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溪剛開始還算老實，三五分鐘后，腦袋開始到處晃悠，然后幅度越來越大，聞渡在旁邊閑閑地看著談溪“嘭”地撞上旁邊的樹干，然后聽她在半夢半醒間“啊”了一聲，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自己，也不知道是疼還是不疼，反正沒再出聲，重新蜷縮起來。

    安靜了不出五秒，繼續(xù)往旁邊倒。

    還順勢打了噴嚏。

    聞渡嘆口氣，沒有猶豫，站起身，將自己的大衣脫下來，披在談溪身上，然后又拽著她的胳膊，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身邊那人終于安分了一些。

    月影朦朧。

    雪鋪滿地，雪壓樹枝，雪霧彌漫。新年夜，山上并排坐著一雙人。

    發(fā)絲柔軟，談溪在這一刻無比乖巧。

    大約是真的累了，她雖然呼吸輕淺，但是睡得卻明顯很沉，一直沒醒。

    聞渡的肩膀第一次感到沉甸甸的重量。

    談溪是個有些矛盾的人。

    時而像個隨時警醒的刺猬，時而又純真得不對任何人設(shè)防。

    她偶爾撒嬌發(fā)怒，看似把對方當成親近的人，卻又不肯讓別人觸碰自己的心靈。

    而那些流露出的情緒也不過是她保護自己的鎧甲。

    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

    冰冷又柔軟。

    聞渡垂下雙眼，眸色如雪。

    他肩膀上的骨頭太硬，談溪靠在上面一會兒就覺得不舒服，下意識推開，重新往樹干那邊倒去。

    在她的腦袋即將撞上樹根時，聞渡再次將她拽回來。

    可惜身上披著的外套又滑下來，聞渡撿起來，重新披上去。

    反復(fù)七八次之后，聞渡耐心告罄，干脆把外套直接蒙在談溪的腦袋上。

    她輕輕“哼”了一聲。

    然后終于安靜。

    聞渡看向?qū)γ婺情g別墅。

    已是凌晨一點，他們一家人依舊聚集在客廳。

    里面的燈光幾乎到了刺眼的程度。

    聞渡別開頭。

    大約是外套悶熱，談溪被捂在里面，雖然不再感到寒冷，卻覺得呼吸微微困難，動了動之后，又“哼”了幾聲，似乎快要醒來。

    聞渡側(cè)眸看她，伸手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拿下來，重新穿回自己身上，然后眼看著談溪重新東倒西歪，最后再一次撞上樹根。

    “哎呦?！?/br>
    她睜開眼睛，有些迷茫，捂著腦門，四處看看，才想起來自己身處何地，她扭頭看聞渡，問道：“我睡著了？”

    “嗯。”

    “啊，你怎么不叫我？”

    聞渡看著她，“你沒醒。”

    談溪微微臉紅，“那你聲音大點兒?！?/br>
    她又將自己的手背貼在臉上，“我睡了很久嗎？為什么感覺有點熱？”

    “一點多了。”

    “哦。”談溪起來，看到聞渡微紅的鎖骨，很快挪開視線，“那我們走吧?！?/br>
    他們沿著原路返回。下山的時候，兩人沒有牽手，談溪將手揣在兜里，像是阻隔了所有的曖昧氣氛。

    二人在地下室別墅院中的門口停下腳步，準備道別。

    談溪抬起下巴，呼出的熱氣很快散去，“聞渡，新年快樂?！?/br>
    “嗯。”聞渡垂下雙眸看著她，又道：“你也是?！?/br>
    談溪沒有再說話，轉(zhuǎn)頭回到地下室，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面對漆黑又安靜得可怕的屋子，她聽到了聞渡走上樓梯進入別墅二樓的聲音。

    *

    談溪一覺睡到了次日午后，睜眼時，手機上已經(jīng)有許多條未讀消息。

    她挨個回復(fù)別人的新年祝福，然后點進朋友圈，第一條就是吳燁發(fā)的。

    “新年第一天，打臺球打個痛快，不過可憐的壽星好像有點感冒?！?/br>
    接下來那條是周野的，他倒是沒什么文字，就是放上去了一張合照，里面的人談溪只認得他一人。周野身邊，坐著一個極漂亮的女孩兒，雖然沒有特別說明，也沒有互相依偎，但他女孩兒神情羞澀，二人關(guān)系必定不同尋常。

    談溪盯著屏幕愣了一會兒，然后發(fā)消息吳燁，“周野有女朋友了？”

    吳燁的回復(fù)很快，“啊，對啊，就前幾天的事吧?！?/br>
    “怎么了？”

