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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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圣誕節(jié)當(dāng)天,邱亦森打電話給我,問我有空幫忙選禮物。他過兩天預(yù)備到他新的男朋友家里拜訪,因從前未有過,不由慎重。正好我在外面,不準(zhǔn)備回公司,便開車去到他的發(fā)廊接他,再一起去復(fù)興南路上的百貨公司。 邱亦森買東西向來挑挑揀揀,逛了一圈,終于在愛馬仕內(nèi)買下一條披肩。不過他看起來并不很滿意,可也真是沒有看到更合宜的。 倒是我自己陪著他,本不欲買東西,準(zhǔn)備離開,卻突然看見一組新的銀色袖釦,不多猶豫就買了。 邱亦森當(dāng)時不說什么。之后到樓上wedgwood喝茶,等到茶點上齊全,他才問:「你不會就是選這個當(dāng)圣誕禮物吧?」 我一怔,笑了一下,答:「哦,不是?!?/br> 想了想,我把之前交換禮物的事情告訴他。他聽了,看著我直笑,笑得我簡直是窘起來。 我端茶喝,掩蓋臉上的侷促。邱亦森終于才笑夠,彷彿感嘆道:「沒想到啊——這樣也算是定下來了吧。」 我看他一眼,好笑道:「說什么定下不定下的,只是換個禮物,又不是談結(jié)婚?!?/br> 邱亦森似不以為然,講:「也說不定啊,況且怎么不能談到?在這里是不合法,但是多的是能合法的地方?!?/br> 我笑了一下,不說什么。困難的不只他,也有我的這部份。但是走一步算一步,也不是全然不樂觀。我不愿假如這樣的情形,也是因為是太遠(yuǎn)的事。 看我不答,邱亦森也不深究,一轉(zhuǎn)話題。 他談起他的新男友,正是上次給我看過照片的人。對方追他追得很勤快,亦為同志,跟他一樣都和家里人出柜了。他講:「他向我提一起去他父母家里,我一口說好,不過立刻又想反悔不去,當(dāng)然,我是沒有說出來,今天才強迫自己來買禮物。買了也只能去了?!?/br> 我故意提醒:「買是買好了,但是送不送又是一回事?!?/br> 邱亦森橫來一眼,又一嘆,「反正一次拜訪而已,又不表示什么,我不要往太深的方面想吧。」 他一向是想得開的,不比我。我也不多說了。后面聊了別的,過一下子看時間差不多,便買單走了。 搭乘手扶電梯時,前面有兩個女孩子在聊前天的一個新聞,是一位女明星的丑聞。因抽大麻被抓,過往事跡被翻了又翻,不論工作或感情方面。 她也是趙寬宜從前眾多女伴的其中一個;這件事被週刊及一些談話節(jié)目提出來。那些自詡為新聞評論家的人,自顧自地議論女星和豪門失之交臂的原因。 趙寬宜從不理這樣的新聞。還是不知道幾年前的哪個月份的事了。聽見那些猜議,我不由得好笑。 邱亦森倒是直接,嗤一聲,罵這種新聞太沒營養(yǎng)。 元旦那時候,趙小姐一如先前所說出去了。不知道到哪里玩,足足要一個禮拜才回來,還記得問趙寬宜一起吃飯。那次也問了我,我并不去。回過頭,趙寬宜未說什么;他一向不講及會面的情形。 之后的一天白日,趙小姐打電話來,專程找我喝茶。 因推託不開,我只好抽空赴約。方坐下,先聽趙小姐來一句埋怨:「上次你不到,可惜我?guī)Я伺⒆右J(rèn)識你?!?/br> 我笑道:「哦?你不先說,那次我就去了?!?/br> 趙小姐似訝異地道:「我怎么沒有說?我在電話里跟寬宜提了,還要他問你一起來的,原來他沒有和你說?」 我頓一頓,道:「那大概他是說了,而我沒有聽進(jìn)去。」 趙小姐笑了一下,調(diào)侃我:「或者你跟誰在交往了,所以才聽不進(jìn)去是不是?」 我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面前否認(rèn)也不是,承認(rèn)了更不對。 趙小姐還是笑,睇著我道:「其實我聽說很久了,不過一直不聽你談起來。」彷彿很仔細(xì)地看了看我,又問:「難道是不能公開的對象?」 