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鯨 第11節(jié)
“你們真過分,讓人家一個女孩請客?!?/br> “嘖,那你倒是付錢啊?!?/br> “我也沒錢好嗎?”吳燁沒好氣,“我上次考試成績出來,我媽就把我零花錢給停了?!?/br> “那不得了,哥幾個口袋比臉都干凈,打臺球都是人家老板看著聞渡的面子,這人情下次再還不就得了?!?/br> “——再說了,你欠人家一個人情,不就有正當理由湊人家跟前了嘛?等爺有錢了,一次把妹子叫出來吃個飯唄?!?/br> “你別瞎扯成嗎?” 這邊正說著,球桌上突然嘭地一聲。 “我靠?哥你怎么把球打飛了?”吳燁咽下一口冰啤酒,只覺得喉嚨無比舒服。 場上比分扭轉(zhuǎn),聞渡渾身散發(fā)著冷白光,“手滑了?!?/br> * 晚上十點,散場。吳燁等人各自回家,耳邊變得冷清不少。 臺球館內(nèi)常年散發(fā)著潮濕的霉味,通風開窗也不見好使。聞渡干脆下了樓。 門口的前臺正翹著二郎腿嗑瓜子,見聞渡下來,猛地站起身,關(guān)掉電視劇內(nèi)的聲音,把桌上的瓜子皮嘩啦啦地掃進垃圾桶內(nèi),抹掉額頭的汗水,盯著聞渡,一張臉通紅,看上去十分緊張。 聞渡路過,看了她一眼,不再有第二眼,直接出了門。 在某種程度上,五金街類似于一個不夜城。為了生存,這里的人生活極其不規(guī)律,哪怕是晚上,也隨處可見為了明天的一口飯而拼命干活的人。 臺球館旁邊十米處又一個極其簡陋的飯館。飯館小且臟,到了半夜依舊十分火熱,油煙味能傳遍整條街,每晚把聞渡熏得睡不著。 這飯館的前身實際為一個居民樓的一間房,老板是一對夫妻,他們將自家客廳改成餐廳,在靠近街道的窗前臨時架了鐵梯子,食客們可以通過梯子拉開窗戶彎腰進入飯館??蛷d太小,坐不下,大部分人坐在街邊,甚至直接蹲在街邊解決溫飽問題。 這是人民群眾萬般無奈之下的生存智慧。 不夸張的說,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飯館幾乎包攬了整條五金街一半人的日常吃飯。夫妻倆人再忙也不招其他員工。每日從上午七點到凌晨兩點,幾乎是不停歇地在工作。 飯館提供的食物物美價廉,十五塊錢自助餐,一共十幾個鐵盤,有菜有rou有湯。很多出租車司機,外賣員,快遞員,甚至會選擇餓一天然后晚上來這里飽餐一頓。 相比之下,馬路對面稍顯安靜。 正是客流量最大的時候,街對面的商鋪卻有一處黑漆漆的地方。 小溪超市關(guān)門永遠都很早,安靜得格格不入。 一輛貨車慢吞吞地駛過,塵土飛揚,混合著飯菜的濃烈味道。 聞渡晚上就喝了一瓶冰啤酒,此刻忽然惡心地想吐。 談溪就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 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夏日的涼風太過奢侈,尤其是在三伏天。 聞渡有潔癖,對氣味十分敏感,在他的感知中,夏日的悶熱是有味道的,那種潮濕的不流通的味道令他作嘔。 回到臺球館三樓,那是他最近歇腳的地方。 臺球館老板是他朋友,曾經(jīng)為了租下這家店,聞渡慷慨解囊,借了他三萬塊錢,后來也一直沒讓他還,只是時常來這里打球。 三樓有個臥室,是老板偶爾留宿的地方,現(xiàn)在留給聞渡住。 說是臥室,但其實前后左右走不了四步就到了頭。房間中央那張折疊床也是又窄又短,聞渡這身高躺在上面簡直是在受刑。 他洗了個涼水澡,半濕著頭發(fā)躺在床上。 忽然想,對面那家破超市要是今晚不關(guān)門就好了。 * 周一上午,聞渡一改前幾日的落魄鳳凰的模樣,穿著白襯衫,愈發(fā)像是誤入人間的天仙。 校領(lǐng)導對于這次的升國旗儀式十分重視。作為全市最好的中學,每次開學的演講不僅是在鼓動高三學生的士氣更是在全市甚至全國面前對于學校的宣傳。 何況,本次演講的是聞渡這樣的學生。 校黨委書記在臺上激情澎湃,學生們在臺下趁機打盹兒。 吳燁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睡了?!彼噶酥割^頂?shù)暮脚?,又體貼地道:“回教室再睡?!?/br> “……” 吳燁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何德何能,遇上老胡這么開明的班主任。 他努力睜大眼睛,“老胡啊,不是我說,這國旗下演講八點才開始,六點就讓我們站在這兒,合適嗎?不是說高三這一年我們都是就嬌嫩的花朵嗎?有這么對待花朵的嗎?干脆給我們每個人眼睛上蒙個罩子得了?!?/br> “嘖,可沒人把你們當驢對待??!”