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班，新上任的中年男主編還在會議室里長篇大論部門今后的發(fā)展方向。

    說的是一些在一元一節(jié)的新媒體培訓課里聽來的毫無實際用處的東西。

    “我們的最終目的是流量，什么是流量？直白來講就是你的閱讀量?！?/br>
    “怎么當一個合格的新媒體編輯？說白了就是三個字，有網(wǎng)感?！?/br>
    “標題、封面，這些東西可以說比內(nèi)容還要重要?！?/br>
    ……

    在業(yè)內(nèi)摸爬滾打多年，寫出過數(shù)篇10w＋爆文的同事們面無表情地盯著筆記本。

    林錄不耐煩地嘆了口氣，在男主編喘氣的間隙里，顯得有些突兀。

    “你有什么意見？”他覺得被冒犯，看著林錄問。

    林錄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下班二十分鐘了?！?/br>
    啪地一聲，文件袋被甩到桌上。

    音量高得門外的清潔人員也能聽到：“我不管你們以前是什么要求，多么自由散漫！從今天開始，工作不做完不要下班！請假制度也要改，不許再出現(xiàn)這種兩三個人同時不到的情況！”

    他們確實自由散漫慣了，因為上一任主編給予的空間很大，無論是管理制度還是工作內(nèi)容。

    所以沒有人認可他，也沒有人回復他。

    工作群開始活躍。

    楚然：怎么突然換主編了??？還是這種神經(jīng)病！

    林錄：「聊天截圖」

    同事A：啊?她怎么跳槽了啊

    同事B：怎么沒通知我們

    林錄：沒來得及?她說新公司著急讓她入職

    同事A：哎?她一直不愛跟我們說話

    楚然：怎么辦?感覺他還要講很久?一直在噴口水

    林錄：我們一起走吧?不理他了

    同事B：明天會被開除嗎?我還需要這份工作

    同事A：我也是?敢怒不敢言

    楚然：讓我來

    林錄：你怎么來

    楚然在他停頓時舉手：“我們的賬號成熟度很高，運營機制沒有大問題，閱讀量也一直都挺好的，有需要調(diào)整的地方也要等出現(xiàn)問題了再慢慢解決?！?/br>
    “對，剛剛發(fā)的文章閱讀量已經(jīng)過萬了，視頻的點贊量也很高。”同事附和，“目前來看是沒有問題的?！?/br>
    “都不想聽了是吧？”男主編面帶慍色，“不想聽就都走吧，不知道她以前怎么帶你們的！”

    他假裝收拾東西，但站在原地不動。

    沒有人配合他，不到一分鐘會議室就只剩他自己。

    烤rou店內(nèi)，終于可以大喘氣的楚然開始吐槽：“真是氣死我了！”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辈孀釉谡{(diào)料盤里隨意撥弄，林錄嘆了口氣，“我們的賬號要完蛋了。”

    楚然點頭認同，突然意識到下班時間聊這些是一種浪費。

    她招手示意服務(wù)員過來，趴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

    然后轉(zhuǎn)頭問林錄：“你昨天怎么樣，又跟你爸吵架了？”

    “沒有，但是也不太愉快。”林錄回，“他就兩個態(tài)度，違抗他的時候生氣，要求他的時候糊弄?！?/br>
    “他是一個壞爸爸，我們不要和他玩?！背恍牟辉谘傻貜埻裁?，回，“我是一個好朋友，你以后都跟我玩?！?/br>
    “你真的好幼稚?！绷咒浂⒅?，忍不住笑，“但是也挺好的，起碼很快樂?！?/br>
    她等的人快過來了：“是呀，小時候我還會羨慕別的小孩，可憐自己是單親家庭，長大之后才發(fā)現(xiàn)，沒爸爸確實快樂得多。”

    “現(xiàn)在輪到我羨慕你了?！绷咒浧沧?，“那你mama……”

    話沒說完，一群突兀的人推著蛋糕過來。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林錄頓悟，在閉眼的一秒鐘內(nèi)快速接受了這個事實，微笑著邊鼓掌邊道謝。

    奇裝異服的人們和異樣的目光一齊離開后，她掐著楚然的脖子：“我是不是說過我不想這樣過生日！”

    “可是她們穿的是你最喜歡的卡通小貓衣服?。　背粧暝?，“而且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畢竟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把我掐死了你就沒有朋友了！”

    “再有下次就絕交?！绷咒浰墒?。

    “不要生氣啦不要生氣啦，這個送給你?！睂γ孢f過來一個盒子。

    林錄拆開，是一個做得很漂亮的小玩具。

    “知道了，沒有真的生氣?！彼障拢巴砩先ツ睦锿?？”

    “當然是男仆店！我找到了另一家，帶你去。”楚然把烤好的一盤rou放到她面前，“你剛剛想問我mama什么？”

    “我想問你在外地工作，她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很孤單。”

    “根本不會。”楚然回，“我在家里她也不跟我玩，她有很多朋友，逛街、打麻將、跳廣場舞、參加合唱團……精神文化生活比我豐富多了?！?/br>
    “好羨慕，我也想退休?！?/br>
    “你家這么有錢，辭職唄?！?/br>
    “我的錢馬上就要被林鼎峰送給別人了?！绷咒洷г?，“他就像一個慈善家，給楊志付學費、買車、給他們家投資。”

    “那你快要回來??！分我一點我就也能退休了?！背粫诚胛磥恚拔医o你當陪玩，你一個月給我兩萬?！?/br>
    “真能要回來就好了，我說了很多次，他根本不聽我的?！?/br>
    楚然想得很美，聽見錢要不回來之后產(chǎn)生緊迫感，焦慮地出謀劃策，最后給出她的方案：“你以死相逼?！?/br>
    林錄竟然覺得可行：“過年回家我試試?！?/br>
    為了單方面給新主編一個下馬威，她們決定明天請假。

