬頭,樹蔭中也如今日一般,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那樣刺目的陽光,是不能盯著看太久的。 一瓣從樹頂飄落的玉蘭花瓣,落在阮漠寒肩頭,她低下頭不看了。 那聲若有似無的輕笑,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