我不禁苦笑,還是忍著不開口,不然要更招架不了。 大概當(dāng)我默認(rèn),過一下子,她深切地嘆了口氣。她似感慨:「年輕人有什么不能大大方方的?!?/br> 我含糊地應(yīng),拿咖啡喝。好在她不再說了,不過聊起那天他們母子吃飯的情形。喊上的那個女孩子是她舞蹈教室的學(xué)員,因我不到,坐不久就走了。 之后,她把何寶玲叫來。 那天是星期五,有一部電影新上映,她讓趙寬宜買票,先說三個人看,后面她藉故有事,只有兩個人進(jìn)場去了。她笑道:「假如你去了,正好可以來一場雙人約會了?!?/br> 我笑一笑,敷衍過去。 再坐一下子,我假借公司有事,她也不拖住我?;厝ス纠?,我繼續(xù)辦公??刹缓軐W?,總要想著那天的情形。那天趙寬宜的確晚了一些回來。 我知道,這樣的事情是無可避免的。當(dāng)然不用追問趙寬宜。他當(dāng)時不說,我也能猜到緣故,不過要平白無故地對這段關(guān)係煩惱起來而已。 過兩天是星期日,下午時,趙老打電話給趙寬宜。 他們夫婦才從朋友家里離開,打算回頭到他這里坐一坐。趙寬宜接電話時,我們正在外面。因而又改主意,要他到紫籐廬喝茶。 趙寬宜向我道:「去一趟好了?!?/br> 通常他是每半個月便回去看望兩老。有時候也不這樣長的頻率,老太太想跟他吃飯,時常一個電話打來;假如沒有要緊的,他會排開事情。之前他次次都問我,經(jīng)過上回的爭執(zhí),問得很少??墒撬麊?,我當(dāng)然總是答應(yīng)。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問答后,都有一陣子的沉默,延續(xù)不了本來的話題。此刻,我答好后,果然趙寬宜也不說什么了。 我一時也只有無話。 紫籐廬為一幢有庭院的兩層樓木造建筑,在新生南路上的一條巷子。這里自有一種悠悠然的愜意,即使假日人多也不改氣氛。 趙寬宜將車子停到附近。我們走路過去。到時,兩老已在里頭了;桌上茶盤茶具擺了開,山泉水放在酒精燈爐上,煮得咕嘟咕嘟地響。 看見我,兩老都似意外。 我笑一笑,問候:「兩位好?!?/br> 老太太并不開口,是趙老:「你們剛好在一起吃飯嗎?」 趙寬宜點點頭,拉開椅子,先示意我坐,他自己才坐下。我不敢太隨意,他當(dāng)不用拘謹(jǐn),逕自動手泡茶。 趙老問趙寬宜工作方面的情形。老太太彷彿才受不了,打斷他:「哎,你會不會說話,今天是星期日呀,一看見人家,開口就是工作工作的,好掃興?!?/br> 趙老揚起眉,道:「好,你會說話,你來說。」 老太太哼了哼,不過還是不說話。趙寬宜將泡好的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他一眼。 趙寬宜淡道:「還很燙,等一等才喝?!?/br> 老太太說:「哦?!?/br> 趙老咳了一咳。趙寬宜便也將一杯茶放在他面前。他向我道:「這珠露泡起來又香又醇,只有手採茶才能維持這種風(fēng)味,你倒會選?!?/br> 我笑道:「我其實不懂,有朋友認(rèn)識茶莊老闆,他向我介紹的。」 趙老道:「那個老闆可很實在。在哪里?下次我去看看?!?/br> 我便向他說。他一聽在金山,笑道:「巧了,我們一個朋友也住那里,剛才從那里拜訪回來?!?/br> 我道:「哦?」 老太太飲了口茶,說:「他們孫媳婦生了兒子,今天滿月,我們?nèi)タ纯?。」停了停,看趙老,「方平那孫子跟他們差不多年紀(jì)是不是?」 趙老道:「記得他結(jié)婚,就是三十歲了,一結(jié)婚就有第一個孩子,現(xiàn)在兩三歲,那是差不多?!?/br> 老太太點點頭,彷彿看了一眼趙寬宜。 趙寬宜并不開口,逕自地喝茶。老太太似沒趣,臉色略沉了沉。趙老倒是向我看,笑一笑。 「以前人講成家立業(yè),現(xiàn)在都是反過來了。也是順應(yīng)時代,然而成家這件事仍舊該要緊注意?!?/br> 我微微地笑,隱約看一眼趙寬宜,才附和:「您說得是?!?