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到來是一瞬間，披著外套出門后被冷風吹回來，折回家換上棉服，一穿就是一整個季節(jié)。

    這是連續(xù)上班的第七天。

    林錄紅著鼻子走進大樓，瞥見玻璃門上倒映的冷得直不起腰的自己時，有那么一瞬間，她想打車回家躺到被窩里，屏蔽所有消息，進入漫長的溫暖的冬眠。

    電梯在排隊，門口源源不斷地走進人，神情嚴肅或是無精打采，在室內(nèi)沉寂出另一個冬天。

    大家都是這樣，而且起都起了。

    她嘆了口氣，邁開步子走到等電梯的人群里。

    “你怎么還不休息呀，這都第七天了?！背豢匆娝龝r很驚訝。

    “我在攢七天小長假呀，月初的時候浪費了幾天。”

    辦公室開了空調(diào)，有點悶，她把羽絨服脫了蓋到椅背上。

    “一定要七天嗎？你又不出去旅游?！?/br>
    她只是想有一個相對長的不用工作的時間，用來放松自己不想又不得不的心情。

    “越長越好嘛，我準備明天休一天?！?/br>
    楚然奧了聲，然后高深莫測地瞇起眼睛，看著她笑起來。

    “嗯？”林錄覺得她眼里有事，“你什么表情？”

    “我前天出去玩了?！彼吭诹咒浂溥呅÷曊f。

    “去了哪里？”

    “去了男仆店，看到一個長得很帥身材很好的新來的男人?！?/br>
    “哇哦?！绷咒浥浜?，“然后呢？你點他嗎？”

    “當然！”楚然有點激動，“他們店來了好幾個新人呢，我覺得我們可以去……”

    “大家停一下。”

    一個聲音打斷了她，她皺著眉抬頭，一看那人是主編，埋怨的話冒到嗓子眼又咽下去了。

    “明天有一個差要出，大概要去叁四天，需要兩個人，有人自愿嗎？”

    抬起的頭齊刷刷低了下去，沒有人自愿。

    “那抽簽了啊，鏈接發(fā)群里了，大家盡快參與?！?/br>
    “啊！”楚然突然叫出來，沒意識自己聲音太大了。

    林錄瞥了一眼她的手機，第一個倒霉蛋出現(xiàn)了。

    “老天保佑。”她在心里默念，閉上眼點了一下手機屏幕。

    “哈哈哈…”楚然突然笑起來。

    林錄睜眼一看，非?；窝鄣膬蓚€大字：出差。

    “那就楚然跟林錄去了哈?！?/br>
    她心如死灰地把眼睛閉上，人還是應該跟著自己的心走，早上想冬眠的時候就該立刻打車回去。

    兩人只點了點頭，辦公室一時間沒有其它聲音。

    主編環(huán)視一圈，突然揚起嘴角：“地點是叁亞，贈兩天吃住報銷的旅游假期。”

    “??？”

    “什么？”

    “現(xiàn)在自愿還來得及嗎？”

    “啊啊啊！”

    前一秒還垂頭喪氣的兩人這一秒激動地從座椅上跳起來，擁抱著轉(zhuǎn)頭對主編：“我們一定好好干！”

    于是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二人揚眉吐氣地提前兩小時下班，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路上，楚然看了一眼航班，公司訂的早上九點，要飛四個小時左右。

    “明天要早起欸，我們一起打車過去吧。”她說。

    “好呀，那你晚上住我家吧，省得明早再繞路?！绷咒浕亍?/br>
    “那你先陪我回家收拾東西。”

    “行?！?/br>
    兩人一邊海闊天空地閑聊工作結(jié)束后的兩天假期要去哪，一邊商量晚上吃什么。

    到楚然家小區(qū)門口時，大概是五點多鐘。

    白晝在降溫中縮短，此刻天色已有些暗。

    小區(qū)門口站著個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背對她們站著，雙手插在口袋里，不像在等人。

    開始林錄沒太在意，進小區(qū)門時剛好能看見他的正臉，她無意中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那人察覺到什么一般猛地轉(zhuǎn)過去了。

    沒看清臉，但他好像戴了口罩。

    “你看那個男的，好奇怪。”她戳了戳楚然，小聲說，“我看他的時候他突然轉(zhuǎn)過去了，還戴了口罩?！?/br>
    楚然轉(zhuǎn)過去看了一眼，只能望見他呈直筒狀的背影：“可能怕冷吧，不管他?！?/br>
    “好?！彼洲D(zhuǎn)過去看了一眼，“你要收拾多久呀？”

    楚然伸出一個手掌：“五十分鐘。”

    林錄掰回去兩根：“速度一點，叁十分鐘?！?/br>
    緊趕慢趕叁十分鐘也沒收完，出小區(qū)已經(jīng)快七點了。

    那人還站在門口，林錄有些懷疑。

    “你以前見過他嗎？”上車后她問楚然。

    “沒有，他不怕冷嗎？一直站在那。”

    “他穿得好奇怪，像個球一樣，看起來不像好人?！?/br>
    “沒事，我們小區(qū)安保還行，先不管他?！?/br>
    林錄點點頭，她們兩個家離得不遠，說話的功夫已經(jīng)到她家了。

