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個晨昏 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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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當(dāng)于重做一本,沒有意義了?!?/br> 溫阿姨拿過那些書頁,一頁一頁撫過。眉目間滿是難過,這樣的神情出現(xiàn)在這樣一個老人身上十分罕見。 “你繼承你父親的衣缽,做一個修書匠人,你一定很愛你父親吧?”溫阿姨眼睛濕潤了:“我也是。我也很愛我的父親,他離世時沒有給我留下任何東西,只有這些書?!?/br> 張晨星想:我父親給我留下的全部東西,也是書。 “這本,不是藏書。是我父親親手寫的《溫豆兒趣事記》,溫豆兒,是我?!笔且粋€深愛女兒的父親從她出生第一天起記下的她的趣事,是屬于溫豆兒自己的成長之書。 “我知道了。”張晨星點點頭:“我可以試試。” “你開個價吧?” “不要錢?!?/br> 溫阿姨擦掉眼角的淚水,拿起紙巾輕輕拭了拭鼻子:“你們小兩口,他不賣、你不要錢,你們拿什么過生活?” “我們賺的錢夠過生活。” 張晨星神情坦然,面對溫阿姨質(zhì)疑的目光亦沒有退縮。溫阿姨搖搖頭:“你們兩個,永遠不會成為生意人。真正的生意人,在我剛剛說出那句話后,會開出天價?!?/br> 張晨星認同。 她和梁暮的確不是生意人,也永遠不會是。 溫阿姨把木匣子推給張晨星:“拜托了?!庇謴某閷侠锬贸鲆恍”狙b訂好的手寫紙:“只是我憑借記憶寫下來的,如果有缺失,從這里找;如果找不全,就請你幫我編?!?/br> “好的?!?/br> “所以你為什么不考慮館長的意見,去古城圖書館做修復(fù)?” “因為我在書店里也一樣?!?/br> “如果書店沒了呢?” “我沒想過?!?/br> “他們應(yīng)該還會談一段時間,你陪我去喝杯咖啡?!?/br> 在電視臺一樓的咖啡廳里,坐著很多人。張晨星幾乎不太喝咖啡,被溫阿姨逼著喝熱美式。皺著眉剛喝一口,就看到一個很好看的姑娘走過來抱住溫阿姨肩膀:“您今天怎么來了?” “我約人談事?!睖匕⒁讨钢鴱埑啃牵骸拔业耐杲粡埑啃牵@是我的孫女錢書林,在臺里做制片?!?/br> “你好啊?!卞X書林自然地坐在張晨星旁邊,指著她的咖啡:“我奶奶逼你喝的吧?” 張晨星點頭:“是?!?/br> “那你怎么不反抗?” “我沒想到這么難喝。” 錢書林大笑起來,她笑的模樣跟溫阿姨很像。 “記得上次扶我過馬路的賠錢導(dǎo)演嗎?”溫阿姨問錢書林:“這位,是那個導(dǎo)演的妻子。” 錢書林聽到這句斂起笑意,點點頭,身子微微后仰打量張晨星。她只看過梁暮一眼,卻對他頗有印象,再看他的妻子,也是一個特別的人。 她眼神直白,令張晨星不自在,微微側(cè)過臉去,避開她的鋒芒。 “是不是難過了?”溫阿姨笑起來:“那天你見到賠錢導(dǎo)演,可是問了好幾句。動過一點邪念吧?” “嗯哼?!卞X書林大方承認:“要是他沒結(jié)婚,我肯定要撲上去了。是我喜歡的類型?!?/br> “晚了,人家有一個心尖兒尖兒上的人?!?/br> 張晨星紅著臉聽她們二人你來我往討論梁暮,好像這件事本身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一樣,終于咳了一聲,提醒她們她還在。 錢書林被張晨星的憨直吸引,手臂攬住她肩膀,她卻直覺躲開:“抱歉,我不…” “我知道,你討厭陌生人碰觸?!卞X書林并不覺得尷尬:“剛剛沒開玩笑,我之前不知道梁暮結(jié)婚了,還多方打聽過他。我挺喜歡你老公的?,F(xiàn)在不喜歡了,名花有主了人家?!?/br> “我準備喜歡喜歡別人。”錢書林對張晨星眨眼:“我,游戲人間?!?/br> 錢書林的熱情令張晨星想起王笑笑,她也像她一樣對她眨眼:“陪你上刀山、下火海?!?/br> “可我們剛剛認識?!?/br> “不重要?!?/br> 就這幾句話,王笑笑就跟她的隊友一起,穿過山脊、高強度穿越、經(jīng)歷一日四季和一場兇險的追擊,把她安全帶回了家。 錢書林并不知道她令張晨星想起另一個朋友,只是以為自己的熱情令她不適,于是跟她道歉:“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如果我嚇到你…” “不是?!睆埑啃钦f:“你讓我想起一個朋友?!?/br> “你喜歡那個朋友嗎?” “我們只相處了幾天,但我很喜歡她?!?/br> “她知道嗎?” 張晨星沒有回答。她想王笑笑或許不知道,分開的時候她們都沒有說太???多話。 回到古城,張晨星給王笑笑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接通,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王笑笑卻在電話那頭打了個噴嚏,緊接著揉揉鼻子:“張晨星啊,我看到梁暮你們拍的郭儒森老人系列的內(nèi)容了,真好。