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個晨昏 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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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活在別人的目光里。他們不知道這些衣服的來歷。” “嗯嗯!快去!早去早回,你到家咱們就能啃豬蹄兒了!” “好?!?/br> 張晨星騎著自行車出門,到了會場從后門進去,直接拐進那間小會議室。劉館長和其它人已經(jīng)到了,看到張晨星就招呼她坐下:“人快齊了,咱們再等兩個特別嘉賓,到了就開始?!?/br> 張晨星拿出本子放在桌上,手又收到桌底。這樣的研討會讓她緊張,她在心里鼓勵自己:與人交流也是新生活的意義。 門開了,眾人安靜下來,張晨星看向門口,看到了很久不見的梁暮。她刻意避開白天的安排,卻還是在晚上碰到了梁暮。 兩個人的目光碰到一起,那個崩潰雨夜的一切突然涌入腦海,張晨星低下頭去,梁暮則看向楚源。楚源對他聳聳肩,假裝對一切不知情。 梁暮坐在張晨星的對面,看到她戴了一副耳墜,一件黑色毛衣,長發(fā)被她隨意挽在腦后。他只看張晨星一眼,過去五百天的努力在這一刻悉數(shù)作廢,心里隱隱的恨意頃刻消逝,只看一眼而已。 別人在說什么他聽不到,張晨星拘謹(jǐn)?shù)刈谀抢?,像與這一切都沒關(guān)系。她不發(fā)言,只記錄,梁暮看到她的筆尖在紙上快速地走,一個個好看的字跳出來,跳進他心頭。 張晨星的手心有一層一層的汗,放下筆在衣服上擦掉,卻有新的汗水滲出來。 生平第一次,因為看到梁暮,緊張得無法呼吸。那不是因為虧欠帶來的愧疚感,僅僅是因為在漫長的五百天里,她因為他曾給予她的愛意,重回了人間。 張晨星的筆頭滑了一下,一個字寫錯了,緊接著下一個字也寫錯了。她抬起頭,看到梁暮正看著她。 并從面前的紙巾盒里抽出兩張來,起身放到張晨星面前。 他看到了她的筆誤,正如他好像看透了她一樣。 第56章 4004天 “張晨星張老師有什么建議嗎?”坐在一旁的楚源突然開口。梁暮和張晨星之間的暗潮涌動, 他察覺到了。楚源從沒想過有生之年會看到心不在焉的張晨星、像一個孩子一樣緊張的張晨星。 “我沒什么建議。挺好的。”張晨星不習(xí)慣在公共場合發(fā)言,她也的確覺得很好。 “其實張老師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因為傳統(tǒng)文化交流中心就在清衣巷里。沒記錯的話, 在張老師的書店旁邊?!?/br> “別叫我老師, 我不太適應(yīng)?!?/br> “那叫你小張?”楚源笑了,大家也笑了。繼續(xù)去討論其他問題。一直沒做聲的梁暮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后拿起大衣跟大家告辭:“抱歉, 臨時有點急事。感謝大家的建議,后面希望能逐一拜訪學(xué)習(xí)?!毖蹝哌^低著頭的張晨星, 大步走出去。 大家都道梁導(dǎo)客氣,劉館長起身一直把梁暮送到會場外。他有一點抱歉地對梁暮說:“我依稀記得你和晨星…” “沒事, 我突然受邀, 打亂了大家的節(jié)奏。抱歉?!?/br> 梁暮跟劉館長握手,然后上了錢書林的車。 “怎么樣?”錢書林問他。 “挺好。受益匪淺。” “學(xué)到什么了?” “學(xué)到不該問的不問?!?/br> 梁暮的回答令錢書林笑得前仰后合,笑夠了才說:“你太逗了。你是不是把所有的好脾氣都給了你前妻了?”說完又故意抿起嘴巴:“對不起,忘了不能提了?!?/br> 梁暮看向窗外,沒有說話。 