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瓶香:那年仲夏(三)
今天是第七天,距離林詩家所謂的五天心理準備已經(jīng)過了兩天。 第六天也就是昨天,他沒來上課,他居然缺席、居然在第六天這么重要的日子缺席,我并不想將他的缺席與五天期限聯(lián)想在一起,他不是那樣的男生。 然今天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不見他來,再過一個小時就要下課了…… 「明妍,今天復(fù)習(xí)得如何?」 老師走入時,我收回望著鄰座的目光。 「老師,請問許明言這兩天怎么都沒來?是不是他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我以為我問不出這句,沒想到居然就這樣脫口而出。 「許明言他喔,他根本不用補考,所以不用來了?!?/br> 這是什么意思?驚訝望著老師,發(fā)現(xiàn)他似有些遲疑,趕緊追問:「老師您是說他根本不用來上復(fù)習(xí)課?」 「對,上學(xué)期最后一天他來找老師,他說他數(shù)學(xué)成績也很差,也想要來上復(fù)習(xí)課,老師看他表現(xiàn)得很有上進心就同意了,沒想到他也是三分鐘熱度,來個幾天就不來了?!拱鄬?dǎo)大嘆好幾口氣:「現(xiàn)在的學(xué)生喔!和我們以前真的是差太多了!」 現(xiàn)在明明是酷熱仲夏,我卻如置身冰凍寒冬。 原來他的答案竟是這么慘忍,連話都不愿再說,選擇直接消失。 距離那天之后,就再也沒有印象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補考過、我也不知道國三生活是怎么結(jié)束的。 只記得后來林詩家她們不再亂傳我的謠言,也不知道是遭報應(yīng)還是被她們家祖先修理。 至于他,依然是那個在班上擁有好人緣的靈魂人物,唯獨對我很冷淡,彷彿在輔導(dǎo)課時與他的相處時光只是我的夢一場。 后來我常想,要是當初直接答應(yīng)他,而不是五天后,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midsummerthatyear 「外面很熱捏,meimei你要不要進來阿姨家休息一下?」 「不用了啦,謝謝阿姨?!?/br> 「唉呦!不用那么客氣啦!你們外送員都很辛苦,現(xiàn)在天氣又這么熱,來來來!阿姨剛好有打水果冰,你趕快進來!」 居然送餐送到這么熱情的客人……想直接走人,但又怕她給我負面評價,一時有些為難。 「meimei你怎么還站在外面!阿姨不是什么壞人也不是什么老鼠會要拉下線啦!只是剛好我兒子和老公都不在家,阿姨自己很無聊,你就進來陪阿姨說個話!」 看著她的親切笑容,只能任由她將我拉進家里。 這戶人家的家里相當乾凈整潔,墻上掛著許多大小不一的獎牌和獎狀。 「meimei來,這邊坐?!?/br> 「這些獎狀都是阿姨的嗎?」 「那當然!」阿姨走上前,驕傲地說:「你別看阿姨現(xiàn)在這樣,阿姨可是跆拳道黑帶三段,幾年前還有開班教女孩子防身術(shù),不過現(xiàn)在體力漸漸差就收掉了?!?/br> 「哎呀!這也沒什么好看的!」阿姨拉著我坐在沙發(fā)上,倒了一杯冰沙給我,「這是阿姨自己打的鳳梨冰沙,我兒子從小就愛喝?!?/br> 「meimei你放心,阿姨先喝!」 看著阿姨一口氣喝了半杯,我只好端起玻璃杯,輕抿一口。 酸甜的滋味和記憶中吃過的鳳梨冰沙一模一樣,不禁驚喜稱讚:「好好喝?!?/br> 「是嗎?你也喜歡阿!」阿姨相當興奮,「那你和我兒子的口味很像捏!」 許是看出我的尷尬,她又問:「meimei你是不是覺得阿姨太熱情?你不喜歡?」 「沒有沒有,阿姨人很好。」 