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也要七天。你要的全套身份信息，保管以后能在銀行開戶，警察都查不出來，當(dāng)然費時間?！?/br>
    柳絮說：“哥，那拜托你了?！?/br>
    柳志輕飄飄的眼風(fēng)從她面上掠過：“就知道你在娛樂圈混不出什么名堂。”想了想，又道：“先去找別的門路試試，吃不了苦，你就來干我這行。”

    柳絮默默地喝水。

    柳志倒沒力勸她，而是說：“看你最近瘦了。再苦，也別苦了自己，晚上吃了飯再走，我讓阿姨煲個湯給你補(bǔ)補(bǔ)?！?/br>
    柳絮連忙拒絕：“不，不……謝謝哥?！?/br>
    她呆不到晚上，柳絮已經(jīng)掌握了毒癮發(fā)作的時間，她只要按時服用它，她就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微笑，思考，不讓人瞧出破綻。

    柳絮匆匆告辭，回到家繼續(xù)收拾東西，時間差不多時，她拿出一小包毒品，開始享受它。她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問題，毒品快沒了，支撐不到她去戒毒醫(yī)院。

    柳絮得再去買一點?？蓽厣徦懒?，她應(yīng)該去哪里買？

    ☆、第97章

    作為一個從小生長在祖國紅旗下的孩子，她沒有接觸過三教九流，在這方面，柳絮目前沒有資源。但人的潛能是無限的，柳絮不會被這點問題難倒。

    她畫了濃艷的妝，濃艷得如同失足婦女，穿著短裙長筒絲襪，在夜色中，帶上錢去了本市的酒吧一條街。如今雖失意，但柳絮存了東山再起的壯志，不愿再被記者爆出負(fù)面新聞，一路出來是極小心的，妝容已經(jīng)讓她變成另一副模樣，加上夜色掩護(hù)，該不會被人認(rèn)出。

    但她有一種錯覺，似乎在被人監(jiān)視，一雙眼睛躲在暗處看她。柳絮也曾停下來兩次，故意躲在拐角處看，又不曾見異樣，暗自思忖自己心虛，果然不是做賊的料。

    早春的夜晚，空氣中浮動著寒氣，但酒吧卻是熱氣騰騰，女人們也都不怕冷，穿著皮質(zhì)的裙子，蹬著高跟鞋，柳絮拿了一杯酒在角落找個位置坐下，眼睛開始在酒吧中的形形色色的人身上逡巡。

    要找一個賣粉的人并不難，因為賣粉的人也睜著一雙精明的眼睛在搜尋顧客。他們之間仿佛有一種默契，或者說一種引力，能在茫茫人海中搜尋到對方。

    但因是第一次來，面生得緊，除了邀約的男人，并沒有人搭理。但她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一種發(fā)掘財富的目光。

    下一個晚上就好多了，柳絮搭上了一名穿著亮色皮裙的女人，柳絮問她“有貨嗎？”沒說得具體，卻是心知肚明。女人問她要多少，柳絮算了算柳志給她辦假身份的時間，在去戒毒醫(yī)院之前，她都得靠毒品維持，一下子報了十天的量，那女人卻笑一聲：“沒有。”

    說沒有，卻道：“不如我們一起喝一杯?！?/br>
    帶柳絮去了一個包廂，包廂里還有其他人，女人跟他們說“帶個朋友來玩”，卻沒介紹，帶柳絮直接走向洗手間。躲在洗手間內(nèi)，女人從長筒絲襪中掏出個小粉包：“只有這點?！钡共皇钦嬷挥羞@點，而是柳絮面生，做這行的人謹(jǐn)慎得很，彼此不認(rèn)識，自然不會給多，萬一是警察的臥底就完了。她要看對方吸下，才放心，放心給更多，販毒有個量的問題，刑法上量刑也是根據(jù)重量來的，販賣海洛因十克是個坎，十克以下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罰金；那一克、兩克呢？法律沒具體規(guī)定，就算被抓，量刑也不重。

    有些人將法律研究得十分透徹。

    柳絮將那些粉末用紙一卷，動作已經(jīng)熟練，女人看著她吸過，便也放了心，說：“你要多的，待會兒就給你送來?！?/br>
    柳絮點了點頭，只覺得神清氣爽，身輕如白云，她算出來，溫蓮賺了她不少差價。

    女人帶她走出去，準(zhǔn)備去沙發(fā)上坐會兒，包廂門忽然被撞開：“警察，統(tǒng)統(tǒng)不許動！”

    “舉起手來！”

    “仔細(xì)搜查有沒有毒品！”