/br> 后頭的話題一直向著這方面走,老太太幾乎不開口,或者只跟我及趙老說話。我感到奇怪,可是不便問。 因隔壁地方有放一些展覽的東西,老太太大概坐乏了說要去看,即起身。趙寬宜向他外婆背影望一望,忽推開椅子站起來。 他道:「我也去看看。」 我一怔,看他走開了,耳邊聽趙老彷彿嘆了口氣。想一想,我問:「老太太好像不怎么高興。」 趙老呵呵地笑,道:「她不高興的時候太多了——反正氣不了多久。等等寬宜哄好她后,你看她高不高興?!?/br> 我不禁笑了笑。 趙老一面沖茶,一面道:「在我們這個年紀(jì),大部分的人都是望兒子女兒成家,有個孫子能抱一抱就很好了,要看見孫子結(jié)婚生子不很多的,所以不免期望?!?/br> 我笑道:「現(xiàn)在是大家都時興晚婚,要看到孫子結(jié)婚太困難了?!?/br> 趙老一笑,道:「不錯,所以老太太才在那里鬧彆扭。上次她給寬宜介紹對象,結(jié)果寬宜當(dāng)人面說,兩三年內(nèi)都不會考慮結(jié)婚?!?/br> 我不禁愣住。 趙老續(xù)道:「她回來不停問我,寬宜會不會其實跟誰交往了……這一陣子又不見他那些緋聞,怕他養(yǎng)著誰談了起來?!雇A送?,一笑:「其實我也不是反對他跟一些娛樂圈的人交往,只要清清白白,沒什么不好的。」 我點頭,一時說不出話。因忽然就不知道要怎么說話。 「你有沒有可能知道?」 我一頓,望著趙老那張嚴(yán)峻又隱約慈藹的臉,略有掙扎。但最后,我還是推說不清楚。 趙老點點頭。后面不曾再問起來。 大概真是被哄過了,老太太之后看著心情很好。又在這里用過晚飯,我跟趙寬宜陪著兩老等司機(jī)開車過來,才走向停車的地方。 一路上,我?guī)锥认雴栚w寬宜關(guān)于結(jié)婚的事,但是猶豫過,終究未問。不過想起來,心里仍要受震動。我突然有了一種踏實,即使他仍不說愛或不愛。但是,那彷彿也不很要緊了。 六十二 過年前的那個禮拜六,母親和表姨一起從英國回來了。 我還有大阿姨都去接機(jī)。班機(jī)到臺北是晚上八點半鐘,等手續(xù)辦好,接到兩人都要九點多鐘。表姨的老家在臺南,這天先住到大阿姨家里。也是因為理解母親這方面的不便。 說好隔天大家一起吃飯,母親上了我的車子,我便開向一直以來的那個家里。 母親開口:「你今天回家住吧,我跟你商量一下過年回去高雄的事?!?/br> 我不作答,可有猶豫。一則因為事前沒有過這樣的打算。今天母親回來,我告訴過趙寬宜,不過并不問他一起接機(jī),因去的人還有大阿姨,一時不好解釋。他當(dāng)時倒也不問。 另外,則為父親的緣故。 那次爭吵后,一次和母親通話時,我略略地提了,她似乎有勸解的意思,但是說上兩句,大概也感到不起勁,再不說了。 至于當(dāng)時,我因忿忿之下丟棄的鑰匙,后來去打掃的阿姨卻收了起來?;仡^她拿給我,我一時也解釋不了,只能收下,但是一直放著不管。今天當(dāng)然不帶出來。 母親回來前聯(lián)系過張秘書,請他轉(zhuǎn)答父親,不過到今天,父親仍未有特別的表示。我早預(yù)料到,母親大概也是,都不期望他在家。 想了想,我仍未答應(yīng),可是陪了母親上樓。 果然,父親并不在。 而放下行李,母親不著急整理,只把四處都看了看??梢魂囎硬换貋?,這個家仍似昨日般的冷清,感懷并不多。 母親要我到客廳說話。這次她和表姨一起回來,到時也一起回去。她在英國的生活充實自在,那里有她的一些很談得來的朋友。臺灣這里當(dāng)然也有她的朋友,可終究應(yīng)酬的太多。況且,有的人不如不見。 正談到一半,父親突然回來了。我跟母親一時都安靜下來,久違的一家三口重聚,毫無一絲感人,只有深深地尷尬。 母親抬手掠了掠頭發(fā),還不說話。父親神情倒不太僵,猶自端著派頭。他問母親:「什么時候到的?」 母親看他一眼,才答:「剛到?!?/br> 父親沉默,才向我看了。那臉色略略地一沉,他見不得我,我也不待見他;反正他在這里,跟母親是不好談不下去的,便要走。 母親站起來攔我,「不是說住下來嗎?」 父親便道:「他要走就讓他走!留他做什么?!?