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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座佛龕與尋常的沒什么區(qū)別,暗鏤明刻寶傘、雙魚、寶瓶、蓮花、白螺、如意、寶幢、金輪紋,上有斗拱,下有須彌座,實(shí)在是很肅穆端麗的佛門之物,相凝霜卻愈看愈生出幾分古怪,總覺得這佛龕有哪里不對勁,透著股邪肆之意。 石龕的位置要高些,她站在地面上看不清全貌,便捏了個訣浮空而起,視線剛落在石龕上便一愣 這龕中的須彌座,竟然是由荊棘鋪成的。 她一瞬間愣在原地,想不清楚這究竟是何講究,尚未等回過神匆匆一瞥,又看見了更令她難以理解的東西。 須彌座兩邊,散著數(shù)條兒臂粗的玄鐵鏈。 玄鐵鏈?zhǔn)撬^神器,等閑兵刃難以劈開,即就是化神器的修士也能縛住,因此也有個諢名叫捆魔鏈。 簡直荒唐,這石龕究竟是用來供佛的,還是用來縛神的? 她心中莫名生出了些不舒服,忍不住蹙起細(xì)細(xì)的眉,伸了手拂開因年久失修纏在石龕上的綠蔓,想要再仔細(xì)探看一番。 如玉光潔指尖觸上石壁寶傘紋上那一瞬,相凝霜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 隨即,一片血色。 尸橫遍野、rou沫骨碎、刀兵殺傷、無窮無盡黑暗荒原燃起妖火,青面獠牙的妖魔在掏人心肝,同類相殘,父母分食著幼子血rou,誰的頭顱被牲畜權(quán)當(dāng)玩物,皮臭rou爛骨焦髓沸,鮮血殷殷,煉獄熾火。 摧毀、殺戮、崩塌、毀滅。 痛。 她一瞬間什么都看不見,無日無風(fēng)無山無水,只有血,與無邊無際的紅,痛得她連呼吸都成了折磨。 幻影重重,迷亂紛疊,有怯怯瘦弱的稚童說話,殘了一只胳膊,語氣幽幽:好餓給我一點(diǎn)吃的把你的rou分給我吃好不好? 思緒翻攪如火如刀,她在其中煎熬,咬著牙搖頭:不好。 稚童聲音倏然尖利,吵嚷刺耳似魔窟乍開:殺了她!殺了她!殺 她痛得力竭,一瞬間下墜,似要墜入血海尸山,被眾鬼分食。 有人抱住了她。 他從來溫和淡漠的語氣此刻急切、甚至慌亂,蒼白指尖輕輕撫過她眉心,便有純白光芒淡淡溢出:沒事,沒事沒事了。 洛長鶴輕輕低下眼,用唇線貼著她guntang額角,后怕得指尖微顫。 他不該不該留著這里的,方才更不該因心旌搖動,忘了她有可能誤闖進(jìn)來。 琉璃純澈蓮花之力撫平一切鬼魅,血色濃霧畏懼般倏然一散,梵音滿天,四下俱靜,大清明。 相凝霜喘息一聲,慢慢睜開眼。 意識清明的那一瞬,她察覺到自己身體狀況,便立刻有些意外的認(rèn)識到方才那個,只是幻象。 連幻境都比不上、根本無法傷害到人、只是折磨心神的,幻象。 但太強(qiáng)了。 傳說西境扶山有一脈已被滅族的巫族,能借羅剎之月行幻象,可令神鬼失智,自殘而死,但就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瞬,她敢肯定這里布下的幻象絕不遜于巫族手筆,若換個普通修士,只怕在這幻象中撐不了三日,便心神耗竭而死。 她累得連手指都不想動,只是軟軟倚著他,又聞到他身上清冷如深雪的香氣,皺著鼻子又猛吸幾口,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慢慢開口道:我要先說明我不是故意要進(jìn)來的你們不是佛修嗎,怎么會有這么邪門的東西啊? 洛長鶴虛虛扶著她的肩,根本不敢按實(shí),他現(xiàn)在就像是捧了一懷的雪,哪里敢用力,生怕碰壞了她。 他現(xiàn)在很自責(zé),又低落。 因此相凝霜所做的先自證清白免得被罵完全就沒必要,他哪里會怪她,哪怕有一天相凝霜自個兒作死好端端從崖上跳下去把自己腿踹斷了,他也會先怪自己為什么如此粗心,沒事先把世上所有山崖給填平。 他現(xiàn)在就開始檢討了:是我疏漏這上面附著的幻象已經(jīng)被我破了,卻沒想到經(jīng)年之后卻仍有殘留 相凝霜都聽得不好意思了:不不不,這怎么能是你的錯 她說著,又一愣:等等,殘留? 剛剛那么猛的幻象竟然只是一點(diǎn)殘留?? 好家伙,那之前得有多恐怖。 相凝霜忍不住問到底:這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洛長鶴便一頓。 眼看著他沉吟不語,黑雀翎般的睫羽低垂,在淡金日光下暈出朦朧流麗的輪廓,她心中便生出一點(diǎn)不好的預(yù)感,立刻賣慘道:我剛剛感覺我都快要死了上座連個問題都不愿回答我嗎? 洛長鶴于是輕輕一皺眉。 死字怎么能亂說。 他心底泛起一點(diǎn)淺淺的無奈,思索了半晌,輕輕嘆息,最終還是慢慢開口道:這是我幼時修行的地方。 相凝霜一怔。 她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只覺得思緒一瞬間滯澀無比,幾乎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只能勉強(qiáng)拼湊著試圖搞明白:你的意思是你在這種 她下意識看了看那石龕里的荊棘叢與玄鐵鏈,不知道該怎么描述:這種地方還有幻象在這里修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