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與尾巴
上午的課程結束后,亞當也和另外兩位高階神官一樣忙碌起來,大彌撒要布施的藥物數(shù)量和品種繁多,他要全程負責,送藥給安德森的任務自然按照約定交給了奧利安娜。 遵照著亞當給她畫的地圖,奧利安娜獨自摸索著神殿里陌生的地點,七扭八扭的線條指引她走到圖書室后左轉,再走一百步是一扇象牙白的大門,推開門,里面是通往禁閉室的下行樓梯,走到樓梯盡頭,就到達了她此次的目的地。 明亮的燭火在墻壁上跳動,奧利安娜提裙向騎士們問好并說明來意,有亞當這位高階神官的準許,她很簡單地就得到了完全可以的回復。 真要說起來,在以前的時候,守衛(wèi)們的老大狼化時既不會傷人,也不會長嚎擾人安寧,總是安靜地待在禁閉室等候詛咒消退,這一次惹出的sao動實屬意外。 而且,為了以防萬一,教皇親自加封的咒文限制了他的力量,沉重的口枷與鐐銬則束縛了他的行動,只是送個藥再聊一聊而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倒不如說,他們很高興有女孩愿意同他們的老大說一說話。 所以騎士們殷勤而有耐心地為奧利安娜打開了纏滿鎖鏈的鐵門。 出于職責,值守的騎士必須寸步不離地守在這里,但職責之外,他們能為值得尊敬的騎士長所做的還有很多。 比如,不知從哪里揪出一團棉花,分成四個大小不一的小團,塞進了各自的耳朵,還在門口沖他們老大一陣擠眉弄眼地暗示后,才體貼地背過身去。 向騎士們道謝過后,奧利安娜站在門前,拿著她帶來的營養(yǎng)藥劑和鎮(zhèn)定藥劑向門內探出腦袋:“下午好,安德森閣下?!?/br> 高大的騎士對奧利安娜的到來早有感應,即使百般忍耐勸說自己冷靜,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還是猛地站起,未能收回的尾巴在被褥上興奮地拍打出響聲。 很快安德森就察覺了自己這份不像話的失態(tài)和期待,他心緒復雜地坐回原位,身姿挺拔端正,漆黑的束具則顯得他的表情更加嚴肅,唯有兩只豎起的狼耳不太符合他想要表現(xiàn)出來的形象。 逼仄的空間里沒有窗戶,只有一張窄床,一副小桌,能坐的地方就只剩下安德森的床邊。于是奧利安娜就坐到他身邊,撫過嘴籠上冰冷的金屬,柔聲地詢問道:“可以摘下來嗎?我?guī)Я艘恍┦澄?,還有亞當閣下準備的藥劑?!?/br> 安德森敲了敲完全鎖住口鼻的拘束器具,被教皇加固的術式立刻亮起,在上面流淌出金色:“抱歉,在我徹底恢復之前沒辦法摘下,只能以注射的方式使用營養(yǎng)藥劑和鎮(zhèn)靜藥劑。” 奧利安娜循著安德森的聲音看去,注射用的針管還散落在小桌上的托盤里,細長尖銳的針頭在昏沉的光線里晃出亮光,刺眼得要命。 被嚴格看管,還無法進食,只能以針劑療養(yǎng),奧利安娜滿心愧疚,向安德森道歉:“對不起,如果不是我影響到了你,你可能就不會被監(jiān)禁這么久?!?/br> “比起那些......”銀色的碎發(fā)垂下一縷,掃過少女白皙的皮膚。安德森靠近她的脖子,隔著鐵籠一般的口枷,在近得過分的距離里嗅聞奧利安娜身上的氣味。 新生的幼犬,神殿的薰香,草藥的清香,混雜著其他男性的氣息。 敏銳的嗅覺讓安德森知悉,縱然有些無法遏制的嫉妒,但他仍舊明白,不該把讓女性難堪的事放到臺面上。 安德森回正身體,一板一眼地坐好,挑出一點可以成為聊天內容的話題:“您的身上,有很多小狗的味道?!?/br> 事實確實如此。今天早晨陽光很好,奧利安娜偷偷地拿了rou干去喂芬妮克斯,這只善解人意的金毛大狗還特意叼出她的孩子們,讓奧利安娜可以隔著花墻摸一摸它們。 “是的,萊斯利閣下的家族成員,金色的,很可愛的小狗?!?/br> “您很喜歡動物,還是說,只是喜歡狗?” 這個問題叫奧利安娜為難起來,她很認真地掰著指頭細數(shù):“貓,狗,兔子,像這種很好摸的喜歡,老鼠的話,我應付不來,看見的話,我大概會尖叫......” 少女的側臉溫潤而美麗,在奧利安娜沒有發(fā)現(xiàn)的角度,安德森的喉結滾動一下,勉力平穩(wěn)地追問道:“那狼呢?” 山洞里,失去神智的巨狼如何以口舌對待她的身體,奧利安娜記憶猶新,但真要問她討厭與否,她其實是不討厭的。 至少被暖和的皮毛包裹著醒來的感覺很好,而且,騎士長對她溫柔,他所化身的狼她也沒有厭惡的理由。 直接說喜歡兩個字有點害羞,被問倒的奧利安娜只能輕輕頷首,作為回復。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安德森終于有膽量去牽住奧利安娜的手,鐐銬上的鐵鏈撞擊,發(fā)出響亮的動靜:“如果您愿意的話,要不要,不,您能不能摸一摸我的尾巴?” 不同的措辭意味著不同的情緒,要不要是一種邀請,能不能則是一種姿態(tài)很低很卑微的期盼。該如何劃定騎士長的想法,奧利安娜不知怎么辦,可是對方要她摸他的尾巴,那條會動的,毛茸茸的狼尾巴...... 是的,尾巴。 尾巴總是能最直觀地表達犬科動物的心情,就像現(xiàn)在安德森未能收回的狼尾一樣。 在安德森感知到奧利安娜向這里走來時,它就在收拾整齊的床鋪上激動地掃了又掃,等到她伸出手為用什么姿勢摸一摸它犯難時,這條比它主人更擅長撒嬌的尾巴早就纏上了少女的指尖。 奧利安娜不知為何有些緊張,若有似無的癢劃過掌紋,像是點燃一道火焰的痕跡,燒得她的喉嚨也變得干渴:“真的可以摸嗎?” 他大膽地將她拉近一些,就快要讓她來到他的懷中。貼近的空間里,困在口枷里的呼吸如藤蔓攀緣少女的肌膚而上:“我相信您是公正的,不會只偏心于康斯坦丁家剛出生的小狗......對嗎?” 比起詢問,聽上去更像是催促與請求了,可絨絨的銀灰尾尖正對她柔嫩的手心,若即若離地搔弄著,就連安德森自己都無法說清,這所謂的不能偏心,真的只是在說狗嗎? 少有的直白與迫切終于找到原因——因為那無法消除的嫉妒。 他嫉妒除自己以外,被圣女偏愛的其他一切,包括動物,包括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