    ……

    柳絮大駭，警察來了！條件反射地想逃，因她站在洗手間門口，拔腿就朝洗手間里面跑。

    哪里逃得出去？

    卻忽然見到洗手間的小窗戶中竄進(jìn)來一條黑影，動作極快，一把攬住柳絮的腰，帶著柳絮從窗戶跳了出去。酒吧在八樓，玻璃幕墻光滑一片，也不知那人是怎么搞的，帶著柳絮巧妙地從墻上閃轉(zhuǎn)而過，頃刻之間翻過拐角處，踩著玻璃幕墻上的支撐面框，那里比巴掌還窄，他一只手攀附著旁邊的框架，如同長了吸盤似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另一只手抱著柳絮，偌大一個活人，在他懷中，似乎輕如羽毛。

    變故太快，一兩秒而已，柳絮之前還在洗手間，瞬時便懸在半空。

    “啊……”柳絮條件反射地輕呼出聲。

    抱著她的人提醒道：“別出聲?！?/br>
    熟悉的聲音，朝思暮念的聲音，在昏淡的夜色中，柳絮看到他的下巴，線條看不清，但必定是俊朗迷人的。

    警察在洗手間的窗戶處探出頭，上下左右瞧了瞧，不見任何異樣，收回頭，開始審問屋內(nèi)人。

    龍易抱著柳絮攀附在幕墻外，早春的夜風(fēng)吹過，寒意四起。

    直到警察離去，龍易抱著她從窗戶鉆進(jìn)來，左拐右拐，帶她離開酒吧，上了自己的汽車。

    車停在路邊，沒開燈，香樟樹的陰影壓下來，光線暗得只能勉強(qiáng)看見輪廓。柳絮偏著臉，看著街對面的霓虹，明明只隔了一條街的距離，卻覺得遠(yuǎn)如星云河漢，仿佛此生都不能到達(dá)，而她，只能在這暗色的陰影中，身下萬仞深淵。

    她聽到龍易的呼吸，明明輕勻得幾不可聞，卻彷如風(fēng)卷著利刃，割得人皮開rou裂。

    從來沒有像此刻，不愿意見到他。

    龍易的聲音如同冬日的霧氣：“你什么時候開始吸毒？”

    柳絮始終偏著臉，不看他，聲音低低，輕忽飄渺：“上個月。”

    “怎么開始的？”

    她回答得很簡單：“溫蓮遞了一支煙給我?！?/br>
    “所以你殺了她？”

    “我沒有！”柳絮音量終于有了力氣，猛地回頭看他，臉上滿是驚惶，“你怎么會認(rèn)為是我做的？”

    “殺死她的那把刀是我買的?！彼袝r候會帶些生活用品去柳絮處，那把刀就在其中，有次被他玩弄，刀柄上留了一處小小缺口。溫蓮被殺的消息被媒體大肆報道，龍易在照片上看到了那把刀，吃了一驚，他敢確認(rèn)，的的確確是他帶到柳絮處的刀。

    如何會殺死溫蓮？

    心頭多了疑慮，碰巧今天傍晚看到柳絮的車，便跟了過來。柳絮從車中出來，濃艷的妝容，出格的打扮，完全不似她平時風(fēng)格，龍易一路跟著她進(jìn)酒吧，才發(fā)現(xiàn)她居然吸毒。

    他問：“刀怎么會在溫蓮家中？”

    柳絮說：“我恨她，那天晚上去了她那里，本想殺了她，但冷靜下來覺得不值，只拿著刀嚇唬她，后來忘了把刀帶走?！?/br>
    “哪天晚上？”

    柳絮又轉(zhuǎn)過臉，眼睛看向窗外，卻沒有焦點，只剩一片迷茫：“她死那天晚上。”

    龍易喉中發(fā)出短暫的聲音，似譏誚，又似嘲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警察會懷疑到你頭上?！?/br>
    柳絮無力地說了一聲：“不是我?！?/br>
    龍易說：“你應(yīng)該慶幸，刀上沒有殘留你的指紋。我在警察局有朋友，聽說兇殺現(xiàn)場被處理得十分干凈，溫蓮的尸體在浴室中被發(fā)現(xiàn)，蓮蓬頭嘩啦啦地放著水，把許多痕跡沖干凈。而兇手離開之前，把屋子打掃了一遍?！?/br>
    怪不得，警察沒有找上門?？扇缃?，警察有沒有找上來，有何差別？她吸毒的事情被他知曉。

    車窗沒有開，車內(nèi)狹窄得讓人窒息，道上汽車川流而過，柳絮停留在這里，這陰暗逼仄的地方，只覺得黑暗無邊無際。

    龍易問：“還有誰知道你去了溫蓮那里嗎？”

    她機(jī)械地回答：“出來時被江藍(lán)碰見了，她要我給她好處，才會替我保密?！?/br>
    “什么樣的？”雖是詢問，聲音卻毫無溫度。兩人分坐主副架勢，彼此不看對方，疏離得很。