/br> 母親似一頓,朝他看。我已向外走了。開門時,隱約聽到他們開始了爭執(zhí),即使對母親感到不過意,我還是走出去,將所有的對這個家的憎惡都甩在了門后。 那天晚上,母親跟父親又大吵了一次。他們之間都是陳腔濫調(diào)了,母親當(dāng)然還執(zhí)意離婚,父親倒質(zhì)疑起她在英國認(rèn)識了一些什么朋友。兩人說不通,末了依然談不到一個結(jié)果。 隔日,父親氣沖沖地走了,后面幾天也沒有回去。母親于是喊了表姨過去住。 以往過年,母親跟父親都要一起回高雄,這次母親一點也不提,彷彿不在意了,大概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在親戚之間隱瞞。父親在母親的那些親戚面前始終好像格格不入,或者也感到輕松。 到了除夕,便只有我陪母親去高雄,而表姨在前兩天就先回去了臺南。 今年趙寬宜仍不陪趙小姐去瑞士,還到他外公外婆那里過節(jié)。他問我?guī)讜r回來,我當(dāng)然知道他的意思,心中卻猶豫,一時說不清;他未多講什么,面色還一樣,可也不像高興。 后面話題就扯開來了,直到除夕,誰也不曾再提起。 這次到高雄還是搭乘了高鐵,也依然是二舅開車來接。因去年外婆才走,大家聚在一起不免要談起來,氣氛略感傷,不過很快聊了別的,又熱熱鬧鬧了;主要也是不想讓外公聽到又心生難過。 我跟母親去問候外公。自從外婆走后,他精神有些不那么好了;可是有些事不太管,不表示不知情。 母親在我面前向外公表態(tài),「爸,我跟他的情形是不可能會好了?!?/br> 外公并不作聲,向我看,才問:「你怎么想?」 我看一眼母親,她臉上很坦然。我道:「媽決定了就好,我沒有意見?!?/br> 外公便不說什么了。 到了晚上,一堆人圍爐吃好飯,照例聚在客廳里說話。外公和舅舅及姨丈們談?wù)摿艘魂嚂r局,就進(jìn)房間休息了。 大家仍舊聊著,不過外公一離開,氣氛隨興很多。長輩們聽著我的這一輩年輕人談話,適時表達(dá)意見。 小表妹這次不問我在美國唸書的事,不過還纏著我東拉西扯。她當(dāng)眾問我:「你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我笑笑,敷衍:「誰說我有女朋友了?!?/br> 「咦?你交了女朋友啦?」其他人當(dāng)然聽見了,跟著問。 幾個結(jié)婚的表哥表姐抱著孩子,從剛才便不斷地向尚未結(jié)婚的人鼓吹婚姻的好處,這時更熱心,我全耐煩應(yīng)付。 小表妹彷彿嫌不夠熱鬧,逕自說出上次在我車上翻出煙盒的事情。她那已經(jīng)結(jié)婚的一個哥哥便說:「哎,女孩子抽菸不太好?!?/br> 又有人講:「也不一定吧,或許是朋友的——是不是?」 我任由他們七嘴八舌,并不去解釋。我當(dāng)然注意到母親的目光,裝作不見。正好手機(jī)響起來,大家又一陣鼓譟。 我一逕地從沙發(fā)起身,一面接起來,一面走向無人的過道。 「喂?」 那一端有些吵雜,不過趙寬宜的聲音很清晰:「你那里好像很熱鬧。」 我笑道:「你那里也不差吧?!?/br> 趙寬宜笑了一下,「哦,外婆他們正準(zhǔn)備打牌了,你等等——」 過一會兒,便覺得嘁雜的聲音遠(yuǎn)去了,一陣安靜后,突然聽到很輕的一聲喀啦,似乎推開了什么,隱約地就聽到呼呼的彷彿風(fēng)吹聲。 我想起他外公家樓上的那片露臺。我笑問:「你到二樓的露臺去了?」 趙寬宜道:「嗯,樓下人太多了?!?/br> 我不禁也往客廳那里望,大家仍在那里談笑,有幾個人彷彿向著這里看。我背過身,再往里面走一些。 「我這里也是,不過這樣子才叫做過年啊。」 趙寬宜笑了笑,在那安靜了一下,忽說:「真奇怪,不過一天不到,可是好像已經(jīng)很久不看見你?!雇A艘幌?,「我覺得,我有點想你?!?/br> 他的聲音隔著一層才傳到耳朵里,好像被蒙住了有點含糊,可又清清楚楚。不曾想過他會向我說這么露骨的話,我先一怔,心中便一熱。 我不由也吐露:「我也是,我也在想著你?!?