    談溪快速打字，“沒事，隨便問問?！?/br>
    吳燁不再多問，畢竟談溪偶爾八卦也絕不可能是對周野有什么想法，更何況周野這小子女朋友換得頻繁，雖然這次相隔了一段時間，但他敢保證，今天這個絕對不會超過一個月。

    周野這人也不花心，不過就是沒個定性，對誰也不上心，對誰也算不上喜歡，哪個姑娘追的緊，他又覺得人家有意思，就在一起一段時間，失去興趣后再火速分手。若說他是個渣男，也算不上，畢竟他每段感情都是好聚好散。

    至少是他本人好聚好散，至于對方能不能放下他可不在乎。

    談溪繼續(xù)回復(fù)其他人的消息，跟王欣聊了幾句之后，她點開邊意的頭像，給她發(fā)過去一個“新年快樂”的表情包。

    邊意正在跟父母吃火鍋，沒有注意到手邊震動的手機。

    她被辣得鼻尖冒汗，吐著舌頭，卻覺得極其過癮。

    端起手邊的的冰水正準備解解辣時，余光中，門口忽然進來一行人。

    邊意手一抖，水撒了一桌子，旁邊的服務(wù)員立馬過來關(guān)心道：“啊沒事吧，我再重新給您倒一杯。”

    邊意緊緊握著玻璃杯，有點僵硬，機械地把杯子遞給服務(wù)員，注意力全部都在剛剛進來的周野身上，連“謝謝”都忘了說。

    父母看出她的反常，問道：“意意，怎么了？”

    邊意盯著火鍋中沸騰的紅色泡泡，沒有出聲。

    當一杯水被端上來后，借著服務(wù)員擋著半個自己，邊意又快速朝那行人看了一眼。

    周野正好扭頭跟身邊的女孩兒說話，視線掃過來。

    邊意一驚，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卻率先做出反應(yīng)。

    她猛地低頭，彎曲著身子，把自己藏在桌下，也不顧身邊服務(wù)員和父母的眼神。

    ——她現(xiàn)在腦子里就一個念頭，不能讓周野看到自己。

    至于為何，她腦子混亂，說不清楚，或許是因為不想和他在這個場合打招呼，尤其是他們那些人都是相貌極好，引人注目的。她下意識覺得這些人與自己并非同類，不愿接受他們的打量。

    邊意低頭解開自己的鞋帶，又重新系上。

    腦子里滿是周野身邊女孩兒的漂亮紅色裙子和一雙長腿。

    她看著自己的穿著——暖和的毛衣，寬松的牛仔褲，全是最基礎(chǔ)的顏色。

    要多普通就有多普通。

    她被辣得眼眶蓄上了一層淚。

    心中默數(shù)十秒之后，邊意直起身子，看著對面一臉關(guān)切的父母，搖搖頭，“沒事，我鞋帶開了?！?/br>
    父母對視一眼，邊意當作沒看見，將碗中已經(jīng)冷掉的筍片吞進嗓子中。

    她從未覺得火鍋這么難以下咽。

    既然吃不進去，她心煩意亂地拿起手機，看見談溪的消息，打起精神回復(fù)后，點開朋友圈，猶豫許久，輕輕點擊屏幕，發(fā)了六個字。

    “祝你新年快樂。”

    這是一條永遠不會抵達收信人信箱的祝福。

    邊意知道，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周野的聯(lián)系方式。

    從高一做同學(xué)開始，邊意就沒有膽量加周野好友，哪怕在班級群里把每個人都加了一遍，做足所有欲蓋彌彰的功夫，都沒有鼓足勇氣向他發(fā)送好友請求。

    后來做了同桌，邊意一直等待一個機會，但是，她和周野的關(guān)系似乎大多時候都止步于教室。

    在教室里，他們可以說笑，但在教室之外，包括學(xué)校之外，他們退回最普通的同學(xué)關(guān)系。

    他們根本不需要額外的交流，哪來的機會加為好友呢？

    邊意心里很清楚，哪怕是上一次被周野拽去一起唱歌，也不過是他那時候空窗期，找不到其他人，就心血來潮找了一個永遠不會有任何發(fā)展的自己。

    她捏緊手機，只覺得眼淚快要控制不住。

    低著頭，噌地站起身，邊意跟父母說：“我去一下洗手間?！?/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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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亮與暗

    邊意站在洗手間內(nèi), 打開水龍頭，沾沾涼水輕輕洗了洗自己通紅的雙眼。又抽出旁邊的手紙用力擦了擦鼻涕。

    努力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露出一個微笑。

    有什么可傷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