他有點想回到會場去,跟張晨星敘敘舊。但他不確定張晨星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心情, 她那么緊張, 好像自己做錯了事。 事實上梁暮最怕的是當(dāng)張晨星開口說話, 說的是對不起、我不該利用你、拋棄你, 你一定要幸福這樣的狗屁話。 梁暮不想聽這些, 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到了?!卞X書林停下車:“待會兒你想說話就說話, 不想說話就不說。我搞定就行。” “好?!?/br> 錢書林是梁暮的新搭檔。 她從臺里出來后做了獨立制片人,一個新人獨立制片人加獨立導(dǎo)演, 舉步維艱。但錢書林喜歡挑戰(zhàn), 跟老胡談判的時候她也不卑不亢。她從不逼梁暮做任何決定, 只是幫他解決問題。 蕭子鵬曾經(jīng)開玩笑:“你們兩個干夫妻檔得了!” 兩個人都不接蕭子鵬的茬。 錢書林想:可不敢在???梁導(dǎo)頭上動土,好不容易挖到他這座金山。 “今天咱們的目標(biāo)就是你那部擱淺了兩年多的紀(jì)錄片。”錢書林說:“你的想法我知道,我去搞定?!笨戳耗盒牟辉谘桑纱嗤O萝嚕骸叭ィ摳墒裁锤墒裁?,你這種狀態(tài)去了也是陪襯?!?/br> “張晨星下山了。”梁暮突然說:“我剛剛在會議室看到她。” “我懂了?!卞X書林笑了:“去吧,這個非正式洽談我出半張嘴就能搞定。” “謝謝?!?/br> 梁暮下車了向回走,他走了很遠(yuǎn)才覺得自己太傻了,他可以叫車。然而等他打開軟件的時候,古城因為研討會承接滿了,已經(jīng)很難叫到車。 總是很狼狽。 梁暮想:他走向張晨星的每一步,都要如此狼狽。 被張晨星拋棄過的梁暮沒有了曾經(jīng)一往無前的勇氣,他想這或許是老天爺再一次提醒我,不要去找張晨星。 他坐在路邊,一時之間不知該去哪里。 “錢書林說你沒去?”蕭子鵬發(fā)來消息:“那來工作室,羅羅過生日?!?/br> “好?!?/br> 梁暮走回工作室,蛋糕已經(jīng)切完了,人也已散場。蕭子鵬斜靠在沙發(fā)上等著他:“你不對勁。” “我看見張晨星了?!?/br> “然后呢?” “沒有然后?!?/br> 蕭子鵬看了梁暮半晌,遞給他一罐啤酒:“喝點。” 梁暮喝了一口、再喝一口,將啤酒丟在一邊:“不好喝。” “那什么好喝?張晨星的眼淚嗎?差不多得了,別在一個地方跌倒兩次。讓你媽知道得哭死,好不容易把自己兒子從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拉出來,現(xiàn)在又要重蹈覆轍了?” “張晨星見我會緊張?!?/br> “因為她心虛。”蕭子鵬敲了敲桌子:“醒醒吧!她自己高興的時候把你拖進婚姻,難過的時候拋棄你,你指望她在做這樣的事后對你不心虛嗎?那她得是什么段位?。俊?/br> “別忘了你離婚后那幾個月怎么過的,你愿意再受那種苦,你媽都不愿意再cao那份心。這么說吧,你媽對你的擇偶要求現(xiàn)在就一條:不是張晨星!最好連張都別姓!” “別說了?!绷耗貉鲱^將一罐啤酒喝完:“我知道了?!弊哌M房間把門關(guān)上。閉上眼睛就是低著頭坐在那里的張晨星,局促的張晨星。 張晨星下山了,楚源知道、劉館長知道,好像所有該知道的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她就連下山,都不需要他知道。而他在會議室里竟然有那么一點張晨星對他動心的錯覺。 別再受困于情愛了。 你跟張晨星只是志趣相投而已。 梁暮這樣想,傍晚開始鬧騰不已的心終于平靜下去。 可張晨星無法平靜,她對周茉說:“我見到梁暮了?!?/br> “所以昨晚那個人真是梁暮?” “是。” “你們說話了嗎?” “沒有?!?/br> 周茉搖搖頭:“你連話都不敢跟他說?”