「阿姨一看到你就覺得很親切,就感覺好像看到自己的女兒?!拱⒁绦χf完,突然感慨一句:「阿姨生了三個兒子,真的很想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兒!」 「是嗎?」我淺淺一笑,「如果每個mama都像阿姨這樣想就好了?!?/br> 「那是當然!meimei的mama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我喝著鳳梨冰沙并不回應(yīng),聽她問:「meimei你是專職做外送嗎?」 「沒有,平日我都在上班,假日才兼職外送?!?/br> 「那這樣很辛苦捏!」阿姨似乎有些吃驚,「是為了貼補家用嗎?」 我還沒回,她又趕緊解釋:「阿姨沒有要問你隱私的意思,就是忍不住關(guān)心幾句。」 「沒關(guān)係。」我將鳳梨冰沙喝盡。 「meimei你看起來還很年輕,應(yīng)該還沒結(jié)婚吧?」 眼看這問題又要沒完沒了,我傷腦筋著該怎么回答,她又說:「meimei你年紀應(yīng)該和阿姨的小兒子差不多,不然阿姨給你他的聯(lián)絡(luò)方式,你們可以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對于阿姨的熱情,我僅是笑回:「我和男朋友下個月就要結(jié)婚了?!?/br> 「不好意思,阿姨冒犯了。」 「不會,沒關(guān)係?!鼓贸鍪謾C望了一眼,起身打算離開,「阿姨抱歉,我等等還有工作就先離開了?!?/br> 阿姨跟著起身,「是阿姨耽誤你工作了。」 「謝謝阿姨的招待?!?/br> 「阿姨才要謝謝你陪我聊天,歡迎你隨時再來找阿姨喔!」送我出門,又問一句:「對了meimei,你叫什么名字?」 「明妍?!?/br> 阿姨似乎有些驚訝,大概是誤會成至理名言的『名言』,我解釋:「明天的明,百花爭妍的妍。」 「是這個明妍阿,真是好名字!」 這阿姨人真好,她兒子應(yīng)該也是個很好的男生吧…… ──midsummerthatyear 「阿妍!你回來啦?」 媽穿著圍裙從廚房走入客廳,向我說:「你先休息,媽去端菜?!?/br> 跟著走入廚房將菜端至客廳,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呢?」 「什么『他』?」媽脫下圍裙,唸著:「那是你爸!」 「所以他人呢?」 媽淡淡回了一句:「不知道,都跟他說你難得回家吃飯了?!?/br> 「他都不覺得我是他親生女兒了,不回來也很正常。」要是平常我絕對不會浪費時間說這種話,但今天卻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怎么能說這種話!」她將筷子拍在桌上,「你爸那只是氣話,天底下會有父母不愛自己小孩的嗎?」 那是當然!meimei的mama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想起早上那個阿姨的話,我放下碗筷,向她說:「我還沒失憶,并沒有忘記他說過的話,還有你說過的話?!?/br> 「陳明妍你越說越超過!你怎能對mama說這種話!你明知道你爸是怎么對我──」她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止住話語,重重嘆了一聲:「吃飯吧?!?/br> 夾了一塊rou,卻是放回碗中,沉默地盯著電視。 「最近家里有人來?」馀光不經(jīng)意瞥見電視旁的雞精禮盒。 「是媽的保險業(yè)務(wù)員拿的?!?/br> 「保險?」我不禁提高音量,「你忘記你去年被謊稱保險業(yè)務(wù)員的詐騙集團騙了好幾萬?」 「你不要覺得媽有那么好騙好嗎?」 我頓時被氣笑了,「不好騙嗎?還是你覺得反正被騙的錢是我給你的,所以你一點都不心疼?」 