/br> 趙寬宜笑了一下,道:「真的?」 我亦笑,說:「當(dāng)然,我保證我想你要多過你想我?!?/br> 趙寬宜道:「但是現(xiàn)在開始不要太想我,不然,晚點你可能不好睡?!?/br> 我聽了明白,兀自地?zé)崞鹉?,可低聲說:「不要緊,我一個人睡,所以我盡管可以想著你——你知道的?!?/br> 趙寬宜輕呵,突然壓低聲音:「那這樣吧,假如你還睡不著,你可以打給我,我有些辦法可以讓你睡得好一點?!?/br> 我可不問他那些是什么辦法,只佯咳著,他倒是笑起來。過一下,他停了停,問我:「什么時候回來?」 我說:「大概初四吧?!?/br> 趙寬宜道:「到時候——」 話未完,就聽那一頭有誰在喊他。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他便匆匆和我道別了。我并不奇怪或疑猜,他那些親戚這樣的多,總不可能沒一個女人。 我轉(zhuǎn)過身,不防地看見母親。她不知何時過來的,過道上的燈照出她那一臉上的若有所思。 我仍鎮(zhèn)定,問:「怎么了?」 母親說:「哦,沒有,我要去廚房里?!咕屯懊孀吡恕?/br> 我望她背影一眼,便重新回到客廳。不免被揶揄,我只敷衍,這些表兄弟姊妹大概都感覺出來了,后面就帶開了話題。 到很晚時,在客廳說話的人慢慢少了,我也上樓去。方進(jìn)到房間,門突然被敲響,我去打開,是母親。 她之前便說睏了,還以為她早早睡了。我要她進(jìn)來,一面問:「什么事?」 母親還站著,可往左右看了一看,才往前一步,將門微掩上。她問:「晚上那時候,打電話給你的是什么人?」 我一頓,并不作聲,只看母親。 母親彷彿侷促,說:「哦,我走過去時,聽到你——」 我咳了聲,打斷她,開口:「只是一個朋友而已。」 母親卻笑了,道:「有哪個朋友會這樣說話的?我感覺得出你們很親近。今天大家在問你——是不是她?你阿姨都來問我,我也不清楚?!?/br> 我道:「媽,這個你不用管?!?/br> 母親一頓,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問,你以前那些,都算了,可怎么也該讓我看過一個了吧,假如這個是很好的女孩子,你也不用瞞住。」 我不語。心里在掙扎著,但看著母親,她臉上似有一絲期盼。我?guī)状卧挼阶爝叾汲霾涣丝?,只能道:「真的只是一個朋友?!?/br> 母親便一嘆氣,最終放棄問了,到隔日也不再提起來。不過每當(dāng)旁人起鬨著我時,我都不免向她看一看。 她總還是那樣期待的神氣。 初四的時候,我便回臺北。只有我一個人,母親還待在高雄,她準(zhǔn)備住到年初六,再跟表姨會合飛英國,到時也不用我送機(jī)。 我今天回去,趙寬宜是知道的,不過他仍在他外公外婆家里。去年他在法國的姑婆因為暴雪延遲回臺,這次如期的在今天飛回來,必定要好好聚一聚,他大概到明天才可能回來。 方整好行李,我接到了趙寬宜的電話。說了幾句,他便問我過去。我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因是在這種時候,又突然地想起了跟母親在除夕的談話,以及很模糊的說不清的抗拒。 我道:「我跟一個朋友約好了去拜訪?!?/br> 的確本來有過這樣的安排,不過因故早早地取消了。而那一頭趙寬宜聽見,淡道:「之前沒有聽你說過?!?/br> 我感到心虛,道:「也是昨天突然說好的?!?/br> 趙寬宜再度靜默,才問:「不能拒絕掉?」 我未料他這樣地要求,頓一頓,才說:「大概沒有辦法。」 趙寬宜不說話。 我試著解釋:「是一個很久不見到的人,之前跟我約了幾次,我一直沒有時間,趁著過年這時候才能見面?!?/br> 趙寬宜開口:「你的意思就是那位朋友比較重要?!?/br> 我怔住,可聽出他口氣冷下來,忙道:「我沒有這樣的意思?!?/br> 趙寬宜質(zhì)問:「難道不是?現(xiàn)在這種時候——朋友什么時候不能見?」 我并不料他也會有不講道理的時候,有點怔住。