    下車后去拿箱子，一輛出租正好停在后面，但是沒有人下車。

    她直覺不太對勁，警惕地用余光瞥了一眼。

    車里的乘客好像就是那個男人！

    師傅從后備箱里拿下箱子：“好了啊?！?/br>
    “謝謝師傅！”楚然拖著箱子要往前走。

    林錄跟在她旁邊，故意走得快了點，小聲跟她說：“那個男的跟過來了，我們進小區(qū)之后在門后停一下，看他想干什么?！?/br>
    楚然有些驚訝，強忍著回頭的欲望，比了個OK的手勢。

    網(wǎng)約車開出視線后，男人才從出租車上下來，他左右看了看，掏出手機對著大門上的字拍了張照片。

    兩人在視線盲區(qū)，沒被看見。

    拍完照后他沒多逗留，往來的方向走了。

    “怎么辦？”楚然問，“要不要跟上？”

    “要，他既然尾隨肯定圖謀不軌?！绷咒浕?，“我?guī)Я朔郎砉P，我們跟到路口就回來?！?/br>
    “嗯！”楚然用力點頭，“放心。”

    她們在他走出一段距離后跟過去，腳步放得輕，沒被發(fā)現(xiàn)。

    那人走到半路突然停下了，正當她們覺得自己暴露后，男人脫下了厚重的軍大衣一樣的外套。

    身形清晰起來，二人不約而同張大了嘴巴，因為很眼熟。

    陸一？

    楚然用口型確認，林錄連連點頭。

    隱約感覺到身后有動靜，他回頭了。

    叁個人面面相覷。

    “你跟著我們干什么？”

    楚然一下火冒叁丈，他就是陸一。

    開始他臉上還有些被發(fā)現(xiàn)了的震驚，很快又被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掩飾過去。

    他直勾勾盯著林錄：“你投訴我了是吧？”

    “是。”林錄答，“你跟著我們干什么？”

    陸一的目光轉(zhuǎn)回楚然身上：“前天她去店里了，我跟著她，找到了她家，今天又找到了你家?！?/br>
    “你有毛病??？”楚然大聲，“憑什么跟著我？”

    “然后呢？”聽見他的聲音林錄就心生厭惡，“你想干什么？”

    陸一突然笑起來：“不想干什么，嚇嚇你們而已，你讓我沒錢賺，我就讓你睡不好覺?！?/br>
    “有個跟你有過節(jié)的男人知道你家地址，他可能今天來，也可能明天來?！彼咒浉翱苛丝浚澳闩虏慌掳?？”

    楚然伸手擋在他面前：“離我們遠一點！”

    林錄沒說話，掏出手機放在耳邊。

    “對，就在xx小區(qū)，門口那條大道上。”

    “你報警了？”他往后退了兩步。

    “警察可能五分鐘之后來，也可能五分鐘之內(nèi)來，你怕不怕?。俊绷咒浶π?。

    “你嚇我的，我不信?！标懸宦牶笮ζ饋?，“來了我也不怕，我又沒打你?！?/br>
    “那你有本事站這別走啊?！彼е煌笸肆送?，開始低頭看手機。

    我又沒打你，陸一這樣想著，要面子地站在原地：“我不走?！?/br>
    叁分鐘后，一輛閃著燈的警車在路口停下，林錄招了招手。

    警察看向她：“你們兩個沒事吧？”

    “沒事?！绷咒洆u搖頭。

    陸一楞在原地，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幾秒后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架子：“我沒打她們，我沒犯法?！?/br>
    “我都聽見了，你今天是沒動手，明天準不準備動手?。俊?/br>
    “對不起，我說著玩的，我不敢打人的。”他開始可憐兮兮地演起來，“警察jiejie，我知道錯了，不會有下次了，你讓我走吧?！?/br>
    楚然背過去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光嘴上說是沒有用的，一定要……”

    有電話打進來，她接起來：“喂……好的，我馬上過去?！?/br>
    “你去忙吧，我們回去就好了。”見她有事，林錄說，“改天請你吃飯?！?/br>
    她點了點頭，對陸一：“現(xiàn)在該回哪里就回哪里，別再跟著人家了，我不希望在警察局看見你?！?/br>
    “好的好的?！币差櫜簧狭咒洖槭裁锤雌饋砟敲词炝?，陸一找到機會轉(zhuǎn)身就走。

    “那我先走了，有事打我電話?！?/br>
    “你認識啊？”警察走后楚然問。

    “大學社團的朋友，就在附近的警察局工作。”林錄回，“我們走吧?！?/br>
    “等等?！背粵]聽，“我去看看他到底走沒走?！?/br>
    她快步走到路盡頭，林錄跟過去。

    “好啊！”她指著站在樹邊的陸一，“你還不走是吧？”

    “別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總有你那個警察朋友不在的時候?！标懸欢⒅赃叺牧咒洠鞍盐疫@一個星期停業(yè)的錢還給我，至少有一萬四?！?/br>
    林錄難以置信地笑了笑：“你想被徹底開除嗎？我可以給你們老板打電話?！?/br>
    “你敢！”