「明妍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錢掛在嘴邊?我知道是媽沒用,要靠你給的生活費才活得下去,但你以為媽樂意嗎?媽還不是──」 「好了,我不想再聽?!?/br> 「媽也只是覺得你給我的生活費太多,所以才想著用儲蓄險的方式存起來,以后媽如果去了,至少還能留一筆錢給你?!?/br> 「我需要你這筆錢嗎?」氣得起身想走,到門前還是于心不忍,走回她面前說:「給我那個保險業(yè)務(wù)的電話?!?/br> 「阿妍你別那么激動!那個先生人真的很好的,很關(guān)心我,也沒想要我多保其他的,甚至幫我把保費降到最低,你不要懷疑他,他真的不是詐騙集團!」 「給我?!?/br> 「阿妍,」 「給我?!?/br> 她將手機號碼抄在紙上,遞給我。 「叫什么?」 「媽也不知道,只知道姓許?!?/br> 「我先回去了?!?/br> 「阿妍你不等你爸回來嗎?」 『我才不想跟你一樣等一個背叛你的男人?!浑m然想這樣說,最后還是忍住了。 ──midsummerthatyear 「您好許先生,我是您客戶蕭惠心的女兒,方便與您約個時間談一下保險內(nèi)容嗎?」 「陳小姐您好,請問是需要調(diào)整保險內(nèi)容嗎?」 這聲音好聽歸好聽,卻還真有點像詐騙集團,「許先生知道我姓陳?」 「當然,您是蕭阿姨的保險受益人?!?/br> 越聽越像是詐騙,懶得跟他廢話,直說:「方便跟許先生約個時間見面談嗎?」 「沒問題,不知陳小姐什么時間有空?」 「許先生也是在中區(qū)嗎?」 「是的沒錯?!?/br> 「那晚上七點,中區(qū)旗艦公園旁的那間有名咖啡店。」 「沒問題,那晚上見?!?/br> 結(jié)束電話后,還想著他的聲音怎么聽起來有些……開心?該不會是覺得又可以多撈一點錢了? 「明妍!」 轉(zhuǎn)身望向同事玟娟,聽她悄聲說:「我們晚上要和企劃部的男同事聚餐,剛好缺一個女生,你要不要一起?」 「抱歉,我不喜歡參加這種聚會?!?/br> 「我知道你從來都不喜歡參加這種聚會!阿就剛好缺一個女生,想說問問嘛!」玟娟又不死心再問:「我記得你不是單身嗎?那怎么都不愿意多認識新朋友?」 「我沒什么興趣?!?/br> 「所以你其實有男朋友了?」玟娟驚訝問:「還是說你根本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李玟娟你不要霸凌學(xué)妹好嗎?」另一男同事走來,笑著說:「你難道不知道問同事這種問題也是一種職場霸凌嗎?」 「滾啦你!你憑什么干涉我們女生的聊天?」 「李玟娟你要不要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xiàn)在是什么丑樣?難怪你要一直去參加那種聯(lián)誼聚會,」白目男同事并沒留意玟娟越來越難看的表情,還繼續(xù)說:「你看人家明妍學(xué)妹,有需要參加這種活動嗎?人家光站著就一堆人要認識──唉呦!李玟娟你打我干嘛!只是實話實說──靠!別打了啦!你這個瘋女人──」 兩人邊打邊走回位置,我笑了笑跟著走回。 今天雖然不用加班,但還是在公司拖到六點五十,與那個業(yè)務(wù)約好的咖啡廳就在公司旁邊,走至咖啡廳時還有三分鐘才七點。 這是怎么回事?居然有點緊張?不過是見個保險業(yè)務(wù),怎么會有種參加聯(lián)誼聚會的感覺? 而且我居然還莫名其妙抹了口紅? 走入咖啡廳,還想著該怎么認出他,便聽左后方響起一道男聲。 「您好,陳小姐?!?/br> 轉(zhuǎn)身望向聲音來源,正有一身著襯衫的男子起身,微笑著向我點頭。 怎么會是他! 沒錯,我絕對不可能認錯,這個我記了十年的男人! 許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