    到達楚然說的另一家店時，林錄莫名覺得熟悉，尤其是音樂。

    她四處張望尋找源頭，最后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裹得嚴嚴實實的陸晷。

    “你怎么在這里？”她走過去問。

    因為肩膀被拍所以嚇了一跳的陸晷回頭，眼中的害怕變成驚喜：“你怎么在這里！”

    “你怎么在這里？！”

    不等他們相互解釋，楚然就指著身邊經(jīng)過的某個人問。

    陸一沒有抬頭看他們，就這么沉默著離開了。

    “這個店不會也是你開的吧。”林錄猜測，指著陸一的背影嫌棄地繼續(xù)，“所以人員也是共用的?！?/br>
    “不是?！标戧蟹裾J，“店是我開的，但人員不是共用的。”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楚然感到消費者權(quán)益受到侵犯，“我們認識他，他叫陸一，就是那家店的員工?！?/br>
    陸晷解釋：“不是，他被開除了，來找我求情，我沒有理他，所以他走了?！?/br>
    “為什么被開除了？”林錄問。

    松了一口氣的楚然開始東張西望，隨口回：“因為活該唄?！?/br>
    “嗯。”陸晷點頭，“因為活該?！?/br>
    “好了，我們?nèi)ネ姘伞！彼匆娏讼胝业娜耍咒涀摺?/br>
    陸晷沒回過神來，再想說點什么的時候人已經(jīng)走了。

    “竟然是同一家，早知道我就不來了?！?/br>
    “為什么？”林錄問，“有人讓你不開心了？”

    “其實也沒什么。”楚然聳肩，“我只是不想看見林琛。”

    “他干了什么？”

    “他喜歡我，但是我不喜歡他，所以我不想他喜歡我?！?/br>
    “噢~”林錄笑笑，“原來是這樣?！?/br>
    “請不要嘲笑我，因為我也會嘲笑你?！背涣x正言辭地指向?qū)γ?，“我要去那里玩了，你要去嗎？?/br>
    “不去，我坐一會兒?！?/br>
    陸晷在角落里觀察，注意到她們竊竊私語然后分開，現(xiàn)在林錄正一個人坐在他精心挑選的灰色椅子上。

    他鼓起勇氣走過去，說出考慮了很久的開場白：“這張椅子好看嗎？”

    “什么？”林錄低頭看椅子腿。

    自覺尷尬，陸晷笑笑：“沒什么，我覺得還行。你怎么沒跟你朋友一起？”

    “哈哈?！绷咒泴W他，“我不想過去玩就沒一起?！?/br>
    “噢?！标戧凶剿赃?，“確實挺無聊的，我也不太想玩?！?/br>
    林錄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手機鈴聲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看見來電人時林錄猶豫了兩秒，然后走到一邊接起來。

    陸晷坐不住，又不敢跟過去，于是跑去角落里把音樂關(guān)掉。

    對面正在跳舞的人群看過來，隔著很遠的距離，他在原地回了一句：“看什么？”

    林錄回去后他又把音樂打開，開得很小聲。

    “你看起來不太開心。”他覺得林錄臉色不對，并在不恰當?shù)臅r間拙劣地表達心意，“其實我有話想和你說，你現(xiàn)在想聽嗎？”

    “要說多久？”

    陸晷思考：“一個晚上。”

    “那下次吧，我有點事。”

    被拒絕后他不知怎么回應，愣在原地干眨眼。

    林錄打開手機，指著日歷上的某個日期：“別不說話，這天行嗎？”

    “可以?！标戧羞B連點頭，“別生氣，我剛剛在想怎么回?！?/br>
    “知道了?！?/br>
    說完她就走了。

    咖啡廳內(nèi)，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女人坐在對面。

    “找我有什么事嗎？”林錄問。

    “新主編今天到公司了吧。”

    林錄點頭，語氣頗有不滿：“要下班的時候來的，開了個會?！?/br>
    “知道了?！睂γ婊?，“他是臨時調(diào)過來的，不怎么專業(yè)?！?/br>
    “看得出來。”

    “叫你出來是想跟你們說件事，不方便一群人聚在一起，所以麻煩你轉(zhuǎn)達?！?/br>
    “公司內(nèi)部出了點事，換了一部分高層，撥給你們部門的資金很少，賬號也考慮轉(zhuǎn)型，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br>
    “意思是不需要我們這個部門了？還是不打算運營我們的賬號了？”

    “沒有資金，只靠自然流量肯定是做不長的，這個你肯定知道。所以盡快找下家吧，原因我也不方便說太多。”

    沉默幾秒后林錄回：“知道了，我會轉(zhuǎn)告她們的?！?/br>
    “那沒什么事了，我先走了?！?/br>
    “等等?！弊杂X和她只是前上下級關(guān)系，林錄叫住她，“為什么叫我出來不叫別人？”

    “因為你不愛說話，跟我一樣，所以跟你說比較省時間?！?/br>
    知道她說的是玩笑話，但林錄沒追問，她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部分即將解散這個信息。

    “跟你開玩笑的?！睂Ψ街鲃咏忉?，“我們公司還缺人，需要的話我可以內(nèi)推你，待遇比這邊好點?！?/br>
    “為什么內(nèi)推我？”她又問。

    “我看了今年的數(shù)據(jù)總結(jié)，雖然你工作不認真，但是效率高質(zhì)量好，寫出來的爆款最多?！?/br>
    都快離職了還要被數(shù)落一番，林錄扭過頭不看她。

    對方拍拍她的肩膀：“考慮好了聯(lián)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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