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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聽這話,心中驚詫不已,一時不知該不該接過去,恰在此刻,皇帝身邊的內(nèi)侍走進殿中,沖手足無措的冬青行禮,殿下,陛下請您過去。 第140章 好日(完結(jié)章) 宣室內(nèi)溫暖如春,嗅不到一絲藥氣,反而,還有一股子清香,沁人心脾。 冬青還未進內(nèi)寢,便聽里面兩個宮人議論,一個說,昨晚又聽到怪聲了,嘁嘁喳喳的,也不知是什么。 另一個說,本來以為出了耗子,中常侍大人還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可咱們屋內(nèi)屋外地找遍了,也沒看到耗子,說罷放低了聲音,你猜怎么著,陛下看見我們進進出出,便放下手中的折子,沖我們幾個笑道:哪里有耗子,你們不知,這宣室中是鉆進了一只小野貓呢。 說話間冬青已經(jīng)走進來,兩人看到他,神色慌張行了一禮便匆匆走了出去。冬青于是在內(nèi)侍的引領(lǐng)下走進寢殿,剛進去,便覺方才在外面聞到的花香味更濃了,于是抬眼去尋,果在案幾的花瓶里看到了一捧淡紫色的不起眼的小花,又在皇帝的塌上看到了幾只,就這么散放著,也無人收拾。 他認出這是一種叫迷迭的野花,卻也沒有多言,因為皇帝正站在窗邊,聽到他問安的聲音,已轉(zhuǎn)頭招呼他過來。 兩月未見,冬青卻覺得皇帝的氣色比以前好了許多,雖依然清癯,但看起來卻神清氣爽,從里到外透著一股志得意滿的氣息。 冬青見他這模樣,心中便篤定那些說他重病的傳言都是假的,心頭跟著一松,整個人頓感暢快不少。他走到皇帝身旁,同他一起去看外面的景色,卻見幾只貍貓在花園中跳來跳去,有的撲蝶,有的弄草。 冬青一樂,原來皇兄宮中是進了只貍奴啊。 皇帝長指敲著窗臺,臉上漾著抹意味深長的笑,此貓非彼貓,朕宮中的野貓可比他們漂亮多了,也,纏人多了,連龍床都敢上。 說罷見冬青神色震恐,便又自己一樂,清了清嗓子,垂眸去看外面的貍貓,過了一會兒,眼中漸漸染上一抹暗色,朕像你這般大時,便常見一只貍奴出沒御花園內(nèi)外,想必現(xiàn)在這里的貓兒,都是他的貓子貓孫。 說到此處,便又轉(zhuǎn)臉看向冬青,冬青,你是不是覺得這些貓兒甚是可愛? 冬青和皇帝熟了,在他身邊半點也不拘謹,雙手撐住窗臺,頑皮地打秋千,一邊玩一邊道,貓兒愛撒嬌,見人便躺倒打呼嚕,確實可愛。 皇帝的目光忽然被拉得很長很長,從冬青的瞳孔中,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在先皇的指引下,去看貍奴打滾理毛,萌態(tài)盡現(xiàn)的樣子,可是突然間,它卻如箭離弦,沖過去咬斷小鳥的脖子,回頭,嘴角齜出鳥兒鮮亮的翎羽。 朕每每看貍奴的臉,便會想起王勰,皇帝忽然沉下聲音,冬青,還記得父皇是為何敗給這刁滑小人的嗎? 冬青聽了這話,忙從從窗臺上下來站好,看著皇帝,認真說道,父皇當年已經(jīng)疑心王勰,想將那回京述職的jian人困在長陵,可王勰卻以家中老祖父遷化為由,請命回鄉(xiāng)。王勰的祖父是父皇的外祖,對父皇疼愛有加,父皇不忍老人家靈前無子孫盡孝,便放王勰歸鄉(xiāng)。 說到這里他眼睫一顫,雖一路派了人監(jiān)視其行蹤,可那jian人早暗中做了安排,獸窮則嚙,反撲起來格外兇猛,所以才有了宛城一役,父皇率軍親征,中了jian人埋伏,最后...... 他不再說話,晶瑩淚花凝于眼瞼,過了半晌,忽覺手被牽起,很暖。 劉長秧拉住弟弟的手,另一只手擦去他臉上的淚,柔聲道,冬青長大了,以后即便心里難過,都要藏起來,不許讓旁人看見,說著朝園子里那幾只貍奴一指,眸光倏然暗下,因為它們,會一直都在,攆不跑,甩不掉的。 冬青聽了這話,心中驟然忐忑起來,仰頭望向皇帝,皇兄和停伯公今日都好生奇怪,說出的話好像......好像...... 他不敢說,畢竟尊卑有別,可那感覺卻是實實在在的皇帝要離開了,而且是一去不歸,從此,這座宮里的重檐瓴瓦,便要壓在自己身上了。 可他擔不起,也不愿和世上唯一的親人分離...... 于是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啪嗒啪嗒落下,怎么都停不下來。 劉長秧看他哭,不覺心煩,反覺得稚子天真,甚為可愛。因為他知道,冬青應了的事便一定會去做完,就像,他許諾給杜歆做一碗糖漬青梅,便一定會送到,他答應趙奐要好好活著,也一定會踐行。 就像,十年前,他在母后靈前立誓,絕不會對惡人菩薩低眉,后來,也都做到了。他殺了沈尉父子,沒有念絲毫舊情,可事情的真相卻又并非像世人傳得那般殘酷。 沈家其他人都活著,劉長秧將秘密對冬青吐露,這一刻,壓在他心頭許久的憂抑也終于隨之紓解,朕也并未真的刮了沈尉,只是將他秘密處死了。 明君開創(chuàng)治世,仁君守成無為,暴君嚴酷殘苛,劉長秧相信,冬青聽懂了他最后的遺言。 夕陽漸落的時候,冬青終于從宣室離開,他踏出殿外,看遠處天邊噴出一道燦爛無比的霞光,蔚為壯觀,心情也跟著澎湃起來,可就在這時,忽然聽到皇帝在背后喚他,于是收住腳步,轉(zhuǎn)身,便見劉長秧也走到殿外,站定,同他一起去看天邊仿佛燃燒起來的晚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