    他又問了別的，柳絮老實作答。談話就像早春的薄霧，飄忽忽，有一下沒一下。柳絮一直別過臉，心頭是巨大的悲哀，仿佛從萬丈懸崖落下，底下是一頭猛獸，正張著嘴露出血盆大口，將她一點點吞沒。

    到底被他知道。

    費心隱瞞，終是枉然。

    她聽到他平靜卻帶著鄙夷的聲音：“你知道你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嗎？”

    柳絮知道，所以她一直別開臉，不想讓他看見，看見她墮落的模樣。但現(xiàn)實如此殘酷，一切都赤裸裸地展現(xiàn)，剝皮一般，不給人留半點情面與尊嚴(yán)，凜冽的痛楚。

    龍易很輕地嘆了一口氣，聲音平靜，平靜如同古井深水：“柳絮，我再幫你一次?！?/br>
    他說，我送你去戒毒醫(yī)院。

    他說，錢你留著，江藍(lán)那邊我會安撫。

    ……

    他把一切都打理好，從容不亂，柳絮心頭滿是酸涼，至絕望。

    誰要他幫？

    柳絮情愿他不理她，決絕地將她拉入黑名單，不留情面地停掉她的工作，用各種手段解除她的片約，毀掉她苦心經(jīng)營的形象，封殺她在熒幕上的露面。

    而不是替她打理好一切。包括戒毒費用，還有令柳絮煩惱的假身份問題。

    露濕霜重，柳絮的聲音亦沾了水汽：“為什么還要幫我？”

    “我想起，你是我從懸崖邊撿上來的。我并不希望，你落得太慘淡的結(jié)局?！?/br>
    淚水突然從眼底洶涌而出，雪藏的消息傳來，她沒哭；發(fā)現(xiàn)自己墜入毒品深淵，她沒哭，但此時此刻，淚水決堤轟然而下，是沒有聲息的眼淚，所有的聲響被巨大的黑洞吞沒。

    柳絮知道，她將永遠(yuǎn)失去他。

    龍易做最后的交待：“但這是最后一次，戒得掉，戒不掉，都與我無關(guān)；出院之后，你自己找工作也好，做生意也罷，九和雖然與你簽了六年人身約，但斷不會干涉你?！?/br>
    “以后，不要再見面了，就算見到，我也只當(dāng)你是個不相干的人?！?/br>
    聲音和緩平靜，但這樣的平靜，方能顯出決絕。決絕是深思熟慮的，是彼此都走到心涼的階段，做出的轉(zhuǎn)身。

    柳絮說不出一字。

    ☆、第98章

    龍易給她聯(lián)系的戒毒醫(yī)院遠(yuǎn)在千里之外，實力雄厚名聲遠(yuǎn)揚(yáng)，矗立在繁華的賭城y市。連機(jī)票都訂好，是第二天的，龍易身邊的一名助理將陪同柳絮去醫(yī)院，辦理掛號住院等手續(xù)。

    一旦住進(jìn)醫(yī)院，助理告辭，她與龍易便再無瓜葛。他送給她的那枚戒指，躺在典當(dāng)行的保險柜中，換來百萬錢財，龍易自是知道的，如此甚為圓滿，沒有戒指，她又有了些錢財傍身。

    醫(yī)院是封閉式的自愿戒毒機(jī)構(gòu)，環(huán)境還算不錯，柳絮住一個單間，因龍易付的錢多，那房間算得上病房中最好的，但即便再好，也是白墻鐵床，大窗戶裝著鐵柵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特殊氣味。

    甚至說，她還待遇還不若其他病人。

    許多病人有家人陪伴，在痛苦的戒毒階段給予安慰與支持，而柳絮，形單影只。

    白色的床，白色的墻，白色的病服……被關(guān)在空蕩蕩的房間，病房區(qū)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在回蕩，是失去毒品的病人們焦躁迷亂的聲音。

    沒去過精神病院，但柳絮猜想，大概和這里差不多。裝著鐵欄桿的屋子，痛苦的嚎叫……柳絮坐在戒毒醫(yī)院的房間，絕望無邊蔓延。

    她再也追不回龍易，以那樣一種墮落難堪的模樣出現(xiàn)在他面前，所有的美好消失殆盡。

    她再也回不到熒幕，形象已經(jīng)千瘡百孔，龍易也把話說得明白，他不干涉她找工作做生意，卻沒把解約函給她。九和不會再用她，也不希望別的公司用她，進(jìn)入娛樂圈的道路被斬斷。

    他不想再見到她，哪怕在熒幕上。

    此前狠了心思要戒毒，是懷著重建愛情與事業(yè)的雄心壯志，如今這壯志灰飛煙滅。就算她戒了，依舊前路茫茫，感情無所歸依。

    支撐她戒毒的信念已經(jīng)坍塌。

    而毒品的突然撤離，柳絮的身體飽受著另一種折磨，在這折磨中，她焦躁，痛苦，迷惘……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