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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啟唇,輕聲問道: 你等不及了,是嗎? 溫逾白一頓,霍然抬眼。 猜對了。 她莞爾,繼續(xù)說道,聲音很輕:你時間不多了所以你才這么急,不是嗎? 當(dāng)你想騙別人告訴你答案時,你得先裝作你自己知道答案。 相凝霜開始面無表情的玩心理戰(zhàn)。 半晌,溫逾白才微微一笑,眼眸迷迷蒙蒙落了一廊的花影,語氣很溫和: 阿霜,說這些浪費(fèi)時間的話并不能改變什么。 他話音剛落,便輕輕一抬手 然而驚變突起。 隱約有鳥雀扇動翅膀的聲音一現(xiàn),極輕,卻又密,仿佛千百萬只同時棲落屋頂,與此同時倏然爆開一陣白色煙霧,剛好將相凝霜站著的地方籠了起來。 溫逾白微一皺眉,立掌一按,卻又忽然意識到什么,一退數(shù)步避開了那一陣撲面而來的細(xì)碎煙塵。 就是這一瞬的耽擱,再一看,相凝霜已經(jīng)不見了。 溫逾白停在了原地。 有穿堂風(fēng)吹過,帶起他一角深紅衣擺,艷冷若從玉階流下的血河。 他抬起手,指尖輕輕接住一支飄落的晚香玉,白而香,仿若年輕女子的眼波。 罷了。 他收回手,看那一支落花輕飄飄落下,轉(zhuǎn)身離去。 * 相凝霜幾乎顧不上跟迦陵頻伽說話。 她一心只想立刻就回雪山,然而迦陵頻伽急的要死,飛來飛去嘰嘰喳喳讓她先停下。 美人美人!你先等等,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是關(guān)于佛子的事!你等一等啊。 相凝霜抬指結(jié)了印,動作一下都沒有停,很冷靜的回道:我沒必要聽你說,我要自己去看。 不是迦陵頻伽說不出話了,只好嘟嘟囔囔道,好吧。但佛子現(xiàn)在不在雪山,他在大法華寺。 此刻東境,極東,雁宕山之上。 從來春意正好的大法華寺內(nèi)此時竟然落了雪,青金色鐘樓長廊覆了淡淡的雪光,冷而寂靜。 明塔門前靜靜立了兩列武僧,連呼吸聲都低不可聞,只有落雪寂寂無聲。 突然有淡紫云霧裙綃,匆匆拂過雪面。 相凝霜一路沒有任何阻攔地上了明塔。 一進(jìn)山門,迦陵頻伽便被住持叫去了金殿議事,寺內(nèi)似乎一切都已經(jīng)被打點(diǎn)好了,她這一路沒有碰到任何阻礙,每一個人都步履匆匆,神色凝重,似乎要去奔看不清的前路。 佛樓高深,壁畫暗艷,她在推開門的前一刻于黑暗中閉目,一生唯一一刻求信神佛。 她推開門。 有人高居蓮座之上,白衣烏發(fā),云月玉煙,清冷容色半明半暗隱在昏沉天光之中,依稀當(dāng)年。 然而不言,不語,不曾抬眼,只有如云素色衣擺迤邐,仿若雪蔓延階下。 相凝霜靜靜立在原地。 半晌,她才敢開口,聲音有些小:洛長鶴? 一片死寂,沒有人回答她。 她頓了頓,慢慢上前,一步一步,卻只是停在了離他三尺遠(yuǎn)的地方,抱膝坐了下來。 在來的路上,迦陵頻伽簡單告訴了她一些事。 他們走后不久,魔軍便突襲東境,情急之下,洛長鶴并未來得及看迦陵頻伽的傳信。 待洛長鶴至東境邊界,魔軍鐵騎已屠一城,他于是出手,斷撫州、折碧水,殺三千獸騎,斬四名魔主,渡殞命修士,令魔軍退邊境千里,至今不敢過撫州。 然而,他在陣前,出了意外。 迦陵頻伽告訴她時話說得極忐忑:沒有人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總之佛子他不,我應(yīng)該叫殿下。 玉山將傾,并非落雪之錯。他很早便有了預(yù)料,因此給自己下了禁制,若是有一日失控,他自會沉睡,免得鑄下大錯。 相凝霜想著這些話,抬起頭,仔仔細(xì)細(xì)的看著眼前的人。 蒼白、精致,明明閉著眼,明明沒有任何神情,卻讓人恍惚,覺得美,覺得非人,覺得遙遠(yuǎn),仿佛遙遙三十三重天上,不愿垂目見世的神佛。 她又想起迦陵頻伽告訴她的沉睡。 她不解,問要睡多久。 迦陵頻伽沒能回答,或者說,他根本不敢回答。 相凝霜仰著頭,突然便生出火氣。 你要是真的這么睡過去,我就去投奔溫逾白了。她細(xì)聲細(xì)氣的說道,很誠心的樣子,別的不說,我還能撈個魔后當(dāng)當(dāng)。 還是沒有回應(yīng),她托著下巴,又換了口風(fēng):或者我又去當(dāng)回我的妖女,養(yǎng)八十個男人在棲霜谷,一三五魔修,二四六妖修,你覺得怎么樣? 依然是她自說自話。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在大法華寺的日子,她頂著張美麗的臉百般引誘打擾他,而他巋然不動,眼風(fēng)都不動一下。 現(xiàn)在想著,他那時候估計憋的要命。 相凝霜撐著臉頰,少有的安安靜靜的樣子,半晌,突然抬起手指,虛虛勾勒他下頜輪廓,一勾。 我恐怕要做一件蠢事了。 她站起來,一邊慢慢上前,一邊說道:迦陵頻伽說,你此刻識?;煦?,神識更是有可能遺落虛空,想要醒來,何時能夠醒來,只能由你說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