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鯨 第86節(jié)
那是聞遠江的臉。 第72章 故人 會議結(jié)束后, 鄧恬恬垂頭喪氣,趴在辦公桌上很久都沒有抬起頭來。 談溪坐在辦公室中,處理完手頭的工作, 朝透明窗外看了一眼,略微思索, 將她叫進來。 鄧恬恬慢吞吞地走進來,關(guān)上門, 小聲問好:“談溪姐?!?/br> “坐?!闭勏钢缸约好媲暗囊巫?。 她坐下來,塌著肩膀, 像一只瀉了氣的皮球。 出入職場人的通病, 容易受挫,容易陷入自我懷疑。但這也是年輕人的可貴之處, 把無數(shù)心血投入工作, 因此格外看重結(jié)果。 談溪大學(xué)時剛開始跟蔡卓明做自媒體也是這樣, 碰了太多次壁, 每天被人拒絕, 遭人白眼,堅強如她,也會感到無助的挫敗。 也是那個時候, 她才知道學(xué)習(xí)比工作容易太多。 陽光沖破寫字樓的玻璃窗,趕跑了曾經(jīng)的不堪。 談溪看著鄧恬恬皺起來的眉頭,輕輕笑道:“今天是你第一次做報告吧?” 鄧恬恬點點頭。 “很不錯,思路很清晰,口齒很清楚,雖然有些緊張, 但也沒什么太大的影響?!?/br> 鄧恬恬低著頭, 搓著自己的手指, 囁嚅道:“謝謝談溪姐?!?/br> “那還有什么不開心的呢?” 鄧恬恬嘆口氣,然后深深呼吸,說到:“談溪姐,我理解不了,為什么最后要選擇教育改革這個話題呢?這個新聞根本沒有爆點???改革本就是漫長的,我沒有別的意思,但是這跟銘遠地產(chǎn)相比,根本就是一個不痛不癢的話題?!?/br> 談溪聽她憤慨地說完一段話,遞給她一杯茶,平靜地回應(yīng)道:“或許不痛不癢,但是目前正值高考前夕,教育問題會受到全社會的廣泛關(guān)注,比起銘遠地產(chǎn),它的受眾更大。” 鄧恬恬眼中閃過一絲不服氣,然后道:“談溪姐,求您跟我說實話,剛才會議上投票選題的時候,您選的是哪個?” 談溪微頓,然后實話實說,“我選的是銘遠地產(chǎn)?!?/br> “沒錯!我就知道您也會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编囂裉竦难壑斜虐l(fā)出一些光芒,身子前傾,“姐,我們繼續(xù)把這個新聞挖下去吧?!?/br> 談溪看著她期待的神色,笑了笑,說:“你把剛才的報告重新給我講一遍?!?/br> “不要重復(fù)講已經(jīng)說過的內(nèi)容,把你目前的發(fā)現(xiàn)有邏輯地順一遍?!?/br> “好!您稍等!”鄧恬恬頓時干勁兒十足,回到辦公桌上拿電腦,還抱著一個厚實的筆記本,又回到談溪的辦公室。 她打開自己的電腦,翻開手記筆記,清清嗓子。 談溪再度看到了聞遠江放大的面孔。 只聽鄧恬恬開始道:“今年三月,銘遠地產(chǎn)在準備改造五金街的時候,一處工地突然發(fā)生坍塌,一工人受重傷,需要及時送往醫(yī)院,但是負責(zé)人辦事不力在,事發(fā)半小時后才叫救護車,抬上擔(dān)架的時候人早已經(jīng)咽氣了,工地存在安全隱患且錯過了治療時間本應(yīng)該由銘遠地產(chǎn)負全責(zé),但是人家聲稱是工人自己cao作不當,才造成的死亡,而且他們一口咬定是當場死亡?!?/br> 鄧恬恬頓了頓,又道:“按理來說,他們應(yīng)該給工人家屬賠償大概六十萬,但是聽說最后就花了一兩萬打發(fā)走了人家從農(nóng)村來給兒子收尸的老母親,大部分的錢都花在公關(guān)和壓熱度上了?!?/br> “而且我上個周末去看了,五金街的修建依舊在進行,半點沒有受到影響?!?/br> 鄧恬恬說到這兒,吞了下口水,又喝了口茶,抬眼看了談溪一下。 