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結(jié)束，瘟疫在2030年的12月底銷聲匿跡。

    真理會“研制”并發(fā)放了病毒的解藥，克勞利和符離集成為救世的英雄。

    他們的肖像被印刷在大字報上，張貼到布告欄上，甚至是曾經(jīng)漆滿色情涂鴉的暗墻上。街街角角，無處不在；肆虐的寒風(fēng)刮掉那些粘得并不牢固的紙頁，烏壓壓一片滿天飛。

    可是群眾不懼怕寒冷。

    兩人巡回演講，從一座城市去往另一座城市。多么煎熬的長夜都挺過來了，人們甚至愿意冒著十二月呼嘯的狂風(fēng)暴雪，為他們的英雄送去鮮花與掌聲。所有人都在頌揚克勞利和符離集的豐功偉績，將他們視為國民的偶像。

    于是順理成章的，克勞利贏得了大選，成功登上榮耀的王座。

    真理會上臺之后，克勞利修改法令，稱自己為國家的元首；生產(chǎn)攝像頭和監(jiān)視屏的商人發(fā)了橫財，監(jiān)控網(wǎng)點肆意蔓延；物資開始定量配給，貧民窟的窮人不再挨餓；忠誠的群眾響應(yīng)政府的號召，將書籍大面積地銷毀，目的是不被異端思想同化；性愛好像有傷風(fēng)化，所以不再被人們提倡，但克勞利聲稱群眾仍有“交配”的權(quán)利，為的是繁衍生息，生出具有高度思想覺悟的后代；秘密警察挨家挨戶敲開市民的房門，熱情地為他們裝上“上帝之眼”（其實就是監(jiān)控），聲稱這么做可以讓元首時刻體察民情，從而給予人們更多的幫助?？v使有人疑惑，也沒有人提出質(zhì)疑。因為異議的聲音一旦出現(xiàn)，第二天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提出異議的人”，也被歷史徹底擦除掉了。

    這段時間到底持續(xù)多久了？自真理會上臺以后...似乎沒有很久，可一切都潛移默化地改變了。

    那天傍晚回家，朗尼發(fā)現(xiàn)自己的門口被街區(qū)委員會貼了一張紙條。

    這是一份市民健康補查名單，說是疫情過后，政府給大家提供的免費體檢機會。

    但朗尼一直沒去。

    看似是社區(qū)福利，朗尼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扇羰遣蝗パa查的話，家里的水電氣將停止供應(yīng)。

    簡直就是霸王條款。

    朗尼冷笑了一聲，狠狠撕掉門口張貼的補查名單，心想著明天早晨還是得去醫(yī)院一趟。檢查就檢查吧。

    他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避開客廳的攝像頭，去衛(wèi)生間洗漱。今晚他想睡個好覺。

          

          

    社區(qū)醫(yī)院的體檢門口，人們排著長龍。

    朗尼前面的是一對夫妻。

    一個Beta和Omega，體檢醫(yī)生卻只給Omega采了血。

    「您的小腹微微隆起，請問是有什么喜事嗎？」醫(yī)生意味深長地看著Omega的zigong附近，眼睛放射亮光。

    Omega搖了搖頭，「您誤會了，醫(yī)生...我只是這些天吃胖了?！?/br>
    體檢醫(yī)生抽完Omega的血樣，輕輕地嘆了口氣。「好吧，你們結(jié)婚多久了？」

    「差不多兩年？」Beta微笑著看他的妻子。

    「有想過要孩子嗎？」醫(yī)生的笑容含著試探。

    「前段時間...我因為瘟疫流產(chǎn)了?！筄mega小聲地低下頭，根本沒注意到醫(yī)生的笑容消失了。

    「我知道了，下一位吧?！贵w檢醫(yī)生朝朗尼擺了擺手，示意青年坐到面前。

    那對夫妻離開以后，朗尼發(fā)現(xiàn)體檢醫(yī)生拿起剛剛給Omega采集的血液，毫不猶豫地扔進了垃圾桶，根本沒有送檢的意思。

    「伸出手吧。」醫(yī)生拿出一只沒用過的采血器。

    朗尼沒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把手臂抬到醫(yī)生的身前，下一秒，針尖刺入血管。