說罷笑了聲,脫掉一次性手套,拿起濕紙巾擦手:“你都下山了,怕什么?你就問他,談戀愛了嗎?沒有。還愛我嗎?愛。那你今天別走?!敝苘月柭柤纾骸皩ξ襾碚f就這么簡單?!?/br> “如果不愛你了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你想,他能愛上你第一次就能愛上你第二次。打給他,讓他來?!敝苘耘牧艘幌聫埑啃悄X袋:“好好學(xué)吧!知識多著呢!” 周茉走了,留給張晨星一桌酒菜。她并沒打給梁暮,反而給自己倒了點黃酒,“曬”著外面的月亮淺酌一口,咳了一聲。契而不舍喝了兩小杯,上頭了。 張晨星想出去走走。 穿上衣服出去,走到河邊,碰到從前深夜的流浪大軍,又掉轉(zhuǎn)頭回去,身后跟著她的隊伍。 走回書店,拿了幾根香腸出來,掰開來放到從前的食盆里,人抱著膝頭蹲在那里,看它們吃飯。酒意緩緩到頭頂,她偏過頭去,想把這醉意在頭腦里晃得均勻,看到一個模糊身影站在那。 是讓她緊張的梁暮啊,是她想念的梁暮啊。 是在夢里出現(xiàn)的梁暮啊。 因為夢里有了梁暮,所以睡得很沉。第二天睜眼的時候卻頭痛欲裂。張晨星喝了兩杯溫水,又喝了一點粥,這才好了那么一點。 正式營業(yè)的第一天,店里人來人往。張晨星坐在那里,用心地修書。如果有人與她聊天,她也會回答。可仍舊像這個熱鬧世界的局外人。 梁暮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是熱鬧散去的黃昏,夕陽的光透進窗,灑在她的書桌上。書店里的一切還是從前模樣,那時的梁暮只要走進這家書店,心里就安穩(wěn)。 張晨星從書桌上抬起頭,看到梁暮走進書店。他一臉嚴(yán)肅,打開手機放到桌上,讓張晨星自己看。 “梁暮,見一面吧?!弊蛞沟膹埑啃窃谒鞍l(fā)了這條消息,她以為是在夢里。而此刻梁暮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 張晨星一瞬間有很多話想說,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看到你下山我很開心。”梁暮說:“我在臨走前來看看你,確定你現(xiàn)在很好,我就放心了?!绷耗簩⑹謾C放回口袋,拿出一份捐贈證書來:“這是溫阿姨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稖囟箖喝な掠洝烦霭媪?,一共有六十四萬版稅。因為這本書是你修訂和補寫的,所以溫阿姨默認(rèn)你是原作者之一,在書里署了你的名字。溫阿姨知道你不在乎錢,所以擅自以你們共同的名義將版稅捐給了尋親會?!?/br> “謝謝。我沒有異議。” “那就好?!绷耗豪^續(xù)說道:“還有你上山前我們共同做的事,我今天也想給你一個交代。”梁暮將一個u盤放在書桌上:“里面有過去500天拍攝的視頻、尋親的資料和檔案,你可以看看?!?/br> “好的?!?/br> 張晨星看著梁暮,她覺得他們現(xiàn)在很遠(yuǎn)了。他們好像變成了合作伙伴,又不盡然是。她想對梁暮說的那些話最終都變成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梁暮,那時我不該選擇那樣的方式傷害你?!?/br> “沒事,過去了?!绷耗嚎戳搜凼直恚骸拔以撟吡?,晚上要從杭州飛北京。尋親視頻現(xiàn)在由羅羅負(fù)責(zé),你有事直接找她就好?!?/br> “好的?!?/br> “再見?!?/br> “再見?!?/br> 梁暮轉(zhuǎn)身向外走,張晨星跟在他身后,出了門梁暮停下:“回去吧,冷?!?/br> 張晨星把棉袍穿上:“我送你到巷口?!?/br>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