談溪神色變化不大,但眸色微微嚴肅,點點頭,“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讓她接著往下說。 鄧恬恬緩了一下,將筆記本翻到下一頁,又道:“談溪姐,不知道您是否了解五金街這個地方,它是片極其破舊的街道,但地理位置不算太差,銘遠地產(chǎn)很早就看上了,不知道為什么耽誤了幾年,前年敲定了房屋拆遷賠償,去年才開始改建,這不才幾個月,就出事了。” “而且,這并非是銘遠地產(chǎn)第一次出人命了?!编囂裉穹诺吐曇簦瑤е┥衩?,“談溪姐,十幾年前,就有兩個工人在工地上去世,那兩人還是一對夫妻,留下了剛上小學(xué)的兒子。” 談溪心微微一顫,她立刻想起了程澤禹的父母。 “那時候,銘遠地產(chǎn)也是這個說辭,說是他倆cao作失誤導(dǎo)致的死亡,還說他們耽誤了工作的進程。”鄧恬恬聲音漸漸低下來,“時間久遠,很多東西早被刪除,查不到了,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那對夫妻雙雙高空墜樓,他們留下的那個孩子也沒有收到賠償金?!?/br> 鄧恬恬一口氣說完最后幾個字,長呼一口氣,然后眨巴著眼睛看向談溪,“談溪姐,你覺得怎么樣?” 談溪點頭,“不錯,看上去做了大量工作,但是——” 她輕聲道:“你做出這樣一篇報道來,跟其他媒體得出的結(jié)論有什么區(qū)別?” 鄧恬恬抿起唇,重新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那您的意思是……” 窗外幾朵云散開,遮住了大半太陽,灑進寫字樓的陽光被隱去,此時辦公室變得有些陰沉。 談溪半晌沒說話,垂下眼眸,再抬起頭時,帶著些攝人心魄的冷感,“擒賊先擒王,懂嗎?” “……” 鄧恬恬愣怔許久,似乎被她的神色給震懾住了,過了一會兒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您、您的意思是直接去采訪銘遠地產(chǎn)的總裁?” 談溪看著她。 鄧恬恬微微不解,“可是……這根本不可能啊,人家也不是傻子,怎么會隨便接受媒體采訪呢?” 她低頭沉思稍許,忽然抬起頭,激動地拍起桌子,“談溪姐!你知道嗎?這銘遠地產(chǎn)還有個怪事,聞遠江的長子聞渡在今年四月忽然入職自家公司了?!?/br> 談溪微微挑起眉毛。 鄧恬恬像是感受到了一條正確道路的方向,嗓音都緊了起來,“談溪姐,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聞渡這個人?我聽小道消息說他其實跟聞遠江關(guān)系算不上太好,近幾年尤其僵,當初他上任的時候很多人都特別驚訝呢?!?/br> “姐,聞渡這個人也是傳奇了。”她手中嘩嘩地翻著筆記,停留在關(guān)于聞渡信息的那一頁,介紹道:“他當年高中畢業(yè)后直接去了國外,學(xué)習(xí)建筑學(xué),輔修金融,本科畢業(yè)后玩對沖基金掙了好多錢,沒想到在今年四月,他又回來了,直接進入家族企業(yè),給他爸賣命去了?!?/br> “姐,你說這就是骨子里留著資本家的血吧?父子關(guān)系再怎么差,該吸血掙錢的時候絕對是心連心?!?/br> 談溪有些愣神,沒說話。 “姐?”鄧恬恬又喚了一次。 談溪轉(zhuǎn)眸,“嗯”了一下,才回過神。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聞渡這個名字了。 從別人口中聽到只覺得是無盡的陌生。 八年前的夏日真的已經(jīng)過去太遠了。 她垂下眸,不讓情緒流露,道:“繼續(xù)說?!?/br> 鄧恬恬接著低頭翻閱自己查找的資料,忽然驚喜地說:“談溪姐,你跟聞渡還是同一屆的哎,當年高考,你第一,他第二,就差兩分,你不認識他嗎?” 