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道：“在人類看來，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大部分不對的行為都含著惡意?！?/br>
    “不對？”源的眼里流露出迷茫，“什么是不對？”

    “不對就是錯?！焙谟暗溃笆掠惺欠菍﹀e，人類將傷到他們利益的事歸為錯，將對他們有益的事歸為對?！?/br>
    聽著黑影說的話，來自神明的本能告訴源：“神明的意志永遠是對的。”

    無論是對人類有益還是有害，只要是神明的意志，那就是正確的。

    “哦？”這還是源第一次說出她的觀點，黑影對此頗有興趣，“神明就不會做出錯誤的事嗎？”

    源看著他道：“神明是不會犯錯的?！?/br>
    這也是她的本能告訴她的。

    “不會犯錯？”黑影低笑了幾聲，“這可真是傲慢啊。”

    這時，棚子前走過幾個少年，其中一個少年猶豫了一番，將手里的幾枚果子丟給了流浪漢。

    源問：“這是惡意？”

    在她看來，丟石頭和丟果子沒有區(qū)別。

    黑影道：“這是善意?！?/br>
    還沒等源繼續(xù)追問，就看見流浪漢因為果子不夠分而爭搶了起來，他們互相毆打著，還有人見了血。

    源說：“這次是惡意了吧？”

    “嗯?！焙谟巴犷^看她，“你好像很關(guān)心惡意??？”

    源點點頭：“我想了解讓你誕生的源頭?！?/br>
    聞言，黑影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垂著頭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

    “我越來越中意你了?！彼f。

    源面無表情：“哦?！?/br>
    接下來，黑影又帶著源看了不同的場景。

    少年給男人捶背，是善；男人臉上帶著笑意，是喜。孩子偷偷拿走了家里的東西，是錯；女人哭著打了孩子，是悲，但沒錯。男人喝酒打了偷東西的賊人，是對；另一個男人喝酒打了家里的孩子，卻是錯……

    源被黑影帶著見識到了許多事情。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到了源回神社的日子。

    黑影沒有挽留她，把她送回神社后沒有停留轉(zhuǎn)身就走，一步，兩步……當他走到第三步時，身后傳來源的聲音：“等一下！”

    “怎么了？”黑影回頭問道。

    源跳下神社的屋頂跑到他面前，仰頭用那雙漂亮而純凈的眼睛看著他：“可以帶我看更多的風景嗎？”

    “可以?！焙谟盁o聲地笑了。

    他的目的達成了。

    人們發(fā)現(xiàn)，那個總會降臨在神社的神明，不知何時不見了。

    *

    黑影開始帶著源周游各地。

    有一天，源看到一個女人不停地呼喚著走失的孩子，忽然想起她還不知道黑影的名字，反過來黑影倒是知道她的名字。

    源問黑影：“你叫什么啊？”

    “我？”黑影道，“我沒有名字。”

    源點點頭，又問：“那以后我要是跟你走丟了，我怎么叫你??？”

    黑影本想說你不會走丟的，但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那你隨便給我起一個名字吧?！?/br>
    “名字很重要，不能隨便起?！痹凑J真道，“我好好給你想一個?！?/br>
    于是源想了一整天，終于在晚上時說：“叫你宿儺吧?！?/br>
    黑影說：“可以?！?/br>
    從此，黑影有了名字——宿儺。

    ……

    源只有一間神社，當她想獲得情緒的時候，有時是宿儺提供，有時是隨便幫助些見到的人們。她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問宿儺。

    這是她誕生以來過得最恣意的日子。

    宿儺也覺得，養(yǎng)個神明比他想象中的要有意思，至少現(xiàn)在他還樂此不疲。

    作為從惡意中誕生的怪物，宿儺以前無聊時會隨便殺幾個人玩。

    他作惡，更像是一場對世間的報應。他從世間的惡意誕生，自然也會給世間帶來惡意。

    但自從拐走了源，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殺人了。

    可以說源是他的意外。

    對他而言，帶著源認知這個世間是一件挺有成就感的事，比作惡有意思多了。他喜歡源用那雙純凈而充滿求知欲的眼睛看著他；喜歡源見到什么都要拉著他一起看；喜歡源撿到什么東西都開心地與他分享。

    但這還不夠。

    他想要源只依賴他，滿心滿眼都是他，永遠都不會離開他。

    原本宿儺只是想養(yǎng)個神明玩玩，找點樂子，沒想到的是養(yǎng)著養(yǎng)著，他已經(jīng)泥足深陷，欲壑難填。

    但他的欲望終究得不到滿足。

    因為他要消失了。

    起初，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在縮小。

    后來，源也發(fā)現(xiàn)他周身的黑霧在散去。

    “宿儺，你怎么啦？”源站在宿儺身后反復捂著他的后背，試圖把那些揮散的黑霧凝聚回去。

    宿儺盤腿坐在山崖邊，無所謂的語氣道：“要消失了?！?/br>
    他從世間源源不斷的惡意中誕生，經(jīng)過不知多少年凝聚成一個人形，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消散，但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源說：“我不想你消失?！?/br>
    “沒什么大不了的?！彼迌言磸纳砗罄缴磉?，想了想，安慰了一句，“我還會復活的。”

    這是實話。

    他是惡意凝結(jié)而成，會隨著時間慢慢消散。但只要世間的惡意不消失，也許幾十、幾百年后，他就會重新凝聚成人形。這是一場無休止的輪回，在他之前不知道存在過多少個“黑影”，在世間作過多少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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