    「你單身嗎？」

    朗尼嗯了一聲。

    「有沒有過性經(jīng)驗？」

    「沒有?！沟抢誓岣杏X哪里怪怪的。

    明明只是社區(qū)福利體檢，醫(yī)生為什么要問這些？

    「很好，那你得過病嗎？」

    「什么病?！估誓岵[起湛藍色的眼睛。

    「就是前段時間的那場瘟疫?！?/br>
    「沒有?！?/br>
    「好極了?！贯t(yī)生的臉上重新恢復(fù)了笑容。采血完畢，他將朗尼的血樣小心翼翼地保存好，移交給后臺檢查。

          

          

    回家的時候，朗尼接到蓮花的電話。

    青年謹慎地避開監(jiān)控，來到臥室的角落。

    「你去社區(qū)體檢了嗎？」蓮花的聲音沉冷，根本不像他的作風(fēng)。

    「上午剛?cè)サ?，怎么了？」朗尼皺著眉，莫名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我這邊來消息了。政府在篩查還能生育的Omega，他們會被集體送到奧爾巴尼的某個地方?！?/br>
    「他們要做什么？」

    「我不清楚...應(yīng)該是出了大事?！咕€人沉著聲說。「我聽說這幾個月國內(nèi)的出生率幾乎為零。會不會是因為瘟疫？」

    「瘟疫的確會造成不孕癥的出現(xiàn)。」朗尼目光一滯，「克勞利的解藥發(fā)放的太晚了。」

    很多人就算治好了病也會落下后遺癥。

    遭了...社區(qū)體檢恐怕只是一個幌子。

    「朗尼，你現(xiàn)在很危險，最近有什么打算嗎？」

    「我不知道?，F(xiàn)在交通封鎖得厲害，想走也走不掉?！骨嗄暌Я艘а?。

    「明天凌晨叁點，也就是12個小時以后，來黑市和我碰面。」蓮花深深嘆了口氣，「那段時間我要轉(zhuǎn)移一批物資，不要帶太多東西。我能想辦法把你混進去?！?/br>
    「去哪？」

    「北洋國。等輪船到達碼頭，會有人接應(yīng)你。」

    「謝謝，我知道了。」朗尼心情復(fù)雜地掛斷電話。

          

          

    傍晚八點鐘，家門突然被人敲響。

    朗尼朝貓眼向外探視，發(fā)現(xiàn)外面被秘密警察圍堵了。

    他知道政府肯定會找上門，但是他想不到秘密警察的速度會這么快。

    就算他和蓮花提前商議了應(yīng)對策略，也根本來不及了。

    不能被秘密警察抓住。

    他極快地披上大衣，拿起手機從臥室跳窗離開。秘密警察踹開房門，發(fā)現(xiàn)對方破窗而走，即刻蜂擁而上。

    朗尼下意識加快腳步，一邊跑，一邊撥通蓮花的電話號碼，卻發(fā)現(xiàn)對方正在占線。

    完了。

    蓮花聯(lián)系不上，應(yīng)該是正在和客戶溝通...現(xiàn)在他只能依靠自己。

    一旦被抓，秘密警察會把他押到奧爾巴尼。他幾乎是反射性地想起幾個月前，安德在便簽背面留給他的電話號碼。

    安德說日后若有什么難處，可以隨時聯(lián)系他。

    快跑不動了。

    他氣喘吁吁地打開通訊錄，翻出了那串從未撥過、甚至是落了灰的電話號碼。

    按下?lián)芴柊粹o的瞬間，朗尼的手指幾乎是顫抖的。

    他從來沒這么迫切地渴望對方接通電話。自始至終他都在依靠自己。

    他多希望現(xiàn)在能有一個人幫幫他。

    電話鈴響了十多下。

    他屏住呼吸，每一秒鐘都在煎熬。

    冷漠的機械音一聲聲的響在耳畔，幾乎快要讓他放棄。

    不會有人接了，他想。

    就在他心如死灰的時候，電話突然接通。朗尼喘著氣，感到一陣狂烈的喜悅，然而下一秒鐘，電話傳來的陌生女音卻將他剛剛生出的希望澆滅。

    「你好，你找我丈夫有什么事嗎？」

    朗尼一下子僵掉了。

    「喂，在嗎？」女人又問了一遍。

    「對不起。」朗尼的聲音逐漸低落。

    「我撥錯號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