老胡看了一眼吳燁額頭上的汗水,也有些心疼,“人家之前那些高三學生都這么過來的,我們再堅持堅持。 “你看看人家聞渡,我們好歹還站在樹蔭底下,人家那可真是灼灼烈日下熬著呢?!?/br> 聞渡確實不困,他昨晚一夜沒睡,今早反而精神奕奕。 昨天老胡專門給他打電話囑咐他讓他盡量脫稿全文背誦。聞渡敷衍地答應了,隨便看了兩三遍,然后通宵打了游戲。 “現(xiàn)在,有情高三十七班學生聞渡作為學生代表進行演講。 快被熱化了人群終于有了點兒反應,抬起頭朝臺前看去。 只見聞渡站在臺上,將普通校服穿出高奢氣質(zhì)。他身姿筆挺,卻不是故作端正的模樣,反而全身放松,看似正經(jīng),實則完全把這場演講沒當回事兒。 他連演講稿都沒拿在手里,面對著兩米外的鏡頭淡定開口。 他聲音冷凈,微微帶著點兒介于男人與少年之間的低沉。 談溪發(fā)現(xiàn)這竟然自己第一次聽聞渡正經(jīng)說話,平日里他不是懶得開口,就是出言譏諷。今天說的話幾乎快是他平日在家里一年說的話。 隔壁十六班班主任是他們的語文老師,正巧站在談溪旁邊。聞渡這演講稿是她親自執(zhí)筆的。她聽了大約二十秒,忽然深深嘆口氣。 “這臭小子,是不是在這兒現(xiàn)編呢?” 第10章 郎才女貌懂不懂? 演講完畢,聞渡收獲了格外熱烈的掌聲,吳燁站在隊伍最后一排,大呼小叫:“嗚呼!渡神威武!” 確實威武,談溪默默地想,真能瞎扯。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語文成績那么低的。 結(jié)束后,學生們陸陸續(xù)續(xù)地散去,聞渡需要留下來與校領(lǐng)導和電視臺領(lǐng)導合照,直到第三節(jié) 課過了大半,他才回來。 下午第二節(jié) 課是體育課。高三時期,每周只有一節(jié)體育課,但是依舊有一半重點班的學生選擇在班里留著,哪怕不刷題,他們也不愿意在cao場上浪費力氣。 吳燁抱著籃球跟在聞渡的身后一溜煙地跑出去。 老胡照例在門口趕人:“教室不許留人!都去給我活動活動!學習不差這兒一時半會兒,適當休息有利于提高成績!都給我上體育課去啊!” 王欣拉著談溪,“咱們打羽毛球吧?” “好啊?!?/br> 老胡視線一掃,“談溪!你過來。” “?。俊?/br> “來?!崩虾┬χ?,沖她招招手,“老師有事情通知你?!?/br> “哦?!闭勏馗跣勒f:“那你先去吧,我一會兒去體育館找你?!?/br> “好吧,拜拜,一會兒見。” 老胡招呼談溪進了辦公室。他有些絮叨,先是問了幾句談溪新學校是否適應,談溪耐心回答。大約過了十分鐘,他終于說:“好,我們進入正題——” “——聞渡呢?” “……” 談溪有點不可置信,道:“老師,你叫我來就是問聞渡去哪兒了?” “不是,這個事情得你倆一起聽?!?/br> 談溪默默嘆口氣,心想那剛才他從您眼皮子底下出去上體育課的時候你怎么不把他叫住呢? “談溪啊,麻煩你跑個腿,去把聞渡給我找來?!?/br> “……好。” 談溪頂著連連烈日跑到了cao場旁邊的籃球場,發(fā)現(xiàn)人家高一的學生正在上課,根本沒有聞渡的身影。 “那個女同學!你是來找人的嗎?”體育老師吹了口哨子,問。 “嗯……請問還有別的籃球場嗎?”談溪對學校還不熟悉。 體育老師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的校服,然后指了指身后的體育館,“那里面二樓還有個打籃球的地方?!?/br> “謝謝老師?!?/br> 她又跑到了體育館,王欣正在一樓打羽毛球,捕捉到剛進門的談溪,“談溪!這兒!” 她借到了羽毛球拍,和隔壁班的女生正在2v2。 談溪搖頭,“我不是來打球的?!?/br> “那你來做什么?” “我來找聞渡?!?/br> “聞渡?”王欣還沒說話,一旁那個談溪不認識的女孩兒率先開口,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談溪,“你就是談溪?你找聞渡做什么?” 這人的敵意來得突如其來,談溪看了她一眼,簡略地回答:“班主任讓我來找他?!?/br> “胡老師干嘛要你帶話,你又不是班長?!?/br> 談溪這人脾氣本來就不好,剛才暴曬了一路,不知道為什么又遇上個刺頭兒,此刻壓著火氣仔細看了那女孩兒一眼。 很漂亮。 是那種外放的艷麗。 頭頂?shù)募t色蝴蝶結(jié)足有一個巴掌大,戴在她的頭上倒也不顯得突兀。 王欣心思敏感,立刻感到了空氣中莫名其妙的劍拔弩張,趕緊道:“談溪,這是隔壁十八班的宣傳委員,也是學生部部長,她叫唐瑤?,幀?,這是談溪,我同桌?!?/br> 唐瑤無意跟她交朋友,只是道:“問你話呢,說啊,胡老師為什么要讓你找聞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