    話一出口他就激動起來，沖過去要搶林錄的手機。

    林錄往旁邊退了兩步，沒讓他碰到。

    “你想清楚了，搶劫可不是教育幾句就能放走的?！背惶嵝阉?/br>
    陸一不聽，發(fā)瘋一樣還要撲過去搶。

    “你自找的?！?/br>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擼了擼袖子。

    然后在陸一碰到林錄之前一拳打到了他臉上。

    感受到疼痛后他捂著臉蹲下去，想的不是這一拳怎么這么重而是臉要是腫了又有幾天不能上班。

    “趕緊回去敷敷吧，腫著臉可沒人會點你。”楚然瞥了他一眼，“別再讓我在男仆店以外的地方看見你?！?/br>
    “哇！”林錄投去一個敬佩的眼神，“你這好幾百一節(jié)的拳擊課沒白學！”

    她得意地沖林錄挑了挑眉，而后繼續(xù)低頭盯著陸一。

    “我恨死你們這些有錢人了?！彼酒饋?，捂著半邊臉，語氣平淡說了一句。

    “那你還找人包養(yǎng)你??？”楚然笑笑，反駁道。

    陸一緩緩轉(zhuǎn)身，仰頭嘆了口氣，要走時又轉(zhuǎn)過來看了林錄一眼。

    “你真不是什么好人，周閣都那樣了，你說不理他就不理了?！卑脒呑旖悄[著，看起來有些滑稽，“還好我當時沒找你?！?/br>
    模糊的一句都那樣了讓林錄愣了愣，沉默幾秒后她回：“找我我也不喜歡你。”

    說完就拉著楚然走了。

    折騰一番回家后已經(jīng)八點多了，明天六點左右就要起床，她們決定隨便吃點就去睡覺。

    正要收拾東西，林錄手機又響了，來電人是李裴逸。

    “喂？”她不想這時候再有什么事發(fā)生。

    那頭沉默了幾秒，聲音低啞：“你在家嗎？”

    “在?！绷咒浻行┮苫螅澳阍趺戳?？”

    李裴逸清了清嗓子：“沒事，剛喝了點酒，我在你家門口?！?/br>
    “在我家門口干嘛？你不會開車了吧?！?/br>
    “沒開啊?！彼?，“我順路走過來的。”

    “奧。那你要上來坐一會兒嗎？但是沒地方睡，我朋友在，我們明天要一起出差。”

    “都行。”他漫不經(jīng)心地回，“出差去哪？”

    “叁亞  ?！绷咒浻种匦麓┥贤馓?，“那你等我一下，我下去找你。”

    “誰呀？”楚然在旁邊聽了半天，“你去找他干嘛？”

    “李裴逸，不知道找他干嘛，但是他好像喝酒了?！?/br>
    “我跟你一起吧?！睋脑侔l(fā)生什么事，楚然回，“李裴逸是誰？”

    林錄：“你猜?！?/br>
    出小區(qū)后她看見門口花壇邊站著個人，正低著頭踢路面上的小石子。

    “來啦?！彼匆娏咒浟恕?/br>
    四下昏暗，借著路燈光楚然左右打量了他一番：“我怎么看你這么眼熟啊？”

    “我也不是大眾臉啊?！崩钆嵋菪π?，“可能真在哪見過吧。”

    “他在男仆店當管家?！绷咒洿驍?，“我們之前一起看的那個樂隊的貝斯手也是他?！?/br>
    楚然豁然開朗，連連點頭：“對對對！我看過演出，但是沒太注意你，光看主唱了哈哈?！?/br>
    李裴逸聽后嘆了口氣，自嘲地笑笑：“沒事，反正也要解散了?！?/br>
    “啊？”林錄有些驚訝，“為什么呀？”

    “主唱不想干了。”他回，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我就不上去了，你們明天不是要出差嘛?！?/br>
    說完就準備轉(zhuǎn)身往來的方向走。

    “你去哪呀？”林錄拉住他。

    李裴逸指了指遠處那棟亮著燈的建筑：“去那。”

    那是他家酒店。

    他看起來喝的不多，但湊近了能聞到酒氣。

    “我給你打個車吧?！绷咒浱统鍪謾C。

    “好呀。”他垂著眼皮盯著林錄的手看。

    “那你們不能重新找一個主唱嗎？”在一邊聽了很久的楚然問。

    “不好找?！崩钆嵋莼?，“因為我們不賺什么錢?！?/br>
    楚然點點頭：“好難。”

    “車來了?！绷咒浿噶酥格R路對面，拉李裴逸到路口等。

    上車前她盯著李裴逸看了幾眼，罕見地從他臉上看出幾分失意和落寞來。

    “總會有解決辦法的。”她輕聲說了句。

    “嗯。”李裴逸點點頭，拉開車門后跨進去，留了半個身子在車外，“明天見。”

    “明天見不了，我早上就…”

    話沒說完，車門嘭地關(guān)上，只剩幾縷尾氣留在原地。

    ——

    “為什么楚然總說要給人一拳？”

    “因為她真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