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

    密碼鎖發(fā)出一聲響動——開了。

    第37章

    仲星燃疑惑地打開柜子門, 保險箱里空蕩蕩的，只放了一個牛皮紙袋。

    他的心臟突然開始猛烈跳動，一種強烈的預(yù)感襲來, 他立刻伸手把那個厚厚的紙袋拿出來，匆忙解開纏繞的繩子，將里面的文件倒出來。

    當(dāng)看見照片上熟悉的臉時, 他的整顆心都拎了起來——果然是聞紀(jì)年的檔案, 真的在他手上, 仲云起沒有騙他。

    除了去找仲云起之外, 他也向業(yè)內(nèi)各種消息靈通的人士打聽過很多次, 但總是被告知聞紀(jì)年的消息被買斷了，原來這個買斷的人, 真的是他自己。

    有那么一瞬間, 仲星燃甚至有點不敢去碰那一沓紙。他像一個徘徊在門外的竊賊, 明明推開門就可以登堂入室, 卻感到心里陣陣不安。

    他深呼吸了好幾次，才鼓起勇氣翻開了第一頁。

    這是一份周全到事無巨細(xì)的檔案，甚至連一般的私家偵探都做不足這些功課, 從聞紀(jì)年出生開始一直到出道, 里面還包括了他幼兒園、小初高中的全部合影。

    聞紀(jì)年出生在一個書香世家，外公和外婆都是大學(xué)教授，mama在地質(zhì)局工作。他的爺爺奶奶是經(jīng)商的一代，爸爸有幾家自己的公司。按理來說，這樣的家庭應(yīng)該會過得富足美滿，從他的幼兒園和小學(xué)都是貴族學(xué)校就能看的出來。

    小學(xué)時, 他是班上最受歡迎的小朋友, 合照總是站在c位, 年年成績都是第一名。文藝晚會上，身邊圍了一圈男生女生跟他拍照。

    仲星燃看著照片上稚氣未脫的聞紀(jì)年，緊張的心情漸漸柔軟下來。

    帶著嬰兒肥的臉頰，兩只晶瑩剔透的大眼睛，放在人群中也很突出。從小就長得這么漂亮，難怪長大后迷死一票人。

    他微微笑了笑，手指撫摸過小聞紀(jì)年的臉蛋，好像隔著遙遠(yuǎn)的時空觸碰到了他。

    然而這幸福美好的一切，在他十歲那年一夜消失了。

    他的父親做生意受騙，合資方卷款跑了，原本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漏洞，后來遭人陷害愈演愈烈，進(jìn)而造成了整個公司的危機。爺爺奶奶拿出全部家底做賠，奈何他們運氣實在不好，另一個投資人把剩下的錢款也卷跑了，這下全家都被套了進(jìn)去。兩個老人辛苦大半輩子的努力毀于一旦，立刻身體撐不住倒了下去。

    當(dāng)時他母親已經(jīng)病重，每天的醫(yī)療費高達(dá)十多萬，機器一開燒的都是錢。他父親想把房子賣了給她治病，但所有資金鏈全部被凍結(jié)，到了走投無路的狀態(tài)時，他去借了高利貸。

    那一年的除夕夜，外面下著大雪。

    他母親終于從icu里出來，可是后續(xù)的治療還要耗費很多很多錢。趁著父親去借錢的時候，她撐著最后一絲力氣把管子拔了。

    當(dāng)時聞紀(jì)年就趴在旁邊睡覺，他今年期末依然是全校第一，開心地把成績單放在病床邊。這間病房的人都回家了，晚飯隔壁的奶奶給他們送了熱騰騰的餃子。

    他帶著過年的快樂入睡。

    睡醒之后，他沒了mama。

    第二天，父親一夜白頭，安靜地把他送去了舅舅家里，自己走到醫(yī)院頂樓的天臺上跳了下去。

    那幫要債的人并沒有因此放過他們，而是不斷sao擾聞紀(jì)年舅舅一家。舅舅可憐他無依無靠把他留了下來，可舅媽和表哥都非常憎恨他，為了不讓舅舅為難，聞紀(jì)年只能跟著他一起去打工賺錢。幸而舅舅沒有因此放棄他，一邊拿私房錢安撫要債的，一邊讓他去讀了高中。

    高三，他被星探發(fā)現(xiàn)。

    大二，他簽了協(xié)議正式出道。

    仲星燃看得喘不過氣來，心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戳了個對穿，痛到他幾度彎下腰大口呼吸，喉嚨里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他有想過聞紀(jì)年家里是不是欠了錢，最多欠個百來萬幾千萬，可怎么也沒想到他過得這么含血帶淚。沒有人喜歡他，沒有人愛他。