談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又聽鄧恬恬繼續(xù)道:“照這個成績,燕大專業(yè)隨便他挑,不過不知道為什么,他當年突然轉(zhuǎn)頭出了國,這些年從來沒有回來過,后來事業(yè)蒸蒸日上,又突然回來了,搞不懂,我真搞不懂?!?/br> 說到這兒,鄧恬恬忽然雙眼一亮,“不過我聽說,這聞渡真人帥得不真實,也冷得像冰山,從不近女色?!?/br> 她邊說,朝談溪看了一眼,見后者表情淡淡,立刻正襟危坐,“對不起啊,談溪姐,我跑題了?!?/br> “沒事?!闭勏痦?,說道。 鄧恬恬想了一下,合上電腦,總結(jié)道:“姐,總之,事就是這么個事,我是真的覺得這個選題更有意義?!?/br> “嗯?!闭勏f:“沒有密不透風(fēng)的墻,既然你已經(jīng)找到突破口,那我給你開個門,這個月不用跟著a組工作,經(jīng)費找我報,去探求你想要的真相吧?!?/br> 鄧恬恬一聽,蹭地站起來,舉了個躬,“謝謝談溪姐!” * 下午六點,談溪下班,她回家途中,去了附近一家大型超市,買了些日用品,提著塑料袋將其放入后備箱,正準備乘車離開時。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談……溪姐?” 那是個剛過完變聲期,帶著些剛剛除去沙啞的清朗,很陌生。 但是聽到這熟悉的稱呼,談溪下意識扭頭。 三米開外,站著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 六月的陽光刺眼,打在那男生的輪廓上,臉上的容貌都依稀可見,個頭高瘦,眼神清澈,全是少年人的青澀。 一瞬間,談溪幾乎血液停滯流淌。 方才辦公室內(nèi)鄧恬恬不斷提到的名字此刻都在讓她的耳膜震動著。 陽光毒辣,讓人昏沉。 談溪以為自己看到了多年前的聞渡。 哪怕很快清醒,但是那男孩與聞渡相似的輪廓讓她恍惚。 但他不是聞渡。 聞渡更冷,氣質(zhì)疏離,帶著不容察覺的易碎感。 而面前的這個男生嚴重的興奮與激動難以掩飾,聞渡很少有這樣情緒流露的時刻。 談溪很快平靜下來。 那男孩眼中的光芒漸漸消散,聲音中帶著一些失落,“談溪姐……你,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聞璟,小璟,你還記得嗎?” 談溪回神,立刻記起,她笑了笑,說道:“抱歉,剛才沒有認出來?!?/br> “啊,沒事。”聞璟撓撓后腦勺,盯著談溪看,對她依舊如此平淡的反應(yīng)感到失望。 但索性他有超強的自我安慰能力,笑道:“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我都快上高二了,沒認出來也正常?!?/br> 高二了…… 從前那個像個小尾巴一樣的男孩竟然都長這么大了。 長到了她與他哥哥分別時的年紀。 “談溪姐,我聽說……你一直不在燕城,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今年三月?!闭勏銖娞鹱旖?,不愿多談,于是又道:“見到你很開心,那、我先走了?!?/br> 她開車離去,聞璟站在原地盯著她離去的白色車尾。 “看什么呢?”有人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臭小子,看見暗戀的女同學(xué)了?” “沒有?!甭劖Z回過頭,耳根子都紅了,“吳燁哥,你一天天得琢磨什么呢?你都單身狗一條,我哪敢談戀愛?” 吳燁摸了一把自己剛理的寸頭,攬著他的肩膀,“得,走吧,我送你去你哥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