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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的、帶著糯米與豆粉香氣, 暖融融的從盒蓋中飄出來。 相凝霜頓了頓,有幾分猶疑地打開了劍盒,映入眼簾便是一盞小小的白瓷碗, 碗中盛著的小食外皮金黃,每個都均勻粘著一層白芝麻,松甜酥脆。 她還知道, 如果咬開的話,里邊是雪白細膩的蜂窩狀糖心,綿軟易化,蓬松若蓼花果實。 是東境很尋常的吃食, 蓼花糖。 她怔在原地, 本來是想笑的, 卻是慢了半拍才微微彎起唇角, 語氣都似乎被飴糖的香氣浸得溫柔, 也粘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怎么想起來送這個 洛長鶴半抬了眸看她,清冷羽扇藍的眼眸被燭火一映, 仿佛有粼粼水波, 他答非所問道:吃過這個嗎? 何止是吃過。 她眸光漸漸朦朧了些, 半支了頰回想:那是很久以前了, 那時候還小,不太能吃苦,同門之間也偶有齟齬, 因此便總是往山下跑現(xiàn)在想著真是傻,被抓回去后還要罰跪。 她說著淺淺笑起來, 是很靜美的模樣。 洛長鶴卻并沒有笑, 只是仍然安靜看著她, 霽色眸中有淡淡憐惜。 憐惜她從來說得輕描淡寫,不明言其中晦澀。 她是花木化靈,在修士之中本就算得上異族,又天資甚高,那些所謂的同門偶有齟齬,其實不過是日復(fù)一日細碎而磨人的辛苦。 相凝霜還在回憶,抱著膝蓋安安靜靜的:有一年冬日,我記得很清楚,是上元節(jié)的前一日,我在山下逗留不愿回長留,又因為正值年節(jié),大大小小的鋪子都關(guān)門了,也無處可去,便一個人站在橋上飲酒看雪。 站了一會,橋上來了一位小公子她支著下巴仔細回想,沒有修為,應(yīng)當(dāng)是普通人族,十五六的年紀(jì),說是家中親長探親沒能及時趕回,家中只余他一人,年節(jié)下實在孤寂,便出來走走。 其實也就說了這幾句話,我那時沒什么與人閑聊的心思,那人也話少,只是也站在橋上,看了半夜的雪待到天際微白時,他分給了我一碗蓼花糖。 現(xiàn)在想起來真稀奇,都一夜了,竟然還熱著她輕聲說道,喃喃低語一般,很甜。 多年前那一夜萍水相逢,她正值最潦草孤寂的年少,懷一腔心事看晦月當(dāng)頭、霜雪滿河,卻意外和一個陌生人同看了一夜的雪,被贈了一點塵世的甜。 那夜過后多少年,她買過許多碗蓼花糖,卻再無那一夜的滋味。 話語尾音悠悠,宛如枝頭繁花落入誰心頭,洛長鶴微微低眼,神色溫潤的像一片云。 她原來還記得。 只要記得便好,他其實并不希冀盼望其他,她只需要嘗過那一點甜,無需知道那夜天將破曉雪至初晴,他站在橋下看她離開的背影,有多想為她拂去那一肩雪。 嘗一嘗?他輕聲開口,語氣清淡,蒼白指尖點上白瓷碗沿。 相凝霜依言取了一塊,放入口中。 先是江米與豆粉的香氣,隨后則有飴糖與蜂蜜的甜,柔柔的在舌尖化開。 甜香松軟,依稀恍若當(dāng)年。 她默默的含,烏黑秀麗眼睫低垂,許久沒有說話。 久到洛長鶴都生出不安,以為自己多年沒做導(dǎo)致味道不好,忍不住問道:如何? 她沒回答,眼疾手快塞給他一塊,眉眼彎彎的對他笑:好吃。 我要改主意了,在吃過的蓼花糖中,今夜味道最好。 洛長鶴頓了頓,眼波漾出柔軟的漣漪,也學(xué)著她的樣子沒有說話,專心致志的嘗那一點甜。 一碗堆得冒尖的蓼花糖,被很快分食完,連指尖都沾染上甜蜜香氣,相凝霜笑瞇瞇拿了帕子拭手,對他說道:要謝謝 話沒說完,洛長鶴又點了點劍盒。 怎么不繼續(xù)看了? 相凝霜一愣:還有嗎這盒子只有一層啊。 他輕輕點點頭,抬手,虛虛一拂。 那已經(jīng)空了的白瓷碗瞬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木匣。 一層藏一層,盒子還套盒子她覺得好笑,然而更多的是很歡欣的期待與好奇,像是年少時去佛寺求簽,搖簽筒之前總要忐忑,擔(dān)心得支不好的簽文。 不過她此刻卻一定都不忐忑,因為她知道,他只會為她備齊上上簽。 她端正好坐姿,十分珍而重之的捧起盒子,輕輕打開。 燭火昏昏,卻在盒蓋掀起那一瞬為晶瑩光輝所映,一瞬間近乎晃眼。 相凝霜微微頓了頓,這才看清盒中的物件。 是一支簪。 這樣的描述實在太平淡,她卻不知道到底該如何說明,只是小心翼翼的抬手,輕輕觸上簪上那顆艷紅如鴿血的光珠。 簪身為通體瓊玉,剔透澄澈如天上月色,簪頭有累絲碧璽如同花葉般葳蕤延伸,其間有花宛轉(zhuǎn)開放,為罕世的緋紅光珠雕鑿而成,晶瑩輝耀,見之目眩神迷,一旁再簌簌垂下珠玉琳瑯、細細流蘇,以翡翠做出尾羽形狀,金題白珠珰,足以想見美人行動之間,攏鬢步搖,極美的一段姿態(tài)。 以瓊玉為山題,貫光珠碧璽相繆,一雀一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