    他mama去世的時候，他在想什么呢？會不會覺得，如果那天自己要是沒睡著就好了？會不會痛恨自己，痛恨每一個除夕夜？

    爸爸也扔下他后，他又會想什么呢？

    世上最后一個直系親人也沒了，他會哭成什么樣子……

    雖然上面都是陳述性語句，字里行間透著一份檔案該有的冰冷，可這些字眼描述的是他真實經(jīng)歷過的。

    仲星燃能想象得到，在那個下大雪的天氣，小聞紀(jì)年穿著一身不能保暖的棉衣，被送到舅舅家。舅媽嫌棄地看著他，讓他去儲藏間睡覺，半夜跟舅舅吵架要把他趕出去。

    他會一臉倔強地抱著腿，蜷縮成一團(tuán)嗎？

    他就這么過了八年。

    當(dāng)時他一定很絕望吧，連高中的學(xué)費都是借的，而那時候自己是怎么對他的？他說聞紀(jì)年是討人厭的gay，活該沒朋友。他讓聞紀(jì)年把桌子搬遠(yuǎn)點，別靠近他。他還和聞紀(jì)年打架，鬧到班主任那里，連累他一起在門口罰站。

    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小打小鬧，可對聞紀(jì)年來說卻是雪上加霜。

    悔恨的痛楚鋪天蓋地襲來，仲星燃心里難受得快要窒息了，眼眶紅得嚇人，眼底布滿血絲。

    手里的紙被他攥得皺巴巴，一滴水珠落在紙上，他放下文件抬起頭看著耀眼的水晶燈，大口大口地呼吸，試圖把眼淚忍回去。然而眼前的水晶燈逐漸變得模糊不堪，周圍的一切都被水霧遮住了……

    過了很長時間，心臟傳來鈍痛的還是揮之不去。

    他現(xiàn)在完完全全明白了，五年后的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在聞紀(jì)年被黑到最慘的時候，和他結(jié)婚并交付了所有資產(chǎn)，不是因為想挾恩圖報，而是他在那時剛好拿到了這份檔案。

    他不敢讓聞紀(jì)年發(fā)現(xiàn)自己知道了這件事，只能借著上交工資卡這種扯淡的名義，希望他拿著這些錢去還債，不要再過得那么辛苦。

    但事實上，聞紀(jì)年一分一毫都沒有動他的錢。

    他有自己的原則。

    時間久了，五年后的他開始疑惑，聞紀(jì)年是不是真的因為喜歡他才和他結(jié)婚的？他如果喜歡他的話，為什么不對他坦白這些，為什么不肯用他的錢去彌補漏洞？這才導(dǎo)致了后面兩人互生罅隙。

    可現(xiàn)在的仲星燃沒有去想這些，他只憎恨自己知道的太遲。

    高中時候的他要是知道這些，絕不會那樣對聞紀(jì)年。

    他將那些資料全部收回袋子里，只留下聞紀(jì)年笑得最開心的那張照片，照片里他舉著獎杯站在一群小朋友中間，露出可愛的缺牙。

    照片里的他，本該意氣風(fēng)發(fā)，本該天之驕子，本該無憂無慮地過完一輩子。

    仲星燃點了根煙，夾在手上沒抽兩口，而是兩眼發(fā)愣地望著那張照片，仿佛遙遙地和照片里的他在對視。

    香煙燃燒到了盡頭，火光燙到他的手指，他反應(yīng)過來把煙摁滅。

    他突然很想聽聞紀(jì)年的聲音，剛要打電話過去，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半夜一點多了。

    可是即使聽到聲音又能怎樣，再來一次，他也無法開口去揭他的傷疤。

    當(dāng)天晚上，仲星燃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他做了個夢，夢到了小時候的聞紀(jì)年。

    夢里他們互不相識，他是成年的模樣，聞紀(jì)年是十來歲的模樣。

    聞紀(jì)年蹲在水坑邊玩里面的倒影，他走過去吊兒郎當(dāng)?shù)貑枺骸靶∨笥?，一個人在這兒干嘛呢？長得這么可愛，也不怕有壞人把你拐走了，你家長去哪兒了？”

    聞紀(jì)年抬起頭，琥珀色的大眼睛望著他，“我沒有家長，我爸爸mama都不在了?！?/br>
    仲星燃愣了一下，隨后沖他笑了笑，伸出手道：“那你跟我走吧，我?guī)慊丶摇！?/br>
    夢境最后的畫面，是他牽著小聞紀(jì)年離開了那條巷子。

