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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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用那貴價香料也好吃的,這些我做來自家人吃,那些是阿囡今早灌進去的,她手小,做起來比我快好些?!?/br> 臨安魚市上這種小墨魚價賤,囫圇炒一盤,是貧家也能吃得起的葷腥。岑開致賣價也不貴,一時間這道菜又熱了一遭,文豆同以往一樣,連帶著炒貨一起去茶館酒肆賣,也賺了幾日。 “得,又叫別家仿去了。”文豆提著空籃回來,雖說好些食客認得文豆這活招牌,曉得他的吃食和炒貨都是價廉味美的,小墨魚釀糯米依舊是賣完了,但往后就不是一家獨好賣的了。 “總是咱們店小,吃不下那么大的買賣?!贬_致做的菜有新意,但多只用尋常食材,行家里手一嘗便知做法,瞞也瞞不住。 文豆見狀便道:“其實咱們店的位置不錯,陸路水路皆通,我尋常去城中各食肆送吃食,除了近旁幾家鋪子,借老竇頭的小舟一過,一日能去好多地方,岑娘子若有心要將這生意做大,千萬要算我一份?!?/br> 岑開致笑道:“你如此能盤算,我自然要算上你的?!?/br> 兩人雖是笑談,岑開致卻也動了這心思,文豆這小子著實是個做生意的料,原先糟魚只在四家酒肆中賣,被他一折騰,又多了三家,更別提楊松經他手賣出去的炒貨了。 文豆從東家竄到西家,日日在喬阿姐的眼皮底下,岑開致和楊松的生意熱絡,她也不嫉妒,只是羨慕。 站在門邊聽得這一耳朵,喬阿姐也顧不得冒昧,走過來對岑開致道:“你若是有意將生意做大,我這鋪子,倒巴不得騰了給你?!?/br> 見岑開致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喬阿姐紅了臉,道:“我這不是逼你,只是…… “我曉得?!币娝狡戎翗O,岑開致忙道。 喬阿姐的生意寡淡不只一兩日了,倒不如果斷些斬斷。 食肆的生意真是愈發(fā)的好,錢阿姥又是個見不得銀子空落的主兒,什么買賣都要攬下,倒比岑開致還忙些,幸好阿囡漸大,也能幫襯一把,岑開致認認真真的給她攢起了嫁妝,不說非要嫁人吧,總得有一份能安身立命的本錢。 “致姨,我給阿駒哥哥送飯去了?!卑⑧锏?。 岑開致有些好奇,朝她招招手,道:“我瞧瞧,你都給做了些什么?” 一碗兌了牛乳的甜蛋羹,一碗濃白醇香的黑魚湯,一碟野菜拌雞絲,綠白交纏,清爽可口不葷膩。 “你待阿駒倒是小相公一般體貼,雞絲上的芝麻撒得也忒大方了些,沒放鹽巴都要香死人了,瞧瞧這黑魚湯,熬得這樣白,好些柴火吧?”喬阿姐原本玩笑,要將阿囡與她小兒湊成一對,語氣便有些促狹。 以阿囡的性子來說,她該是要回嘴的,此刻卻見她張了張口,雖沒臉紅,但好像又懵懵懂懂的,不知該怎么說話了。 “去吧,去吧?!贬_致怕她叫喬阿姐打趣很了,失了兩小無猜的趣兒,忙道。 泉駒的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泉九每日很遲回來,夜里過來看泉駒,他迷迷瞪瞪的知道那人是泉九,喊了句,“叔?!?/br> “睡吧?!比琶嗣哪X門,輕聲道。 胡家的兇手倒是逮住了,只不過是□□,兇手指認主使是嘉娘的親舅,可是對方抵死不認,只說他們兩家合伙做生意的時候,胡沁這小子都不知在哪呢!眼下瞧著老爺子倒了,要拆伙,他算個什么東西!還說是定然是胡沁使苦rou計,不然怎么這樣巧,他吃糕團,倒叫泉駒吃了那有毒的蔥管糖? 這念頭一起,泉九就按不下去了。 那毒很兇,若不是泉駒先吃了個飽腹去的,但凡他再多吃上幾根,他就死了。 泉九坐在桌邊出神想案子,瞿青容拿來一盞油燈,驅散他身邊的黑。 “胡沁咱們也算熟了,這孩子突逢大變,只在阿駒跟前還有些少年氣,我以為,只看傷的人是阿駒,就知不會是他所為?!?/br> 泉九想了半晌,點點頭。 