可因理虧在前,我耐煩地道:「剛才我不是說了,跟這個人平常湊不上時間,只有這個時候才好見面?!?/br> 趙寬宜道:「所以你還是覺得跟那個人見面比較重要?!?/br> 我哭笑不得,道:「你講點道理。」 趙寬宜說:「是你先不講道理!那也不是公事上的朋友——我的要求并不過份,你以為我是為了什么要求你這個?」 我當(dāng)然明白他的用意,可更感到不快。因他一向知道我的為難,又在這么一個特別的敏感的節(jié)日,他為什么不能多些考慮。 我道:「那之前不是說好了,尤其這種時候,不用總叫我去。我也不叫你來跟我家這里的人見面!」 趙寬宜呵了聲:「現(xiàn)在你說這樣的話?」 我按不住脾氣了,回道:「不然要我怎么說?」 趙寬宜講:「不用說了——」就掛了電話。 我愣住,望著手機(jī)呆了一下子,霎時滿腔的氣忿。 我把手機(jī)丟開,重新取大衣穿,拿了鑰匙即出門去。便開了車,在市區(qū)里漫無目的地穿梭,倒不那么生氣了,是換成一種無奈何的煩躁。我并不想總是為了這種事和趙寬宜爭執(zhí),卻又無法避免。 我將車子停到路邊,準(zhǔn)備打電話,才想起根本沒有帶手機(jī)出來。我改而掏菸,也是摸不著,煙盒是放到茶幾上了。 我嘆了口氣。 晚上的時候,當(dāng)趙寬宜開門進(jìn)來,我正委頓地躺在沙發(fā)上翻雜志,一時嚇了一跳。 我拿開雜志,坐起身,有點茫然地望他。下午回來,我先找了手機(jī)看,他是一個電話也沒有再打過來。我想,他一定很不高興,或許要到隔天甚至兩三天后才氣消。倒想不到他現(xiàn)在回來了。 趙寬宜面無表情,他一向也是這樣,可這時看起來又特別的冷淡。他走過來,一面彷彿隨口地問:「你不是說出去嗎?」 我怔了一下,才恍然過來,支吾道:「哦,那個……是下午的事情了。」 趙寬宜站在沙發(fā)旁看著我,過一下子后才坐到旁邊的空位。他似看了一眼茶幾上的煙灰缸,那上面是滿滿的煙蒂。 他又看我。 我不由要解釋:「我沒有注意到——」 趙寬宜打斷:「我也不說戒菸,不過還是別抽太多了?!箍戳艘幌聲r間,又問:「吃了沒有?」 我愣住,說:「哦,還沒有?!?/br> 趙寬宜道:「我也沒有?!?/br> 我看著他,猶豫了一下問:「你今天就回來,你外公那邊不說什么嗎?」 趙寬宜靜默,才說:「反正我不管了?!?/br> 我一愣,不禁笑了,「說這樣的話,真不像你。」 趙寬宜看著我,「那怎么才像是我?」 我不由說:「你總是知道什么時候該要什么樣子的?!?/br> 趙寬宜不語,過一下子,道:「我有時候也不見得知道?!?/br> 我怔怔地望著他。 「我講過,我不會兩面標(biāo)準(zhǔn)。」他又說:「我也明白,你家里那些事我插不上手,但我不覺得跟我是沒什么關(guān)係的,好像外公外婆,或者其他的我想讓你認(rèn)識的人,我也是不想你在他們之間只是一個陌生人?!?/br> 我還是看著他,可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 趙寬宜倒一笑了,彷彿也不用我說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肩,站起來,「好了,去吃飯吧?!?/br> 我無聲點了頭,慢吞吞才站起來。他已經(jīng)拿了我的大衣,朝我遞來。我看向他,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臂,一把抱住他。 我道:「你說的,我都知道?!?/br> 趙寬宜不說話,可兩手也來抱住了我。好一下子,我跟他才相互地松開手,看著彼此都是一笑。 我拿過他手上的大衣穿,「走吧,吃飯去?!?/br> 趙寬宜向我看來,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嗎?姑婆的廚藝很好,今晚是她下廚,為了彌補我的損失,你請客?!?/br> 我笑了笑,可不敢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