    再也沒有人追著他要債，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fù)他。

    這場夢醒的很突然，仲星燃睜開眼睛的時候，難得沒有一絲起床氣。他睡得并不好，但卻在夢里實現(xiàn)了他昨晚所想的愿望。

    他希望能遇到十歲的聞紀(jì)年，去他身邊抱抱他小小的身體。

    掉在地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刺耳的鈴聲傳遍整個客廳。

    仲星燃以為是聞紀(jì)年打來的，一個激靈起身撈起手機。

    一看屏幕，原來是瞿懷民。

    他懨懨地接通道：“喂，瞿總?！?/br>
    瞿懷民在那頭說：“怎么不來公司找我，不是讓你盡快過來嗎?！?/br>
    仲星燃捏了捏眉心，沒什么力氣，“等下就過去，對了，我這幾天想盡快進(jìn)組?！?/br>
    “進(jìn)組？進(jìn)什么組？”

    “就是林家生導(dǎo)的《六博》劇組?！?/br>
    瞿懷民這才想起來，“哦，那部片子你只是客串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你現(xiàn)在馬上來公司，十點鐘要開股東大會?！?/br>
    仲星燃呆了呆，“股東大會？關(guān)我什么事？”

    瞿懷民語氣無奈，“你該不會真的還有其他娛樂公司的股份吧，連你買了星耀15%的股份都不記得了？還是你昨晚喝多了不想過來，擱這兒裝失憶敷衍我呢?！?/br>
    仲星燃倒吸一口涼氣，還真他媽有私房錢啊。

    瞿懷民又說：“而且你那個隊友要跟我們解約，這件事你怎么著都得出面勸勸他，開完會后，我會安排你們見一面?！?/br>
    仲星燃想問哪個隊友，他從來沒聽誰提過，可再問下去他就真被瞿懷民當(dāng)傻逼了，他只好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末了，瞿懷民囑咐道：“你和紀(jì)年的事我不太好說什么，但杜康這件事你務(wù)必解決妥當(dāng)，畢竟一開始是你挑起的。快點過來吧，大家都等你呢?！?/br>
    原來是杜康要解約啊，仲星燃皺了皺眉。

    他媽的，五年后的他沒留下什么好東西，倒是給了他一堆爛攤子。

    哦不對，和聞紀(jì)年結(jié)婚就是最好的東西了。

    自打他到這里之后，便沒有收到過任何杜康的消息。他沒有主動在群里說過話，也沒有給仲星燃打過電話，甚至連他生日那天都了無音訊，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仲星燃試著給他發(fā)過消息，但全部石沉大海，他去問許啟明，許啟明每次都支支吾吾，說杜康近來比較忙，可能沒什么空。

    這一個月來，仲星燃也忙著錄節(jié)目，沒有時間分心去找他。現(xiàn)在根據(jù)瞿懷民的話來看，估計是他們之間有什么矛盾。

    他匆匆洗漱了一番，換上衣服去了星耀。

    股東大會開的冗長又無趣，仲星燃聽得昏昏欲睡，時不時被瞿懷民在底下踹上兩腳，這才勉強打起精神。

    總算熬到會議結(jié)束，瞿懷民帶著他往辦公室走去。

    “燃燃，杜康在我辦公室等你，一會兒有什么話好好說，千萬別動手，也別砸東西。”他喋喋不休地說道，“我桌上那個玉石帆船要十幾萬，別給我打翻了，還有旁邊那個純金地球儀……哎，要不是會議室有人，我真不想讓你們在我辦公室談?！?/br>
    仲星燃把墨鏡拉下來一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也掀過你辦公室？”

    他只記得他掀過仲云起的。

    瞿懷民漲紅了臉，鼻孔氣得一張一合，指著他道：“你還敢提，上次你們在一個慈善晚宴的后臺大打出手，后續(xù)公關(guān)花的錢比你掀我辦公室還要貴！當(dāng)然，我這么說不是允許你掀我辦公室，只是想提醒你公司為你花了多大的力氣！”

    仲星燃疑惑地想，看來他和杜康之間的問題還蠻深的，到底是因為什么？

    杜康和樂隊里的其他人一樣，都是在他半大的時候認(rèn)識的兄弟。他們高中不在同一個班，不過經(jīng)常黏在一起玩。大學(xué)期間他們分開了一段時間，后來一起出了道，幾乎所有的行程都捆在一起。

    仲星燃單飛后，個人行程也多了起來，這才不能常常和他們見面。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瞿懷民在他身后停止了腳步。

    偌大的辦公室落地窗前，站著一個男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