我也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么?” “我想把一個隊友送回家?!?/br> 12年的時候,王笑笑跟一群隊友穿越貢嘎,海拔7000米的高峰上遭遇一場突如其來的極限暴雪。當(dāng)時的領(lǐng)隊,也是頂尖的登山家為了其他隊友,在這場暴雪中失蹤,后來他們只找到他的水壺。 王笑笑說起來輕描淡寫,好像這件事不重要。她對張晨星說:“在上貢嘎山前我們每個人寫了一條遺愿留在客棧,他的那條是:希望把他葬在家門前的小河邊。可我們問了很多人,沒有人能說清他究竟來自于哪。” “你能幫我這個忙嗎?”王笑笑問她。 “能?!睆埑啃钦f:“梁暮他們應(yīng)該會去找你?!?/br> “不用,我們?nèi)ス懦钦夷銈?。等春暖花開的時候就去?!?/br> “為什么不現(xiàn)在?” “因為我在為爬珠峰做準備。這么說吧,如果我死了,就一起拍吧!” “別這么說。相信隊友,安全回家。”張晨星把王笑笑的話說給她聽:“謝謝你,王笑笑?!?/br> 王笑笑想起張晨星的樣子,一定無比鄭重,就對她說:“江湖兒女,不必掛懷?!?/br> 她們玩穿越的這群人,向來不拘小節(jié),天為蓋地為廬,一群人在一起,遭遇生死也共同向陽,都不太愛說感謝。只是有時候如果想念誰,一個電話打過去,也沒有什么客套,像今天這樣。 張晨星掛斷電話對梁暮說:“王笑笑說明年春天,請我們幫她尋找一個人。她要送人回家。” “好?!?/br> 梁暮和蕭子鵬正在研究合同。 大臺的確不一樣,合同很嚴謹,權(quán)益也講得清楚。梁暮提的要求他們都在合同里標注了,非常有誠意。 “我怎么覺得咱們馬上就要飛了似的!”蕭子鵬有一點興奮:“熬出頭了?” “無心插柳?!绷耗夯卮?。 張晨星在他們面前放了一壺?zé)岵鑳蓚€杯子,又不聲不響去研究《溫豆兒趣事記》。她甚至有一點沉迷,在這破舊的文稿里,她好像也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那種感覺無法形容,即便這是別人的手稿,卻又好像是天下的每一個父親跟女兒的對話,那么有趣生動、那么溫暖質(zhì)樸。 張晨星最為遺憾的是,父親離開的時候,幾乎沒有給她留下任何言語。而她如果不?;叵耄^腦里關(guān)于父親的記憶會日漸迷糊,漸漸的,就會忘記他。 張晨星在別人的手稿里尋找自己的童年,又進入不眠不休的忘我狀態(tài)。蕭子鵬觸觸梁暮肩膀:“你老婆又癡了。” 梁暮滿臉自豪:“不癡就不是我老婆了。” “你也是癡人?!笔捵御i說:“癡人說夢?!?/br> “滾?!?/br> 梁暮把蕭子鵬趕走,把張晨星從書桌上拉起來,強迫她洗漱泡腳上床把他們兩個裹在被子里。梁暮熱烘烘的身體在這樣的冬天是最好的獎賞,張晨星窩進去,臉貼在他胸前,自言自語:“不冷了。” “我怎么覺得還是冷呢?”梁暮說著話,手塞進張晨星睡衣里,貼在她細嫩的肌膚上,將她帶向自己。梁暮覺得他們之間有一點不一樣了,是在張晨星對他說她當(dāng)年也喜歡他以后,他多了那么一點硬氣。 這樣的硬氣也體現(xiàn)在這個時刻,他竟然在張晨星叫停以后又接連幾十次,把她第二次送上去。也第一次聽到了張晨星喑啞的尖叫聲,而他咬住她脖頸,弓起的身體不知力竭,將她狠狠揉進身體里。 一波又一波的熱浪席卷了他們,驅(qū)散了冬日的潮冷。 周茉下一天休假在書店,手擋在張晨星的書前,壞笑道:“很愉悅啊?!?/br> “什么?” “昨天晚上,唐光稷送我回來,路過你的書店,聽到你們兩個打架。我差點進來救你呢,可以啊張晨星?!?/br> 張晨星承認昨晚的失態(tài),再也說不出她和梁暮之間是她主導(dǎo)的話來。 “你又去唐光稷那了?”張晨星問:“不是說電影那天最后一次?!?/br> “我倒是不想去,可唐光稷有殺手锏啊?!?/br> “什么?” 周茉學(xué)唐光稷伸出手:“看見了嗎?這片商鋪,我的。我想找人幫我打理一下,收收房租什么的?!庇质栈厥郑骸斑@活我接了,賺錢我不會,收錢我在行。數(shù)錢比賽我第一,你記得吧?” “就這個?” “對啊?!?/br> 張晨星打量一眼周茉,看到她神采飛揚,知道她又有了鬼主意:“你當(dāng)真不喜歡唐光稷?” “喜歡啊。他好用啊?!?/br> 周茉嘻嘻一笑,湊到張晨星耳邊,這樣那樣地說,張晨星很快紅了臉,末了周茉拍拍她肩膀:“這才是殺手锏,我一時半會有點沉迷?!?/br> “你…” 張晨星電話響起,她順手接起,聽到對方說:“張晨星女士嗎?” “是?!?/br> “有一個自稱認識你母親的人在我們派出所,我們把資料傳給你?!?/br> “什么?” “我們可能有你母親的線索了,需要你確認。” 張晨星覺得自己的耳朵響起轟鳴聲,定定地看著周茉。接下來說的話讓她如墮夢中。 2011年,當(dāng)?shù)貋砹艘粋€奇怪的女人。她衣著干凈樸素,面目清秀,懂很多知識,尤其喜歡看書。但她不會說話,別人跟她講話,她只會簡單的比劃。她租了一個房子住進去,幾乎不太出門,沒有人知道她在家里每天干什么。 去派出所的人是鎮(zhèn)上一家面館的老板,之所以對她有印象,是因為她偶爾會來面館吃面。她吃面有一點要求,只吃清湯面,讓老板淋兩滴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