瞿青容撫過他眉心的結,道:“其實這樣的案子你也辦了不少,撇去你與胡娘子的齟齬,撇去中毒的人是阿駒,你且看案子,誰的嫌疑最大?” 泉九圓圓的大眼睛望著瞿青容,細細想了一想,道:“庶子未長成,嫡女又是低嫁,時常倚仗岳家,胡家那么大的買賣誰不饞?庶出的兄弟?還是女婿?” 他又馬上道:“可荊方去明州了啊。雖說是□□,但…… 泉九是真不想說荊方的好話,但叫他昧著良心說荊方十分有嫌疑,倒也說不出口。 “他這人出身不好,仕途無望,本就是倚著胡嘉娘,衣食不缺的,我瞧著他在翰林院干得挺美。我問過胡沁,他說荊方鮮有插手胡家生意,他官小,不過管一管文書賬冊,什么官商勾結的,他也派不上用場啊?!?/br> 聽得泉九如是說,瞿青容道:“那就不要鉆牛角尖了,再尋別的線索就是?!?/br> 算算日子,去明州市舶司的一行官員也快回來了。眾官員體諒荊方家中多事,讓他和幾個小吏攜了要緊的公文先行回來。 荊方匆匆交辦了公事,一路風塵仆仆的趕回來,嘉娘喝了藥,勉強睡下,睡夢中依舊愁眉不展,淚痕猶濕。 嘉娘近來情況都不太好,醒著的時候不說話,睡下的時候常夢驚,胡沁走進來看她時,都是躡手躡腳的。 荊方從床邊起身時,才看見胡沁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內室門邊,目光探究的盯著他看。 胡沁此刻也有幾分驚訝,荊方眼睛紅得像兔子,臉上濕漉漉的,方才就見他把臉埋在嘉娘手邊,居然是在哭。 荊方避開他的目光,顯然有些尷尬,用帕子就著嘉娘用過的冷水洗了把臉。 兩人退出內室,讓嘉娘好好休息。 “讓你別去明州,你偏去,難道就缺你不可?jiejie出了這種事,你不在她身邊,她多難捱?”胡沁不滿的數落荊方。 荊方低著頭,聲音啞啞的道:“是我不對?!?/br> 胡沁說不下去了,倒是荊方問:“阿駒怎么樣?我給瞿家遞了帖子,晚上去了解一下案情。” “阿駒還行,中毒不深?!焙邍@了口氣?!拔遗氯⑹宀淮罾砟??!?/br> 荊方忽然一笑,道:“你嘆氣的樣子十足像爹。” 胡沁自己不覺得,又看了荊方一眼,很快別過臉去不讓荊方看他瞬間變紅的眼睛,道:“太醫(yī)問我,是想讓爹渾渾噩噩的多活幾年,還是讓他清醒些,可只能活個十天半月也說不準?!?/br> “這幾日我不在,舅舅又被大理寺看管著,那么,誰在你身邊跳得最厲害?”荊方避而不答,卻另問了一個問題。 胡沁想了想,道:“有些賬姐夫幫我瞧瞧?!闭f著他走了出去。 因嘉娘小產后體虛畏寒,這時節(jié)還燒著炭,荊方有些發(fā)汗,脫去外袍擱在一旁,清理起炭灰來。 他沒怎么做過這種事,炭火星子濺了一手也不停下,面無痛色的將炭火撥旺。 第83章 甲魚、蔥爆蝦和深情的姘頭 江風回暖, 行人衣裳一日輕便過一日,尤其是文豆這樣滿大街跑得,早早換薄了衣裳。 文豆打外頭回來時,一身脂粉味, 額角上有一處紅, 阿姥以為他是撞哪了, 伸手給他揉了揉, 蹭掉了, 竟是口脂。 雖是街面上長大的孩子,文豆只是嘴上討巧, 怎么比得過香樓里的那些每日迎來送往的娘子,被她們好一番調笑作弄。 “還好買賣談下來了?!蔽亩箶n了攏衣襟,做作地說:“不然我可吃虧了?!?/br> 錢阿姥無語的斜了他一眼, 道:“生得田鼠模樣, 也就瞧著機靈些, 人家拿你逗個悶子,你還唱上了?!?/br> 文豆一時語塞, 憋了半晌, 道:“我哪里生得似田鼠!?” 他說著, 忽然見這后院走出個沒見過的小娘子, 濃藍布衣布裙, 清爽耐臟,頭上包了一塊白底藍花的帕子,只露出一張清秀面孔。 “岑娘子,您嘗嘗?!卑㈡穼椎佬〔藬[在岑開致面前, 有些緊張。 阿娣還是想跟著岑開致, 并不想與馮氏學裁衣。馮氏自曉得岑開致沒要嫁妝體己, 換了阿娣回來,更是只能順著阿娣了。 岑開致只好讓阿娣先留在食肆里幫工,阿娣也不要工錢,包伙食就很好了。今天試一試阿娣的手藝,岑開致叫她用后廚現成的食材做幾道小菜來吃吃。 螺螄尚算肥美,水缸里的甲魚養(yǎng)了幾日,阿囡每日喂些剩飯,倒不見瘦,兩樣食材燜在一處,燜得螺螄鮮味盡出,甲魚rou嫩且緊,裙邊膠糯,吃過一塊,上下唇都會黏住。 