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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霜于我,不會有什么不方便的事。 他又重復(fù)一遍,不再猶豫,溫聲開口道: 翻開看看? 相凝霜于是從善如流的打開來。 這一冊木簡很明顯是什么人的手記, 其上記錄的文字十分雜亂無序, 多是些功法修行, 她看了前面幾行覺得興趣不大, 便隨手往后翻去。 可沒翻多少, 她便微微一頓。 從某一枚木簡開始,其上畫了一朵花。 深深淺淺紅,勻勻淡淡色, 一陂深雪, 宛轉(zhuǎn)開放。 這花, 和她長得好像啊。 相凝霜忍不住微微偏過臉看他:這是你畫的我嗎不過筆跡不對啊。 洛長鶴只是微微低著眼, 目光輕飄飄落在木簡上,神色遠而迷蒙,半晌才抬起手, 牽著她的手將木簡慢慢完全展開。 阿霜再看看吧。 相凝霜微微皺起眉,有些不解, 卻還是依言低下眼, 繼續(xù)看著木簡的內(nèi)容。 越往后看去, 木簡上繪著的花也愈來愈多,從一開始的含苞微綻,到后來的灼灼開放,木簡的主人似乎極擅畫,又似乎僅僅是因為投入了無比的心思,才將這支花繪得脈脈靈動,極美。 看到最后,終于又有了文字。 字跡依然相同,是同一人寫就,然而內(nèi)容卻與之前正經(jīng)的功法修行完全不同,甚至語調(diào)口吻也有變化,愛憐、柔軟、歡欣,仿若迷離午夜,花影搖動間有香氣淡淡拂過簾幌,在最美的夢中囈出的呢喃。 玲瓏簇紅初綻,上一瓣,是五百年前。 她也愛這雪山,于一地霜白中盈盈然而生人攪擾,實在不好。 她果真聽得到,葉片輕搖,花也舒展一片花葉尚不及吾指,玲瓏,棲于掌。 以精血灌注尚不得助力到底無意成佛,無意成魔,只愿永世伴其身側(cè),血rou相和。 她越看越不解,顰著細細的眉,捕捉到這些迷蒙夢幻囈語般的文字中關(guān)鍵的東西,不禁喃喃道:雪山佛魔,這不會是? 是孔雀明王。 她的指尖有些涼,洛長鶴便攏了她的手在掌心,聞言輕聲接道。 雪山已經(jīng)入了夜,窗外雪光與夜光相映,素白潔凈,更襯出他笑意淺淺,眉目如畫神子一般。 或者說,是我從前。 但其實也不算,他又輕輕一笑,安慰小孩子一般輕撫她因驚訝而皺起的眉心,我第一次見到阿霜時,心中歡喜得不行,甚至一瞬間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何處境了,那時候,我還未記起前世的記憶。 他不過是,在全然無知的情況下,又愛上她一次。 相凝霜已經(jīng)愣住了,半晌都不敢相信,但到底是粉信任,還是試著怔怔問道:意思這朵花真的是我? 她忘記了那段他們年少相識的記憶,如今好不容易想起來,竟然還有更深的糾葛嗎。 當然是阿霜。 他用指尖輕輕蹭過她眉宇,帶起熟悉的清冷馥郁香氣,慢慢開口,換了口吻娓娓道來:摩柯曼殊花生于雪山,三千年生根,三千年發(fā)芽、三千年開花,而上一世孔雀自誕生之際,便在你身側(cè)護你長成。 一世愛憐以致癡迷,因其入佛墮魔,以心血灌注的,那朵花。 本來上一世,應(yīng)該是能看到你生出靈識的,然而沒過多久,末法時代天地凋敝,妖魔亂道,三千神佛涅槃,我不得已 與我失散? 相凝霜下意識接口道,她還在努力適應(yīng)身份的轉(zhuǎn)換,這個我字說得便有些生澀。 洛長鶴微微一頓。 他原本溫柔眸色,在某一瞬間,倏然一冷,仿若有風乍起自三千里原野席卷而來,剎那而至,一霎肅殺。 相凝霜看著,情不自禁一怔。 她此時才有了實感,將洛長鶴與古老傳說中那位強大兇殘、半佛半魔的孔雀明王聯(lián)系在了一起。 不過這神色只是一瞬,洛長鶴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的反應(yīng),低頭吻了吻她眉心,這才輕聲說道:沒有失散。 雖然前世情況危急混亂,但我也做好了安排籌謀許久,將我轉(zhuǎn)世之所落在你身旁。 雖然涅槃輪回,這一世之初我尚弱小,但因著我曾以心血澆注你開花,只有伴在你身側(cè),你才能安穩(wěn)化靈。 所以從前,比抱影林初見還要更加遙遠的從前,他們便已經(jīng)彼此相依。在雪山深處,她尚蒙昧無覺,盈盈開放,而他也伶仃,小小一只幼鳥,拖著尾巴將她圈在懷中,藏在柔軟溫暖的腹部。 相凝霜愣愣聽著,明明并沒有這些記憶,卻不由自主有些鼻酸,半晌才掩飾性的埋去他懷中,想到什么又抬起頭:可按照你說的我們怎么會? 怎么會各自飄零,天涯之畔,怎么會浪費那么多時間,在漫長年月中彼此錯過。 洛長鶴眉眼輕輕一動。 相凝霜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分熟悉他各類神色,這是個很明顯的不愉神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