蔥爆蝦極香,紅蔥切細,綠蔥切沫,和蝦頭一起下油鍋逼出香氣,炒出蝦油來,海蝦個大,炒過之后屈成一個蝦球,正好滾一圈,沾滿紅亮的蝦油。 韭黃炒蛋是隨飯菜,岑開致夾了一塊嘗了,品出用的全是嫩芯,少些綠韭的辛辣氣,更爽脆清甜些。 因不是飯點,岑開致并不餓,每盤都只嘗了幾口。 文豆看了阿娣一眼,她正緊張地捏衣角,道:“我包圓了吧?” 岑開致剛用清茶漱口,使帕子擦了擦嘴角水漬,笑道:“不嫌棄就用吧?!?/br> 文豆抄了筷子去邊上吃了,“岑娘子說得哪里話。” 岑開致看了眼阿娣,笑道:“你的手藝是私家內宅出來的,學的時間不長吧?”阿娣緩慢的點了點頭,她在小廚房里才學了不到半年,就被那家的郎君要去伺候了。 岑開致也不多問,輕輕頷首,道:“其實味道不錯,就是不太適合開食肆?!?/br> 阿娣一顫,岑開致讓她坐下,道:“我想,你學廚的時間也不長,已經很難得。但為何說手藝不適合開食肆呢,就如這蔥爆蝦,蔥香氣本可以更足一點,但你為了彈嫩,火候稍顯不足。蔥香沒全發(fā)出來。其實尋常人家吃飯,沒那細品的習慣,一入口的滋味比回味更要緊。” 阿娣紅了臉,岑開致語氣柔和,卻也不會一味盲目夸贊,“再譬如這甲魚,頭、背甲、四爪去哪了?你是覺得擺盤不好看吧?” 文豆插嘴道:“也是,我最愛抿甲魚爪!” 阿娣怯怯的看了他一眼,文豆趕緊道:“不過真的很好吃!” “那,那韭黃是不是也不應該去老葉?”阿娣問。 “其實韭黃太貴了,食肆根本不會賣?!贬_致托著下巴想了想,道:“若是青韭上市,價錢便宜,老葉適度去一些也無妨。” 韭菜歷來有春食香,夏食臭之說,春韭兼具鮮、嫩,過了這茬便不是這滋味了。 李才家中有客,在食肆買了幾碗好菜,借阿娣一同幫他端回家去,文豆屁顛顛的,也跟著幫忙,他打眼瞥見胡娘子挎著的竹籃里便有一捆韭菜,意味深長笑了笑,道:“給沈大哥做韭菜吃啊。” 胡娘子歪著身子呸他一口,道:“臭小子,我自己吃不行??!” 粥鋪和李家相鄰,文豆嬉嬉笑笑的,同阿娣一道走進里弄,聽得粥鋪后院傳來劈柴聲。 兩人擺下飯菜,正見沈平拿著一條帕子去河岸邊洗臉,春日曬得人頭頂已有些發(fā)燙。 阿娣與沈平打了個照面,沈平與正對他笑的文豆點點頭,沒留意阿娣,可阿娣的眼神卻跟了他一段,直到文豆道:“怎么了?他就是胡娘子的夫君?!?/br> 阿娣回過神來,道:“沒什么,只是覺得這位沈大哥有些面熟?!?/br> 兩人也沒放在心上,回到食肆門口,就見楊松正在往隔壁鋪子上掛自家招牌,文豆跑去幫他。 天有漸熱的趨勢,楊松的炒貨生意淡了幾分,但每日還有進帳,很夠他與文豆兩人花用,雖說cao辦楊母喪事消耗了一些,但楊松的積蓄還有富余。 冰行不日要用回這鋪子,楊松想著就在這街市上另租用一間,這便與喬阿姐的盤算不謀而合,兩家干脆利落的把鋪子騰換了。公孫三娘出了這家進那家,方便得很。 文豆挨得更近,除了出去跑買賣,見天在錢阿姥跟前晃悠。 曾幾何時,錢阿姥在馥娘、劉吉身死那幾日,以為自己晚年多少凄苦,不知能不能守著阿囡長大,卻沒想到還能過上如此熱鬧的生活,一刻寂寥都無,連如廁都難得半點安寧。 “阿姥,阿姥。我同阿駒哥哥出去玩啦!”阿囡在門外叫喚。 錢阿姥剛剛微抬的腚又坐下,問:“同阿駒出去?小心些?!?/br> 阿囡歡快的跑走了,泉駒已在門口等她,一身武學緋紅的學袍還未換下,襯得他一張面孔鮮活俊朗。 阿囡扭臉,兩鬢上紅艷的緞帶跟著飛揚,問:“阿娣,一起去吧?” 阿娣正耐心的用竹簽把螺rou挑出來,準備做一道田螺釀rou。 她搖了搖頭,笑道:“你們去吧。好好玩。” 阿囡只好作罷,攥住泉駒的手,被他反手牽牢,連走帶跳的玩去了。 “秦寺正這道田螺釀rou是叫咱們趕著晚膳送去,你眼下去玩上個把時辰,回來做也來得及?!贬_致道。 阿娣又是搖頭,道:“娘子,我實在沒有玩樂的趣兒,日子這樣一天天的過,已是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